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寧?”
德川家治顯然知道這個名字,也知道蘭芳共和國,眼神一凝,伸手接過了那封信件,看了之後,微微皺起眉頭。
“那紅毛賊首的首級呢?”
“來人!呈上來!”
田沼意次對着外面喊了一聲,而後便有人託着裝着何塞的頭顱的盤子快步走了進來。
德川家治看了看何塞的那顆被石灰處理過的頭顱,忽然笑了一聲。
“此賊甚爲狂妄,對我國人輕慢無禮,現在死在旁人手中,倒也是一件美事。”
“的確如此。”
田沼意次開口道:“不僅如此,趙學寧還將馬尼拉所有的教堂全部摧毀,所有的紅毛賊傳教士都被他抓了起來判刑。”
“哦?這更是好事了。”
德川家治又看了看趙學寧的親筆信,眼珠子轉了轉,緩緩問道:“意次,你覺得,我該答應趙學寧嗎?”
“卑下以爲,應當答應。”
田沼意次開口道:“事實上,從兩年前開始,我們就已經是在和趙學寧交易了,一直也沒有出什麼問題,趙學寧在這件事情上處理得非常妥當,一應事務都和過去沒有任何區別。
且趙學寧不涉及任何傳教之事,只是單純貿易,若然如此,如果失去了這條渠道,幕府財政必然受到衝擊,如今國內正是要用錢的時候,這條渠道,卑下以爲絕對是不能斷的。”
德川家治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樣說的確沒有錯,但是……意次,你覺得,清國會怎麼看待趙學寧和蘭芳?他們和清國官府到底有沒有聯繫?”
田沼意次知道德川家治有點顧慮清帝國對趙學寧和蘭芳的看法,畢竟趙學寧是清人,所以自打趙學寧的勢力崛起開始,他們就一直有關注這個問題。
但是調查沒有任何結果,清帝國那邊似乎也完全沒有相關的消息傳過來。
所以之前田沼意次一直都是秉持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應對此事,萬一清帝國怪罪,他也有話可說。
可現在趙學寧扔掉了尼德蘭的那層皮,這就給雙方的貿易增加了一些不確定性,也增加了一些危險性。
日本自打明帝國滅亡之後便逐漸野心膨脹,德川家康建立幕府統治之後,更是試圖把日本在東亞傳統秩序內的地位提高到幾乎與中國等同的程度,甚至幻想一個“日本型華夷秩序”,膨脹的很快。
但是隨着清帝國國勢日強,以及德川幕府的閉關鎖國政策,這種想法最終變成了泡影。
弘曆即位以後的多次大規模征伐不僅震懾了俄羅斯、歐洲,也震懾了日本,使他們認識到老大帝國強悍的軍事力量,知道這是自己難以抗衡的。
幕府現在一點也不想和清帝國鬧什麼國際糾紛,因此對於涉及到蘭芳的事情非常謹慎。
這個時候,田沼意次給了他一個合適的建議。
“看起來,趙學寧似乎也有和您一樣的顧慮,所以他給出瞭解決問題的方法。”
“你是說,他用一個公司的名義與我們繼續貿易?”
德川家治又看了一遍那封親筆信,緩緩道:“你覺得這樣可行嗎?”
“趙學寧顯然也在顧慮着清國,所以纔給出了兩種解決方案,很顯然,第一種只是試探,第二種纔是他真正的提議。”
田沼意次笑道:“東印度公司,清國纔不會知道這個公司到底是誰在管事,我們只要說一直都在和一個公司貿易,至於這個公司被人在幕後操控,我們不清楚,這樣,清國就算怪罪,又能如何?”
“說是這麼說,但是,真的沒有風險嗎?”
德川家治略有些猶豫,低聲道:“清國如果怪罪……”
“將軍,幕府財政,實在是不能缺少這部分。”
田沼意次忙道:“開拓蝦夷也好,增加田畝數也好,都是需要大量錢財投入的,世上不會有人與錢財過意不去,這話雖然粗鄙,不適合入您的耳朵,但是道理是不會變的。”
德川家治看着跪伏於地的田沼意次,沉思片刻,做出了決定。
“就按照趙學寧的第二個方案來吧,允許他們繼續用公司名義與我貿易,地點依舊限制在長崎出島,且所有人員必須要用夷人,不得用漢人,所有船隻也必須懸掛夷人旗幟,一切仿照舊例,不得絲毫更改。”
“謹遵您的號令!”
田沼意次大聲迴應。
拿到了德川家治的允許之後,田沼意次返回政務所,開始處理相關事宜,打算儘快和趙學寧那邊完成對接,確定雙方的貿易繼續。
與此同時,田沼意次還打算和趙學寧那邊買一點軍火來看看。
趙學寧和他的軍隊把西班牙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個事情讓田沼意次很感興趣,他知道歐洲人善於使用火器,日本最早的火器就是葡萄牙人帶來的,後來在日本遍地開花。
雖然德川幕府後來禁止了火器在民間的流通,可軍隊一直保持着火器的裝備,也隨着跟歐洲人的交際,不斷地瞭解着火器的更新換代,偶爾也會向歐洲人購買火器。
雖然目前國內沒有大的戰亂,火器沒有大規模裝備的必要,但是一段時間以來,北部俄羅斯帝國的船隻頻繁出現,給日本帶來了北部邊防的憂患,田沼意次對此非常關注。
所以他想要看看趙學寧和他的軍隊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武器先後幹翻了尼德蘭人和西班牙人,如果可以的話,應該適當的學習一下蘭芳也說不定。
他快速完成了相關的文書工作,找來井原一郎,讓井原一郎代表他出使漢城,儘快把德川幕府方面的消息帶給趙學寧。
井原一郎領命之後,便快速奔赴長崎港口,準備揚帆起航,出使漢城。
井原一郎的行動很迅速,劉崇問那邊的行動也挺迅速的。
他完成採買任務、從馬尼拉返回廣州之後,便找到粵海關上交了朝廷吩咐的採買任務所需要的貨物。
其後,他便來到了所在商行——同文行的老闆潘啓的府中,向他彙報相關事宜,並聽從他的指示,完成這一次外出返回以後的慣例送禮。
這也是十三行的慣例任務了,作爲天子南庫,十三行的錢基本上都可以算作是朝廷的錢,他們這些人只是在幫助朝廷賺錢,他們的錢都不是自己的錢。
身爲傳統中國封建社會裡最底層的存在,劉崇問深知其中奧妙,也知道自己所在的商行能夠辦理並且經營國內外貨物貿易的根本原因。
無非是能賺錢,也願意送禮、打點。
在這樣一個朝廷的管制之下,天子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天子固然高高在上,但是最直接能伸手管理他們的人,纔是他們最需要討好的人。
天子一般不會對他們親自下令,他們主要遵照的還是紫禁城內務府以及粵海關等相關部門的命令辦事,向這些部門的官員進行打點也是他們的日常任務之一,且非常重要。
一着不慎,很有可能被這些官員用權力進行打擊。
那可就不是一兩次送禮能夠解決的事情了。
能用送禮解決的問題,往往都不是問題。
就劉崇問所知道的,潘啓之所以能夠發家致富以至於成爲十三行的總行、頭領,不僅在於他善於經商,更在於他善於經營人脈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