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曲芸又是稍一思考之後回答道:
“應該不會。拉馬克遊戲沒有必死的任務,也沒有無解的局面。你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一定有別的解法……
嗯,這首我們都能聽到的樂曲依子恰巧知道。不算後續的部分,從起章到終章共分六個樂章。在第二樂章浮冰之後,是第三樂章Island,也就是島嶼。我口述樂譜給你,你找紙筆記一下。
如果依子所料不錯,狼口中的‘向下一步進行’應當是指在下一樂章被演奏出來之前先由你彈出。
而你的難題不會無解,很可能是狼在給你留下這道難題時便已經知道了你會和依子聯繫,甚至依子會演奏這首曲子也是清楚的。這條狼,恐怕會和這世界之外的棋手有着很深的關聯呢。”
“我也有同感,只是我不懂樂譜的。挨個聲部唱一遍可好?我會全記下來。”
“沒問題。”曲芸對梅嫺詩的記憶力有着相當的信心。分別記憶樂曲的多個聲部再合爲一體這種需要多年專業訓練才能做到的事,她相信對自家詩詩根本就不是個事。
而在她接下來對梅嫺詩演唱時,眼鏡鹿自顧自扭頭離開了。
她繼續演唱,沒有離開追上去。只是望着眼鏡鹿消失的背景,又想起了之前鹿少女的話。
這東西特意跑過來莫非是爲了幫依子和團員們聯繫上?
……
在那牆壁滿是神秘迴路的金屬房間裡,梅嫺詩磕磕絆絆地演奏着曲芸唱給她的樂曲。
她已經失敗了很多次。並不是因爲沒有記清旋律和織體,恰恰相反,曲芸的歌聲在她耳中就像擺在眼前的樂譜一樣清晰而確定。
實在是鋼琴這件樂器需要十根手指配合操作,沒有經過訓練很難把握好不同聲部間節奏的配合。
每次失敗她都會重來。直到這一次,雖然依舊磕磕絆絆,可終究是沒有錯音的完成了。
曲芸的推測沒有錯,即便速度力度完全不靠譜,但正確的音高順序似乎就是開啓機關的關鍵了。
隨着笨拙的琴聲,梅嫺詩隱約聽到身後有什麼響動。演奏終了,她轉回身去,身後還是那個空蕩蕩的房間,兩端的通道,以及房間正中的銅像。
只是,那銅像本該是背對着自己的。梅嫺詩此時卻發現它鹿頭上呆板的面孔朝向了自己,一對空洞無神的眸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雙瞳。
相當滲人,但梅嫺詩並不會畏懼。幾萬年了,她已經數不清多少次被欺凌,被虐殺。無力反抗,卻始終沒有過一次畏懼。失去了大能,忘卻了記憶,然一代大乘天尊的風骨,從未被千世輪迴消磨半分。
然後她就見到頂着鹿頭的少女銅像動了,一步步向她走來。每一步,都因沉重的體重撞擊金屬地板而發出鐘鳴般的聲音。
銅像停在梅嫺詩身前一步處,伸手牽起了她的左手。梅嫺詩順從地任其擺佈。這裡是唯一的出路陣眼,她再無路可逃。而手上的銀針恐怕對一具銅像沒有半點威脅。
雕像的手觸感冰冷而堅硬,卻沒有弄痛她,只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讓我們去更合適的地方交談,狼去不到的地方。”
輕柔的少女音,卻因平直的聲調聽起來比米莎還要更加機械。若是芸芸在此,怕要吐槽遇了米莎的同類吧?梅嫺詩這樣想着,微彎了嘴角。
只是,狼之前似乎也提到過“合適的地方”啊。雕像的舉動,恐怕全在狼的算計之內呢。
此時的梅嫺詩遠比曲芸更加清醒理智,她斷不會貿然信任這具會動的銅像,所以也沒準備點破狼的事情。
雙手相扣的一瞬,整個金屬的房間微微顫動起來。因爲明顯的失重感,梅嫺詩能確定這個房間,也許整座金屬通道構築的陣法迷宮正在越來越快地向下墜落。
加速度越來越快,梅嫺詩目光微沉,已經準備好迎接粉身碎骨的撞擊。
準備着,毀滅卻始終沒有到來,直到身體都適應了逐漸增加的加速度。雖然看不到外面,但是再怎麼想這麼長時間的墜落也該到了盡頭吧?難不成自己是在從月亮上向地球墜落?
很快,她便知道不是了。因爲房間開始在墜落中逐漸解體,而破碎的牆壁和地板上不斷有水涌了出來。水很快淹沒了房間,梅嫺詩發現自己並沒有窒息,而是像在羊水中一樣不需要呼吸。
梅嫺詩壓抑着自己肺部的本能,很快適應了這樣的環境,沒有露出半點失態。壓抑自己,對她而言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第一次與曲芸見面時她便能無聲無息地把自己在水裡憋到窒息昏迷。
墜落還在繼續,而金屬的房間在逐步溶解着。對人體無害的液體遇到金屬的牆壁,卻彷彿強酸一樣將其迅速溶解銷蝕。在房間溶解的泡沫全部散去之後,墜落也終於緩緩停下。
環顧四周,星光點點瀰漫在四面八方,無比壯麗。
梅嫺詩從未見過真正的星空。涔雲界是沒有星的,只有永遠的綿綿細雨。表世界的新燕都城也是看不到星空的,萬家燈火,每夜更有熱火朝天的工地將夜空晃得亮堂。
即便沒見過,她也懂得這裡並非真正的星空。液體厚重的凝滯感讓她清楚這是在水中。考慮到墜落的時間和速度,該是很深很深的深海了。比地球的直徑還要更深的深海。
卻沒有水壓,因爲這深海不在一顆星球上。剛剛的失重感彷彿錯覺,又可能是經過了傳送。
深海中,繁星點點。
這樣的景色,讓梅嫺詩回想起涔雲界倒仙宗湖底那蚌精棲息成的銀河。
“這是何處?”她問銅像。
“世上最深的深海,”銅像少女的聲線像梅嫺詩一樣冰冷伶俜:“是我朋友的棲身之所,只有在這裡她纔不會受到傷害。”
隨着鹿少女銅像的聲音,一幅幅縹緲的影像在水中浮現。它們有近有遠,最遠處是像自己剛剛所處的房間一樣由無窮的金屬甬道構築的建築,看不到邊際。然後有烈火燃燒的世界,有紅黑相間的城市,有血紅巨月映照下的詭異森林……
而最近處,是一個燃燒着爐火的溫馨房間。一頭身上斑紋都是心形的美麗小鹿正在沙發上與一頭梳着分頭的肥碩公豬談笑着。
“由於你的身份,我無法讓你在這裡長存。所以拜託你,請聽聽我的故事,給我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