煒忉尊憤怒了。被一羣螻蟻逼到如此境地,已經不是一句大意了便可以自我安慰的。
此時此刻,他的存在本身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極度危險的驚慌。這是他不知多少億年來,自從三神之亂後便未曾再感受到過的。
他的情緒毫無遮掩,淋漓盡致地映射在身體的姿態與動作上,看得曲芸咋舌。她沒想到過傳說中那些伴隨着無數宇宙生生滅滅而恆古長存的創世神們居然可以表現得如此……也不知該說是幼稚,亦或是返璞歸真?
不過她不會妄自揣度人活了數百億年後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狀態這種自己當下無法合理推測理解想象的事情。眼下需要做的,就是怎麼應對外面那傢伙喪心病狂的反撲。
“你也看到了,對他而言似乎顯露神力破壞宇宙甚至不惜連帶着自己的分身一起灰飛煙滅也遠好過被迫真身降臨的結果呢。
說實話,對依子而言這並沒有什麼出乎意料的。只是我們這邊雖然有把握消滅掉這具分身,但是卻想不到什麼辦法把事情引導向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呢,”
閉目感受着飛船外面那原本高高隱匿於四維層次的虛幻正在逐漸逼近,曲芸有意提醒解侶棽道:
“有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高能物體正在從高維不斷地跌落直指這裡。在依子看上去那東西似乎像是許多恆星的集合,當然這也是侷限於自己眼光無法真正理解其本質的緣故。
所以說,既然你準備得那麼充分,就讓依子來見證一下偉大的統帥小姐是採用何等神蹟來解決眼下的危機吧。”
解侶棽苦笑,她的座駕連隱沒在虛空中正在降臨的高維物體都未能掃描到:“我不如你,一早在那場名爲海盜追獵的遊戲中就意識到了。
所以說欺負我很有意思麼?既然你有解決這分身的辦法就趕緊拿出來用啊!非要等着外面那貨狗急跳牆拖着兩個世界一起同歸於盡?你甘心將我們的勝負拱手交由這外人身上?”
“其實挺喜歡看你求我的,”曲芸笑了,挑起一邊嘴角,滿滿地從容邪魅:“不過依子這人就是心軟,還是不忍心那麼欺負你啊。
既然你這麼坦誠地認輸了,依子也不坑你。給你個提示吧,也不知道你駕駛的這玩意脫離現場需要多長時間,如果不能做到法隨心動的程度,現在就可以開始跑路了。”
“什麼?!”解侶棽面露錯愕。她第一時間以爲曲芸的意思是誆了自己,其實她也沒有對付煒忉尊分身的手段。但隨即一想又意識到不可能。以音樂家的性子,若非手中有充足的勝算根本就沒道理親自跑來戰場被人羞辱啊。
倒不是解侶棽才思愚鈍,而是即便做足了充分的準備,最後這位世界神的手段還是超過了自己所能掌控的極限。深深的無力與對面音樂家笑盈盈的自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她在毫無察覺的一瞬心理自然而然產生了依賴對方的念頭。
她實在是太過憎恨使徒了,以至於在最緊急的一刻甚至忘記了兩人間敵對的關係和外界賦予自己本應堅守的立場。
這樣的反應落在曲芸那洞悉人心的雙眸中自是顯得有些可愛的,所以她好心解釋了一句:
“其實吧,你的誤區在於把這玩意當成‘神’來對付了。事實上無論本體如何超出認知,但我們此刻所面對的東西本質上就是一個‘分身’啊。對付分身,只要短時間內投入足夠高能量的衝擊,就一定可以毀滅的啊!”
曲芸說着,一對嘴角高高咧起,露出一張比解侶棽更像是瘋狂科學家的猙獰笑臉:“解侶棽?你……真的該抓緊時間逃走了。依子可不想收官之時,棋桌對面少了對手啊。”
順着解侶棽的目光向外面竭力閃避着陸續衝向他自爆的飛船,喪心病狂蓄勢反撲的煒忉尊看去,她撇撇嘴補充道:“那個,還不配。”
……
時間稍稍向前推一點點,地球軌道歐里庇得斯之淚防衛陣線。
用人間煉獄來形容戰場的慘烈程度尚且不及,因爲這血肉橫飛漆黑一片且溫度遠遠低於冰點的太空戰場早已不似人間。
雲裳仙子們尚且僅憑着收穫龍女姐姐意志的心願,可以以保全自身爲底線進行戰鬥,但由歐里庇得斯之淚中源源不斷飛出的地球防衛軍凡人將士們可沒有半寸退路。
能活到戰爭勝利只能是可望不可及,由上天選擇虛無縹緲的運氣;戰死,亦或不戰而死,成爲他們唯一可以自己把握的選擇。
龍隱界的科技本就落後於瑪塔爾神國;在近距離的太空搏殺中,強大的應選者個體又本就是笨拙太空載具的剋星。
而龍隱界這邊根本沒有時間去培訓真正的太空軍戰士,霍別璃與黑暗天空她們只能強制徵調了包括民航駕駛員在內的全球所有有飛行經驗的凡人臨時組成了太空軍戰機分隊。
當這樣一支趕鴨子上架的雜牌軍遇到在太空中行動自由的強大應選者,能夠取得眼下不到一百比一的戰績已經可以算是臨時訓練能夠達到的最高奇蹟了。
事實上這些凡人駕駛員能做的與神降戰場上那些領命自爆的神國艦長沒有什麼區別,只是駕駛戰機不斷前赴後繼趕去送死而已。所起到的意義,也不過就是拖延一點時間。
衝鋒的命令是戴子書下的,他也沒有被告知曲芸的全盤計劃,但他信任那個被自家團長寄予無限厚望的少女。
“在接到開火命令前,盡力保護這座武器在可以運行的最低完整性限度上就行。即便你拼死保護它倖存下來,我們也沒有再開火第二發的意義和餘地。歐里庇得斯之淚很重要,但絕非決定這場戰爭的勝負手,別太拼命就好。”
曲芸留給戴子書的就只有這麼一道隨隨便便的口信。但是在戴子書眼裡,這便是他在戰爭最後時刻所能貢獻的一切。值得他拼上手下衆多將士以及他自己的性命去確保曲芸留下的目標被達成。
事實上拋開物質現實不談,學者這種生物在精神上基本都是形而上的存在。說難聽些便是不懂腳踏實地,而說好聽些便是——高尚。
他們投身於各自專精的領域大約有一半是出於精力充沛難以遏制得興趣,比如曲芸;另一半則是以使命感和奉獻精神主導着自身的追求,比如戴子書。
或許正是看穿了這一點,所有頂級團隊的玩家裡唯有戴子書和藍楓兩人沒有被安排在直面敵人的戰鬥第一線。
藍楓被留下是因爲她是唯一一個曲芸足夠信任在即將接到的那條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命令後會毫不遲疑直接執行,又有能力操縱歐里庇得斯之淚瞄準射擊的炮手與機械師。
而戴子書……曲芸覺得龍女姐姐應當是不願見他犧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