“誒!”我心頭一跳,原來二姥爺,早就看出來我在這裡了……
“咳咳咳……”二姥爺又咳嗽了幾聲,說道:“累不累呀?”
聽了這一句話,不知道爲什麼我的眼眶子就發了酸。
特別普通的一句長輩對晚輩的問候,可是卻總覺着。像是兩人之間隔着了千山萬水。
我默默的從棺材後面站起來,跟二姥爺並排坐在了涼森森的泥地上。
二姥爺從口袋裡面摸出來了一根菸,點上了,煙霧瀰漫籠繞,將二姥爺整個人裹在了裡面,顯得模模糊糊的。
“咳嗽就少抽點菸。”我嗓子發緊,也不知道是被二姥爺的煙燻的,還是被什麼鬧的,反正挺不舒服。
“哎。”二姥爺嘆口氣,說:“你看着啊!”
接着, 跟逗小孩兒似的,將煙吐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兒。洋洋得意的說道:“厲害不?”
“厲害。”
這才平常人家,應該就是平常的舉動,可是現在,二姥爺一舉一動,都像是牽着我的心,總會一抽一抽的痛。
小小的隔間裡繼續萬籟俱寂。只有外面的聲音繼續挺狂躁的響着,不知道四姑姥姥跟阿九打成什麼樣子了。
所謂親人,大概就是跟現在一樣,坐在一起。就算什麼話也不說,也不會覺得尷尬的感覺,就算在這個關頭。
就這麼沉默了半晌,牆外面還是沒有停歇的意思,二姥爺這才語重心長的說道:“長生。你還是拿出來吧。”
我側着頭望着二姥爺那一張歷經滄桑的面龐:“爲什麼?”
“你說爲什麼?”二姥爺將兩條腿跟坐在熱炕頭似的盤了起來,吐口氣,說道:“那是麻煩。”
“我知道。”我嘴角一扯:“誰不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就更好啦。” 二姥爺挺仔細的望着我,說道:“你想被人追一輩子?”
靈體就是長生的事情,二姥爺還根本不知道,我拿不準要不要說出來,畢竟二姥爺究竟是什麼來路,我沒法確定。
“二姥爺,”我轉頭望着他:“我這麼說吧。要是我的命跟長生,您只能選一個,那您選什麼?”
“這怎麼選?”二姥爺將煙擰滅了:“選不出來。”
選不出來就已經是答案了。
“這麼說,寧願冒着一個我死的危險,您也得把長生給拿走啊?”我也跟二姥爺一樣託着腮望着他,心裡一片冰涼,像是凍的沒了知覺一樣:“長生,對您來說比我的命重要,是不是?”
二姥爺皺起眉頭來沒有說話。
是啊,親人有很多,長生卻只有一個。
“現在您要是從我身上搶,我肯定沒有還手之力,而且,我是小輩,也沒法跟您抵抗。”我望着二姥爺:“您對長生有您的堅持,這我明白,可是,要死,您得讓我當個明白鬼。”
“哦。”二姥爺盯着我:“你想問,誰指使我的?那我告訴你,沒人指使,我就是想要長生。作爲一個長生行者,找長生找了一輩子,終於有了苗頭,你說我會放棄嗎?這本來就是我的使命……說起來,你有了長生香囊,也是長生行者啊!你得到了長生,不是應該交出來嗎?”
“您快拉倒吧。”我說道:“您要是真的爲了使命, 那爲什麼有話您不光明正大的說,有事不光明正大的做,偷偷摸摸藏頭露尾的在幽茗山莊乾的那件事情是什麼?這就說明了,您是想不爲人知昧下,根本就沒打算照着使命將長生給還到了潭深鎮來,是不是?”
二姥爺挺無奈的笑了:“直接戳穿老年人爲了面子撒的謊,你不孝順。”
“這裡又沒有別人,談什麼面子。”我望着二姥爺:“您跟那個芙蓉,後面一定有人,幫你們找到了那個大墓,煉製長生,您應該是也用了那種仿造的長生了吧?甜甜的味道,我認得。”
二姥爺聽了這個,卻索性閉口不言,一副“你愛說什麼說什麼”的樣子。
“我知道,您也一定有您的苦衷。”我繼續說道:“要是遇上麻煩,咱們一起解決,行不行?”
“苦衷?”二姥爺的臉色微微有點動容,但還是說道:“我沒有什麼苦衷,我只是貪心,我想要長生,我想青春不老,跟魏長生一樣強大,不行嗎?人人都能有貪念,爲什麼到我這就成了苦衷了?別把你二姥爺想的太好,我就是一個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老痞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老痞子,不會把老鼠的尾巴接上。”我說道:“更不會明明發現了我躲在太清宮璇璣子故居的神像後面,還是故意不說!二姥爺,我不算太耳聰目明,可是也絕對不瞎。您有您的不得已。”
二姥爺嘴角抽了抽,又沉默了下來,露出一個挺悲傷的模樣。
“您知道,”我繼續說道:“對程恪來說,我和菖蒲,只能有一個, 但是這次復活菖蒲的事情,您也有份,甚至還把我爸媽也拉過來做籌碼,應該就是想着讓我把長生給交出來,當然啦,計劃沒有變化快,事情沒您想象的那麼順利,您跟芙蓉之間,應該是有某種利益的聯繫吧?還有……”
“你的問題太多啦,連珠炮似的,”二姥爺忽然就打斷了我,低垂着的眼簾,就算是盡力掩飾了,也還是帶着些許的悲傷:“知道的太多並不好,你會爲你知道的事情付出代價的。”
“我現在都成了這個樣子了,還能怕什麼?”我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來:“命,命沒了,程恪,程恪又遇上了菖蒲,我還有什麼可怕?”
二姥爺纔要開口,忽然正在這個時候,外面亂哄哄的聲音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鍵一樣,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只見二姥爺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了什麼似的,眉頭一皺,勃然變色,趕緊說道:“來不及了,你趕緊把長生給交出來!”
“出什麼事了?”我的心也突突的跳了起來:“外面……”
“顧不上了……”二姥爺忽然伸出手,勢如閃電的卡在了我的脖頸上:“你快把長生給交出來!”
我嗓子一下子被那個力道給壓上了,一種死亡的恐懼隨着那窒息的感覺壓了上來,從那雙赤紅的眼睛裡面,我看的得出來,二姥爺,是認真的!
而正在這個時候,那個力道又忽然鬆弛了下來,二姥爺的手被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給擋住撥開了,二姥爺像是被什麼東西電到了一樣,猛地縮回了自己的手,滿臉是個難以置信的樣子。
而一陣檀香的氣息倏然飄散了過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冰冷清越的聲音響了起來:“二姥爺,這是幹什麼?”
“程恪……”我握住了嗓子擡起頭,只見程恪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正擋在了我和二姥爺中間。
二姥爺一張面孔扭曲了起來:“難道當年的事情,你還是沒想起來?”
二姥爺,也知道了那個所謂的“當年”。
“過去的事情,沒必要再想起來了。”程恪涼涼的說道:“二姥爺還是先把自己的事情管好了,再來管別人吧。”
“你……”二姥爺咬了咬牙,喃喃說道:“你當年不就是爲了菖蒲纔跟陸蕎結成了陰陽御鬼之術嗎?現在,倒是本末倒置……”
“這是我的事。”程恪薄脣一勾:“二姥爺不用費心。”上雙餘號。
“菖……菖蒲呢!”我抓住了程恪:“菖蒲到哪裡去了?”
“她去哪兒,跟我有什麼關係。”程恪一隻修長的手將我護在後面,還是用一個不以爲然的態度說道:“我只管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