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這本就是元初會的傳統,除了雲裳仙府這幫純純的萌新外,根本沒有人對主持人的人選表現出任何驚疑。
這種層次的集會顯然是不可能會有長篇大論的“領導講話”的。龍女身着大庸當朝官方禮服,手持一個相當古老的卷軸,只是簡述了對大庸長治久安和與會諸位在遊戲中武運昌隆的美好祝願。
畢竟是自家的天下,寥寥數語講得頗爲走心,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真情實意。只是說得太短了,聽衆反而意猶未盡。
講話結束後的交頭接耳中,這桌衆女公認龍女的聲音是除了曲芸之外她們聽過最美的。即便是帶着官腔字正腔圓講話時,她的聲音也像是金色的豎琴。音色中性而優雅,抑揚頓挫清晰有力卻又不失柔美。
簡而言之,就是那種一聽就極有說服力,讓人自願去放心信賴的聲音。
語畢,龍女高舉雙手當衆拆開手裡的卷軸。
古老的卷軸原來是一幅畫,在龍女手中捲動,徐徐展開。畫卷並不算大幅,女子的臂展便足以完全拉直。
上面丹青所繪是一幅幅敘事的場景,頗爲細密。但不知爲何偏偏就是能讓在場每一個人看見,即便沒有任何視力方面進化的,即便坐在大廳後半相隔幾十米外也全部可以清晰視之。
畫上未有作者印章,卻有題名曰《太祖辯羣雄圖》。想必畫的便是傳說中歷史上第一場文鬥擂,庸太祖舌戰羣雄三天三夜的場景了。
以尹熙頤的博學,可以看出這是當朝早期諸多記述第一場文鬥擂題材的畫作之一。但博覽古物,尤其對這一時期頗有研究的小蜥蜴卻看不出這幅畫的半點底細。
沒有任何考古史料有記載存在過這麼一幅沒有名章的《太祖辯羣雄圖》,其意境剛勁中帶着細膩,筆法卻十分笨拙。如此鮮明的特徵,不符合任何當時畫家的特點,而且明顯比任何大師都遠遠更加稚嫩。
若說是現代人仿製,不知爲什麼能夠清晰看到畫上每一個細節的尹熙頤又認出畫紙紙紋間距極大,是前朝畫師鍾愛的高麗貢紙。
這玩意自唐代出現,庸初逐漸淡出歷史舞臺,已經有百年不再生產了。除非專家有意仿製,確實應當是大庸初年的真跡。
莫不是當代某位臨摹者自覺功底淺薄,不好意思留下名章?不過稍微想想,會被龍女在元初會開場特意拿出來的畫卷必是國寶無疑,又怎麼可能是那種東西?
而曲芸不懂國畫也不懂古玩,她更感興趣畫中記述的故事。從畫卷右端起始,看到羣臣登門,看到太祖迎賓,隨後目光停留在太祖府上一位黃衫女子身上。
這女子身上色彩極爲鮮明,讓人很難忽視,卻並未與其餘府上侍女一起出迎。而是對主客雙方不理不睬,一個人留在府內庭院,面對院牆單膝跪地鼓搗着什麼東西。若非是被畫得極美,還以爲是鼠竊狗盜之輩了。
這就讓曲芸不得不興致盎然了。她最受不了有什麼詭異放在自己面前卻不去探究,於是便集中全部注意力在畫上,想要一窺這女子的身份,也想要看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順着畫卷繼續看下去,這女子依次在四面院牆上刻畫了什麼東西,而後輕唱咒文,周身魔力翻涌……
看着看着,曲芸忽然意識到一種違和。是哪裡不對勁呢?她反覆思量起來,似乎……看畫的時候不應該能聽到咒語,也不該能看到畫中人的魔力流轉吧?
想到這裡,曲芸才驚覺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已經從觀畫客變爲了畫中人。五感六識無一不是正在感受着當年太祖府上的真情實景。
在這樣的狀態下,她已經度過好幾分鐘了。她可以想象自己在現實層面傻呆呆盯着畫面的場景。若是在遊戲中的戰鬥時被人祭出這樣一幅畫,保不準就團滅了。
這幅畫居然是一件法器,一件附魔物品,注靈物品!身處畫中,曲芸無法判斷這玩意的原理和能量出自什麼體系,她只能感慨皇室深厚的底蘊。
像這樣一件在戰鬥中可以出其不意攻人不備的殺手鐗,就這樣大大方方展示給所有與會玩家欣賞。而這些人,還都是極有可能隨時在遊戲中與她們對上的同一層次團隊。龍女的行爲體現出怎樣一種自信無需多言。
曲芸慌忙調動法力想要藉助體內真理之門的力量突破出這種幻境,卻發現受到認知隔絕法力很難調動,但稍微運用力量想要清醒過來卻是極易的。
這就像是人在夢中想要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一樣。夢界本身的規則,或者說大腦造夢的原理就在壓抑着人類自我認知與環境認知的本能。事實上,大腦的這一區域沒在上班,離職休假去了。
如果非要想清楚自己是在做夢這件事情,就是強行喚醒自己相關區域的腦組織。如果有大毅力做到這一點,往往會十分疲憊而痛苦;且結果必然是理智接管了想象,而你從夢中醒來。
若是想要想要突破出去,就必須要中斷自己現在猶如清醒夢一般的狀態。但如此一來,關於畫中所隱藏的某些昔日秘辛極有可能再也無緣得見了。
既然意識已經清醒,曲芸便超脫出來稍作思量。
她不相信以龍女的立場有道理會害自己,所以最終還是屈從於探究隱秘的本心,留在畫中繼續觀望下去。
身臨其境之中,只聞那黃衫女子輕啓朱脣,吟唱出一串複雜的音節,而後曲芸只覺耳中的世界彷彿靜止了。
留心觀察,院牆外的蟋蟀正跳在半空,卻沒有落下。不,並不是沒有落下,只是極其緩慢的落下。
而太祖與前朝羣臣卻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爭辯着朝政大事便紛紛落座院中。
顯然,黃衫女子吟唱了一個扭曲時間的咒文。而更驚人的是,這咒文曲芸居然異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