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昨晚便收到通知,說初月郡主已經到了青郡,要他們明天到郡主府去拜見郡主。
郡主到的時候,他們沒有到城門外去迎接,如今雖沒有說明具體時間,但衆人哪敢再耽擱,天剛剛矇矇亮便趕到了。
然而他們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依舊沒有見到墨繪初的身影。
但無人敢抱怨,只當她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罷了。
墨繪初直到中午才悠悠轉醒,出現在正廳裡也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衆人轉頭望去,只見一白衣少女蓮步輕移,絕美蒼白的小臉上帶着淺淺的笑,七分柔和三分清冷,一時竟迷了眼。
就在他們愣神的時候,少女已經走到主位上坐下。
“下官參見郡主!”
洪亮的參拜聲總算將少數幾個人的心神拉了回來,也趕緊緊跟着跪下。
“起來吧。”墨繪初出聲道,聲音平淡,沒有帶任何的膽怯或者威嚴。
“謝郡主!”
衆人起身,有些驚異她竟沒有在這個時候爲難他們。
站在最前頭的一位官員最先站出來,道:“見過郡主,下官青郡郡守凌冽。”
墨繪初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的說些什麼。
“賬本已經準備好了,不知郡主是否要現在就過目?”凌冽彎着腰恭敬地問道,語氣裡沒有一絲做作的假意。
墨繪初再次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見此,凌冽轉身衝着外面喊道:“擡進來。”
立即有僕人擡着一個又一個的大箱子進來,青郡十六年來的賬本足足有十六箱之多。
鏡走向前去,從中挑出一本,遞到她的面前。
墨繪初接過,素白的手指在上面隨意地翻了兩翻,便放在一旁了。
青郡的官員從很多年開始便一點一點的被她的人所取代,所以問題不大。
只是其他勢力的滲透總是免不了的,但她現在還不想處理這些個事情。
她有着大把的時間,來看他們鬧,看他們在世間苦苦掙扎。
她有時候也會想,會不會她的後面也有一個人,看着她鬧,看着她厭惡世間卻又不肯離去苦苦掙扎?
見自家小姐這般,鏡適時地開口道:“賬本我家小姐已經看過了,各位還有什麼事嗎?”
衆人面面相覷,這麼多的賬本沒有三個月是看不完的,這就算看過了?
“下官有個提議。”凌冽作揖道。
“郡守大人請說。”依舊是鏡開的口。
“初月郡主正式掌管青郡,是一件莫大的喜事,下官懇請郡主特赦,免去青郡三年的賦稅!”
如今的青郡雖然看着繁榮無比,可是下層無權無勢的老百姓生活卻是苦不堪言。
長此以往,便是一個無可挽回的問題。
“可以。”墨繪初輕啓粉脣,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聽到她的回答,有的人心裡一驚,如果免去三年賦稅的話,那他們的暗地收入會大大地減少,便再也無法維持如今的奢華生活。
而如果真讓她這麼做的話,初月郡主在民間的聲望便會得到很大的提升,這是他們所不願意看到的。
“郡主,這萬萬不可啊!”黃利明立即站出來反對道。
墨繪初端起一旁的清茶,小口小口的喝着,鏡附在她的耳邊小聲提醒道:“黃利明,長史。”
點點頭,她問道:“這是爲何?”
“如郡主所知,青郡是我新月最繁榮富饒之地,如果免去三年賦稅的話,商人勢力便會得不到抑制,恐怕會擾亂政風啊!望郡主三思!”黃利明說得義正言辭,一副爲青郡的未來憂心的樣子。
“下官附議。”立即又有幾個官吏站出來道。
墨繪初並不急着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問向一旁的凌冽,“凌大人,如何?”
“下官認爲,這並不是理由。”凌冽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哦?”墨繪初挑眉。
“下官認爲,商人也是我新月王朝的子民,只要是我新月王朝的子民便有資格享受我新月王朝的繁榮。”
他這番話可謂膽大至極,自古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永遠是最低下的,無論你有多少財富,在前三種人面前都擡不起頭來,自覺的低人一等。
但他的話卻是無法反駁的,商人確實也是屬於新月王朝的子民,這是不可否認的。
其他人都被堵得一時無話可說,只能默默地站了回去。
墨繪初輕輕地笑笑,“那便這麼決定吧。”
見沒有人作聲,她再次問道:“還有事嗎?”
黃利明再次站出來,“下官最近身體不適,想請假三月。”
他這是赤裸裸地威脅了,如果她真的批了他的假的話,外界便會傳言初月郡主容不下人,氣量狹小。
他這是對剛剛的提議的無聲的不滿與抗議。
一聽他這麼說,立即有官吏站出來勸道:“黃大人,不可啊,青郡需要您啊!”
“是啊,黃大人,身體可以慢慢調養,不必請如此長的假啊,青郡需要您,新月更是需要您啊!”
“黃大人……”
“黃大人……”
“各位同僚不必再勸,黃某意已決!”
“那本郡主準了。”
墨繪初低頭挑起一縷青絲,眼裡有着淡淡的嘲諷。
說得好像他有多偉大一般,說得他好像能幹出多大一件事一般,說得好像沒了他就不行一般。
人是多犯賤,纔會如此的虛與委蛇?
一聽到她的話,衆人一瞬間呆愣在了原地,黃利明的臉都青了。
“郡主……”
“怎麼,這位大人也想請假嗎?本郡主都準了!”墨繪初截住了他的話頭。
站出來的那位官吏暗暗地抹了一把,連忙開口道:“郡主誤會了,下官……下官只是想提醒郡主三天後降福寺爲青郡祈福的事。”
“是嗎?”墨繪初挑眉,並不揭穿他,只是轉頭問凌冽,“郡守大人?”
凌冽立馬解釋道:“回稟郡主,這是青郡當地的習俗,每位長官上任前都要到降福寺祈福,祈求青郡風調雨順,人民安康。”
“本郡主知道了。”
揉了揉眉心,她有些厭煩了,果然打交道與人周旋這種事她還是不喜的,只是她自以爲已經習慣了罷。
“你們先回去吧。”她擺擺手,不願再聽什麼。
“是。”
各官員欲言又止,最終只得道一聲告退。
三天後,祈福活動在降福寺正式開展。
一大早,各官吏便趕到郡主府門口,等待着和墨繪初一起趕往城郊外的降福寺。
墨繪初今天仍舊一身純白色的衣裙,一頭青絲白玉簪子輕挽,腰間一塊白脂玉隨着走動而搖擺。
照理說,如此鄭重的活動,她應該穿上她的品級服,然而她最是不喜多餘累贅的衣服,儘管它華美異常,她也很欣賞它的做工,但是真正穿上它的人,纔會明白一句話。
美,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經過那天的事情,無人敢對她今天的服飾持有任何的意見,不然就要做好和黃長史一起待在家發悶火的覺悟。
降福寺據說自新月王朝建國不久便存在,至今已有一千年的歷史,經過歷代不斷的翻修,其建築風格多樣,氣勢磅礴,規模甚是宏大。
也因其的歷史悠久,香火極旺,甚至有人不遠千里來到這裡祈求佛主庇佑。
在這裡舉行的祈福活動並沒有什麼特殊,只不過是平常帶領官員上香而已,若真要說上什麼特別的話,便是平時人來人往的寺廟此時顯得無比肅穆端靜,令人心裡忍不住升起一股子敬意。
看着上方金鍍的佛祖,墨繪初的心裡有些複雜。
她到這個世界是偶然還是註定?是否只是他人的一場賭局而已?
每個人都在世間苦苦掙扎,爲謀求着自己想要的一切不惜拼得頭破血流,是否值得?
是誰在看戲?誰又在看誰的戲?
她的頭腦裡忽然涌現出一堆的問題,令她忍不住淡笑起來,只是多了一分苦澀。
她這是該稱爲多愁善感,還是矯情?
祈福結束,墨繪初並沒有急着回郡主府,而是避開衆人,慢慢地向寺廟的後山走去。
她的心起了一絲波瀾,她需要一個地方靜靜。
降福寺的後山景色極好,一條清澈的小溪順着山勢蜿蜒而下,水裡的魚甚至透明可見,溪旁種着大片大片的竹林以及各種不知名的樹木,以至於經常有人成羣結隊的來這裡遊玩。
只是這裡的後上極大,有些地方甚至了無人跡。
墨繪初慢慢地走着,臉上的表情淡然無波,眼神也只是看着前方,好像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她很喜歡這樣一直走,一直走,不需要知道前面有沒有盡頭。這樣她的心情就會慢慢平靜下來,心裡什麼都不會想,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是一直向前走,便能走到世界盡頭一般。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樹林深處,感受着前面樹縫裡透下來的暖暖的陽光,看到它們反射出的清新的綠光,她終於停了下來。
她終是有些可惜的,享受的時光總是太短。
“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