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關於……阿九幫我姥爺做事的原因?”我望着十一:“你……”
“別自作多情,我並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打算幫你們。”十一側過頭來,目光灼灼的望着我們:“我不想她就這麼死了,而我一個人,沒有給她報仇的力量。”
“我明白。”
“所以,你們的生死,跟我無關,”十一帶了點自嘲,說道:“我在意的,只有阿九而已——她好歹爲了你們死,你們不能一點內疚自責都沒有,就這麼瀟瀟灑灑的活下去,拖,也要將你們一起拖下水。”
“完全不用你拖。”我答道:“這一口深潭,我們暫時出不來。”
是啊,她在爲了阿九不值。
甚至連我,也覺得,阿九的死確實……
對了,阿九好像說過,十一這個名字,還是她取的。
“你說。”程恪的桃花大眼擡起來,望着十一:“阿九的事情,我不會忘記。”
“大哥哥,”十一一步一步走近了程恪:“你知道,你是她的夢想。”
“我知道。”
程恪還是沒什麼表情。
成爲別人的夢想,是個什麼感覺?我體會不到。
不過,有夢想的人,爲了夢想,願意去付出一切努力的人,確實讓人佩服。
“那就好……”十一側頭想了想,先說了這麼一句:“先說,那個老頭兒,我不認識。”
說的是姥爺。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十一略略低下了頭去:“我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個時候,天剛剛熱起來。”
我將程恪從廟裡解開封印的時候,是在今年的七月。
“阿九一直都在尋找那個菖蒲的身體,她說,她想成爲大哥哥身邊的人。”十一說道:“她活了這麼久,就是爲了這個而堅持。今年,又是一個特定的年份,阿九說,只有這種年份,才能從養屍地找到了那具身體。”
她用的是“身體”,而不是“屍體”。
我側頭望了二姥爺一眼,當時,二姥爺小時候,不也見過那個“阿九”麼,不過,那個時候,阿九用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身體,而且,好像剛從西川回來,還帶了滿口的西川方言。
那次阿九失敗,次次阿九都失敗。
“所以阿九早就打算好了,要將那個身體給找出來,她說,只要找到了那個身體,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可惜前幾次的特殊年份,她全沒趕上,今年好歹又是一個希望。
我問過她,如果一直找不到,怎麼辦?
她說,她可以等。她有長生之術,所以什麼都不怕,已經堅持這麼久,多堅持幾個輪迴也沒關係,總有一天,能被找到。
於是今年,她正預備動身,再去潭深鎮找那個屍體的時候,有個老頭兒來了。
我和阿九,都不知道,那個老頭兒是怎麼找到阿九的。
阿九顯然開始不認識他,但是那個老頭兒附在了阿九耳邊自報家門,阿九這纔想起來,不僅以前認得他,還知道他是個老熟人,就問他想怎麼樣,那個老頭兒說,想要跟阿九做一筆買賣。
阿九像是很感興趣,問他怎麼談。
那個老頭兒說,知道阿九一直在找的那個身體在哪裡,只要按着他說的做,就一定能得到那個身體。還能通過那個身體,打開了大哥哥的封印,跟大哥哥結成了陰陽御鬼之術。”
說道這裡,十一脣邊浮起來了一個冷笑:“阿九因爲不會死,所以什麼也不怕,再說,她的那個性格,別人也很少能夠騙她, 她跟我說,看得出來,那個老頭兒說的是真的。
我問過她,那個老頭兒說是做買賣,那阿九自己,要付出什麼?
阿九沒回答我,只是說,那個代價,她給的起。
從那一天開始,她就四處去尋找養鬼師,殺養鬼師,搶那個東西。”
十一的指頭,指的是我腰上的長生香囊。
我都記得。
“阿九畢竟活了那麼久,又會用長生之術,所以那些個養鬼師根本不是對手,她搶了很多的香囊,還搶了很多的小鬼,也遇上過難纏的,但是好歹每次全有驚無險,還順便弄到了幾具不錯的身體。
不過,她好像一直也沒有找到,那個老頭兒託付她,讓她在長生香囊之中找的東西。
有一天,那個老頭兒又來了,說那個東西找不到,可以慢慢找,但是事情,出現變化了。
阿九問是什麼變化,老頭兒就領着阿九,去胭脂河邊,見了你們——大哥哥揹着你,一步一步往回走。”
我記得……是從豆豆家發燒的時候,程恪將我揹回家的那一次。
十一擦了擦本來就通紅的鼻子:“阿九看到了你們兩個,一霎時,像是怔住了,半晌才扯過了老頭兒,怒問身體爲什麼不給她留着,老頭兒卻苦笑說,大哥哥揹着的,不是菖蒲。
阿九這纔看清楚了,陸蕎,那個人是你。”
是啊,我雖然並沒有菖蒲好看,但好歹,遠遠看上去,是有點像。
“老頭兒說,其中有人在暗中搗亂,所以纔會這樣,對阿九說,現在,就可以將阿九想要的身體給她,但是能不能得到大哥哥,要看阿九自己的。
阿九那個性格,一直爭強好勝,所以當然要去將大哥哥重新搶回來,剩下的事情,你知道。”
我因爲二舅媽家出的事情,去了潭深鎮,阿九趁着這個機會,利用了我和程恪,從養屍地,得到了菖蒲的身體。
同時驚動了菖蒲的魂魄。
這就是事情的開端。
“那個老頭兒見阿九得到了那個身體,還特地恭喜阿九,說阿九的事情成功了一半,阿九也挺高興,接着老頭兒說,要得到了大哥哥,還需要爭搶大哥哥的那顆心,而只要阿九願意幫助他,那老頭兒可以替她將大哥哥連身帶心全弄到手。”
這次,爲的是長生……
“阿九當然答應了,這對阿九來說,是不賠本的買賣。”十一接着說道:“那個老頭兒問過阿九,怕不怕背叛魏長生,但是阿九說,她想要的,一個是程恪,一個是自由,能脫離了魏長生,纔是好事。
老頭兒對阿九的回答十分滿意,剩下的事情,你們大致也就知道了——要不是那個老頭兒答應要幫你們結什麼冥婚,估計着,阿九還會繼續給那個老頭兒幫忙吧?早點看清楚了,也好……她說那個老頭兒並不可靠,甚至危險,得到大哥哥,還得全憑自己。
但是好像,之後阿九又被那個老頭兒以甚麼條件給引誘了,答應再幫老頭兒一次,之後,阿九開始沒完沒了的奔忙,跟我見面的時候不多。
結果……她死了。”
十一吸了吸鼻子,把頭側過去,不想讓我們看到她的眼睛,但是鼻音一下子就濃重了起來:“我說這麼多的意思,你們應該也就明白了,不管阿九以前做了什麼事情,全是被那個老頭兒給利用了,現在她死了,不能這麼白死,你們也不甘心被那個老頭兒當猴耍,是不是?”
“是。”程恪淡漠的說道:“她不會白死。該付出代價的,總要付出代價。”
“哈哈哈哈……”十一像是笑了,可是這個笑,卻是個帶着淚的笑:“爲什麼,阿九活着的時候,等着百十年,卻沒聽見過這句話?如果……如果她能聽見的話,大概死也瞑目了。”
這麼說……在我喚醒了程恪之前,姥爺已經跟阿九聯繫上了,而且,他本來預備着是讓阿九幫着他找到了某個長生香囊之中的長生秘密之後,將菖蒲的屍體給阿九,由阿九喚醒了程恪,再從程恪那裡取得長生。
但是偏偏事情出了差錯,喚醒程恪的人,成了我。
事情有點脫離了姥爺的掌控,所以纔會發生了越來越多的意外。
不斷的有人被裹纏進了跟長生有關的紛爭之中,這一場爭奪戰愈演愈烈。
菖蒲,魏長生,澍玉,二姥爺,羅蔚藍…… 全有意無意的成了這件事情的參與者。
而顯然,姥爺這個計謀的一開始,就被人干預了,是那個……披着獸皮斗篷的人?
我下意識的抓緊了獸皮斗篷,如果能找到了他(她),是不是,就等於找到了真相……
“事情我們會想法子的。”二姥爺聽到了這裡,也忍不住問道:“你剛纔說,那個老頭兒,跟那個阿九,是舊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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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舊相識。”十一十分肯定的說道:“也許,他們認識已經很久了。”
“有沒有聽阿九提起過,他到底是誰?”二姥爺額頭上的青筋也露出來了。
“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訴你們了。”十一坦然說道:“那個老頭兒好像知道大哥哥百年之前的事情,不知道,這能不能幫着你們縮小查找的範圍。”
百年之前……
“那……”二姥爺又問道:“他讓阿九找的長生香囊,找到了沒有?”
“沒有。”十一搖了搖頭,脣角一勾:“也幸虧,沒如他所願。”
“一定是在那個真兇替代了楊蘊昌之前,楊蘊昌將某種秘密藏在了哪個長生香囊之中,” 劉老太太說道:“但是長生香囊那麼多,他無從尋找,這纔開始利用阿九。”
是這麼回事。我攥緊了長生,如果這次,他有機會將長生取走了的話,這種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沒法想。
“要讓他在找到了長生之前,將長生毀掉。”二姥爺接着說道:“毀掉了長生之後,一身輕鬆,再來找他,把這筆賬算清楚。”
“祝你們成功。”十一轉過了嬌小的身軀,故意踩在了沒化的積雪裡面:“希望那筆帳,連着我的份,一起算。”
她走了沒幾步,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轉臉說道:“啊,對了,忘了說,那個老頭兒,好像跟那個菖蒲,也有聯繫,上一次,我聞到了他身上那個味道,是菖蒲身上纔有的,帶着藥草味道的血腥氣。”
菖蒲……我側頭看了程恪一眼。
菖蒲借屍還魂的時間,快到了吧?沒有長生……她會怎麼樣?
程恪濃重的睫毛微微顫動一下,沒說什麼,只是也轉了身,對我說道:“去找鄧先生,問問關於長生的事情。”
“大姐!”還沒等進門,祝賀跟一個炮彈一樣,穿牆而過,直接撞在了我身上:“你可算是回來了!嚇死我了!”
“我沒事,”我拍拍祝賀的頭:“大家呢?”
“羅蔚藍莫名其妙的來了,又莫名其妙的走了,”祝賀眨眨眼睛,說道:“那個大胖子和耳釘大哥還在裡面等着你們回來呢!對了,還有龔貝貝,哭了好幾天了,說羅蔚藍要是死了,她也不活了。”
羅蔚藍應該是履行諾言,回到了陰差那裡,預備着“服刑期滿”,再回來吧。
進了門,耳釘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你又沒死!啊,姑奶奶!你沒事,真是太好啦!我找你找的肝兒都顫了!”
劉老太太擰了擰眉頭,說道:“這一陣子,你學到了什麼東西沒有?”
“那必須啊!”耳釘趕忙說道:“還學會了不少呢!”
“那就……”
“菊花!”忽然一個龐大的黑影迅捷的跳了過來,抓住了劉老太太的手:“你瘦了……”
“啪。”二姥爺將鄧先生的手給打開了,沒好氣的說道:“拿着你那豬蹄子亂摸什麼?”
“就是!”耳釘也怒道:“老流氓!別想着佔我姑奶奶的便宜!”
“哎呀……”就算面前兩個阻礙,鄧先生也還是滿臉期待的看着劉老太太:“聽說你爲了我,一輩子沒嫁人,你這讓我怎麼過意的去啊……”
“你自我感覺還挺良好。”劉老太太瞪了鄧先生一眼,二話不說直奔主題:“長生的事情,你知道麼?”
“你問的是……”鄧先生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其實是有點心知肚明的意思:“哪方面?”
“廢話,當然就是怎麼毀掉長生了!”劉老太太直視着鄧先生的眼睛:“你就說,有法子沒有吧!你不是青桐宮,唯一的傳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