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上次中毒時溫暖餵過君熠寒桃靈女的血,是以南宮錦這毒功雖霸道,但其間的炎鼎之氣被淨化後,毒至少能暫時以內力被壓制住。因前後兩次所中毒皆是出於同源,他剛將毒逼往丹田處,這毒便立即與前次還未曾全部清除的餘毒融匯在一起,一時讓他險些控制不住。
調息半個時辰後,他率領剩餘人馬趕回營地,洛緋立即迎上前卻並未見到溫暖或是慕容城等,不待他開口問君熠寒已率先下馬將他喚至一旁,從衣袖中拿出個令牌道:“本王有事需離開段時日,你將此令交由皇上,以後寒軍所有事務由他全權作主。”
“王爺,王妃他落入了慕容城的手中?”洛緋立即明白了他離開的原因,桃花眼中唳氣滿布,“王爺傷勢未愈,隻身去救王妃怕是太過兇險,不若屬下陪同王爺前去。”
“不用。”君熠寒眸中殺氣稍縱即逝,“你率十萬兵馬於金國邊境等候本王命令,至於慕容城這三萬兵士收繳了他們的武器糧草全部驅趕回金國。”
“是。”洛緋立即吩咐兵士行動。
君熠寒躍身上馬,風馳電掣般趕往金國,周身凜冽的寒氣比飄落的雪花還要冷上三分,若慕容城敢傷她分毫,他必定要讓整個金國付出慘痛的代價。但那混入慕容城隊伍中的人……他心頭一緊,手中馬鞭揮的更急。
歷經三個時辰,慕容城終於帶着溫暖出了秘道,此時晨光微露濃霧迷漫,整個天地間朦朧一片。又過半個時辰,濃霧漸散,幾人來到小鎮上尋了家酒館吃飯。慕容城整夜疲於奔命,早已餓的飢腸轆轆,飯菜剛端上桌便拿了筷子開吃,吃了兩口又立即吐了出來,怒聲喚來小訓道:“這飯菜如此粗糙哪是個人吃的,快去換了給爺重做。”
“爺,看您幾位衣着就知不是普通人,但我們這小鎮上物資匱乏,加上近些年連年征戰,能有些吃的就不錯了,您幾位就勉強湊和着吧。”小二爲難道。
“爺就不相信有錢還吃不到。”慕容城扔出錠金子在桌上,“去給爺買。”
“這……”小二遲疑的臺眸瞧向掌櫃,隨即拿過金子點頭哈腰道:“爺您幾位稍等,小的這就去給幾位準備。”
“這裡距你的勢力範圍還有多遠?”溫暖皺了皺眉問道。
“二十里外有個駐軍營,我已派了人去通知人前來接應。”慕容城眉頭深鎖,神情間又透着種魚兒歸水的自得,“現在我們已回到了金國,你究竟有什麼辦法幫助本太子?”
“這得先看看你能否將自己剛剛闖下的禍事料理,我們能否保住性命才行。”溫暖眼瞼微擡,脣畔噙着抹冷笑。
“什麼意思?”慕容城皺眉順着她視線回首瞧去,卻見門口涌進十來名馬賊,爲首的是名扛着刀的虯髯大漢,而他身旁跟着剛剛拿了金子去買吃食的小二。
“霍老大,您看小的沒騙您吧,這男人一看就是肥羊,他旁邊的小娘子雖然看着病弱了些,但那姿色絕對是世間少有,您正好可以收了她當您的第十九位妾室。”小二搓着手腆着臉對虯髯大漢道。
“嗯,不錯,幹得好。”虯髯大漢隨手扔給他錠銀子,根本不看面色鐵青的慕容城,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溫暖,獰笑着上前道:“這小娘子確實不錯。”粗糙黝黑的大掌伸長便要來摸溫暖的臉。
“放肆!”慕容城拍桌而起,怒聲大喝,這幫賊匪竟敢當着他的面狂妄,他厲聲命令道:“你們還不快將人給……”後面的聲音在衆賊匪的轟笑聲中猛然頓住,他這才發現原本在鄰桌喝酒划拳的屬下紛紛趴在了桌上不醒人事。
“這位爺,小的在出門前特意細心的在他們的酒裡下了最頂級的蒙汗,您若不想受苦,就乖乖將身上的金錢交出來,再將這小娘子拱手送給霍爺,霍爺說不定一開心還能賞你個痛快留你個全屍。”小二極爲狗腿道。
“敢如此跟爺說話,你可知道爺是誰?”慕容城眸中怒火熊熊燃燒,果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如今竟連個店小二都敢如此跟他說話。
“你是誰?難不成你還是皇帝老子他兒子不成?告訴你,就算你是皇帝老子他兒子也不過是個屁,在這裡一切皆是霍老大說算,就算是太子來了也得給我們霍老大磕頭喊爺爺。”賊匪之一神態極爲傲慢輕蔑的接口道,其它人聽他如此說瞬間鬨堂大笑。
“本太子今日非將你們碎屍萬段不可。”慕容城周身攜着狂風暴雨般的殺氣反手抽出擱在桌上的劍,劍尖直刺霍老大咽喉。
“呵,說道太子你倒還真把自己當成太子。”霍老大大刀直劈而下格開慕容城的劍,粗眉虎目中滿是嗤嘲不屑。
溫暖撫袖淡然飲茶,眼角卻留意着兩人的戰況及那幫匪衆的神態。慕容城武功雖不弱但因此前被溫暖以銀針封住的內力,僅憑招式三五個回合下來便漸漸落了下風。而霍老大似要在溫暖面前故意羞辱慕容城,每每可以取勝之時他卻故意刀鋒一轉露出個不懂武功之人都看得出的破綻給慕容城,待到他反攻時又將他輕易壓制,如此三翻四次耍猴般捉弄之下,慕容城被怒火主導招式愈發凌亂而周圍的匪衆卻傳來一片拍掌叫好聲。
“小子,爺不陪你玩了。”霍老大寬背刀高舉正欲一刀將慕容城劈成兩半,卻見一線銀光急射而來,他刀鋒陡轉,還未來得及抵擋,那線銀光已整根沒入他的手腕。掌中緊握的寬背刀直直掉落地面擦入他的腳背,一聲哀嚎險將酒館掀翻。
其它人還未從這驚變中回過神來卻已紛紛倒地不起,另有兩三個位置站的較偏的眼見形勢不對立馬轉身就跑,然沒跑出幾步亦栽倒在地。
“剛剛……是你?”慕容城面容扭曲的看着她,對於這樣的結果似很不能接受。
“不是我難道是你?”溫暖咳了咳,緩步行至已停止嚎叫滿頭大汗淋漓顫着左手去撥刀的霍老大身前,淡淡斜了眼他滿是痛苦憤怒還夾雜着隱然可見懼意的臉,語聲甚是平和的問道:“剛剛你是伸的這隻手欲摸我的臉?”
“是又如何?”霍老大瞧了眼自己僵在半空不能動的右手咬牙挺直脊背道。
“那便廢了吧。”溫暖說的輕描淡寫,纖細白嫩的指尖的一枚銀針沒入他的肩胛,整個右臂瞬間垂了下去永遠報廢。
“你是不是還想將我搶回去做你的第十九位妾室?”她再語聲輕柔的問。
“是、是又如何?”霍老大看着垂落的臂膀面上對她的懼色愈來愈濃,這個女人真是太恐怖了。
“那便廢了吧。”溫暖視線漫不經心的劃過某處,指尖再次出現枚銀針。
霍老大瞧着她的視線動作,瞬間只覺某處劇痛難忍,左手趕緊將檔部捂住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祈求道;“姑娘,我錯了,你就饒了我吧,我不是人,我該死,但我求你千萬別把它給廢了。我霍家九代單傳,到我這代如今都年過四十了,還沒個香火繼承人,這纔不得已不停的搶女人回去。你就可憐可憐我這個苦命人放我條生命吧。”似說到傷心處,眼淚鼻涕竟瞬間齊涌而上。
溫暖瞧着一個五大三粗的虯髯大漢竟哭得這般模樣只覺噁心的緊,她退了步冷冷道:“自己沒用卻仍不停的禍害女人,你這種人留在世上真是男人的恥辱。”
“此話本太子深表贊同。”終於緩過神來的慕容城上前,一劍將他對心穿,似仍不解氣,又將他刺了好幾劍這才罷休。
溫暖皺了皺眉未說什麼,此人平時作惡多端,確是死有餘辜,但慕容城此般作爲,卻是心胸太過狹隘了些。她未再理會他,轉身來到鄰桌,指尖銀針在那些所中迷藥的兵士後頸上一一紮過,衆人揉着昏沉的頭接連醒來,均不知發生了何事。
待到最後一位靠窗位置趴着的兵士時,她指間銀針正欲紮下,卻隱見他擱於膝上的手袖間似有一抹寒光露出。她身子瞬間後退,那凌厲的刀鋒剛好劃過她胸前的狐裘。她一刺不中,立即翻窗而逃,慕容城的劍只來得及斬下她半截衣袍。
“溫暖,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她的聲音透着狠毒至窗外傳來。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追。”慕容城對仍處在眩暈中反應極慢的兵士厲喝,那些兵士瞬間一個激凜正要跳窗追出,卻被溫暖阻止,“別追了。”她既連坐的位置都是事先計劃好的,定也早想好了逃跑路線,再者,就算能抓到人,慕容城現在勢單力孤若因此暴露了行蹤卻是得不償失,說不定到時就真是剛出鬼門關又到了閻王殿。
“你的仇人可真不少,你們認識?”慕容城似也想到了此點,並未堅持派人去追,半嘲半隨意的問道。
“算是認識。”剛剛那霎那的照面,她已看清了她的臉。青青,君熠寒府中與她同入府的婢女,當時君熠寒中毒時她曾懷疑過是她,但卻並不確定,畢竟那藥繕是她親自監督熬成的,但她今日這般行爲,無疑證明了她的懷疑是正確的。難怪她當時不與任何人接觸卻獨獨對她頻頻示好,想來應是要靠近她尋找下手的機會。事到如今,她總算明白了與她相處的奇怪感覺從何而來。
既想害君熠寒,又與她有仇,混進慕容城的人中尋找時機殺她,且心思縝密。她究竟是誰?
“顧辰羽,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你還要頹廢到什麼時候?”映文搶過顧辰羽手中的酒罈狠狠砸在地上,怒聲道。
“我是誰?我是個連自己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窩囊廢。”顧辰羽一掌擊下,大理石的桌面瞬間裂成碎塊掉落地上。他雙目血絲滿布的盯着她,“我不想看見你,你給我滾。”
“不想看見我?”她用力將眼底泛起的水汽抑制住,冷笑道:“縱然你不想看見我,但你不仍得聽我的。爲了怕她傷心左右爲難,你不肯出兵與寒王爲敵。那麼現在她被金國的太子慕容城劫去了金國,你總該爲她出兵金國纔是。你不是想保護她麼,現在我就給你個能光明正大保護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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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她被慕容城劫去了金國?什麼時候的事?”顧辰羽瞬間酒意全無,眉宇眼泛着擔憂之色急問。
“你就這麼擔心她?”映文只覺心頭的痛比他快要將她腕間骨頭捏碎的痛還要強上十倍百倍,她側首將臉轉向暗處,語聲冰冷,眸底卻是熱氣升騰,眼淚終是止不住的滾滾而下,“三日前。”
“你怎麼現在才說!”顧辰羽語中帶怒,立即去往議事廳招來衆人商議出兵之事。
映文看着他的身影如風般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只覺自己真是可笑,她拼了命的想讓他留在她身邊,他卻最終是越來越恨她。溫暖對他的情未有半分迴應還愛上了別人,他卻對她死心踏地。她真是犯賤!
爲了方便行事,溫暖仍以閔思的容貌跟在慕容城身邊,只是她不再是汐月的右丞,而是他的謀士。至於隨慕容城一起回國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幾名兵士,她再也沒見到,也不願去想他們現在在何處。
慕容城雖仍防着她,但估摸已回到自己勢力圈中,要藉助她的智謀加之認爲在自己的地盤她一個女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因此除非至關機要之事,否則都會帶上她旁聽並徵詢她的意見,且自從酒館事件之後,不知是否因她救了他一命,他對她態度好了許多。每日各種珍貴藥材熬成的湯藥不停的往她的手中送,經過幾日調養,氣色倒是稍稍恢復了些許。
“父皇已下幾道急令催促我起程回京,現下怕是不能再拖了,閔先生可想到了什麼法子解本太子現下之危?”爲防止隔牆有耳,私下裡他仍如在人前般稱她爲閔先生。
“當時以慕容婧及你的處境,你願意冒險去救她,想必是她心中有足以令你心動的東西。”她飲了口參茶,繼續道:“慕容婧當時已墜入塵埃,唯一能與你做爲報酬且令人心動的……”她指尖輕敲着桌面,微作沉思,眼瞼輕擡瞧着面色微變的他,“我猜,應是她手中的布兵圖。且以慕容婧謹慎的性子必不可能給你整圖,她給你的應是殘圖,不知我可猜對了?”
“你身爲……”他語聲微頓,眸色極深的看着她,“真是可惜了。”
“我向來對這天下沒什麼興趣,倒不覺有什麼可惜。”她說得極爲淡然,攤開掌心對他道:“布兵圖給我瞧瞧。”
慕容城依言將布兵圖給她,溫暖淡淡瞧了兩眼,直接提筆將這副布兵圖繪完整再遞還給他。
“你見過慕容婧的布兵圖?”慕容城看着手中完整的圖面泛喜色。
“假的。”
“什麼?”慕容城心頭一驚,眸間隱生怒色,“你讓本太子拿着假的布兵圖呈給父皇,這可是殺頭大罪。”
“他怎麼知道是假的?就算他懷疑要去驗證,又豈是一時半刻能驗證得了的。眼下,保住太子之位纔是大事。”
慕容城神色一怔,隨即領悟其間之意。
豪華舒適的馬車內,溫暖隨手翻看着醫書,對面的慕容城則查看着探子送來的各種情報,車廂內倒是難得的一派和諧。待到慕容城揉着痠痛的脖頸擡起頭時,卻見溫暖不知何時已側肘支頭睡着,手中的醫書掉落在軟榻上,搭在腿上的毛毯滑至膝頭,整個人一幅閒然酣睡之態。他脣角泛起抹笑意,起身將她膝蓋處的毛毯重蓋至腿上,如此近的距離,她身上的藥香幽幽縈繞過他的鼻端,似一隻輕羽在他胸口輕輕拂過,讓人心癢難耐。他指尖微擡,想要觸碰她連睡着都透着淡漠的眉眼,然馬車卻在此時忽然一個猛烈顛簸,她睜開眼看着他拂住車窗穩住身形靠他極近的慕容城,語聲極淡道:“你喜歡這個位置?我也喜歡,我並不想跟你換,你還是坐回你回來的位置吧。”
慕容城本被突然醒來的她瞧着心頭莫名的有些慌亂,正欲開口解釋些什麼,聽她如此說倒是悄然鬆了口氣,笑了笑道:“本太子不過是過來看看你這邊風景與我那邊有何不同,沒想到擾了你睡覺,真是抱歉。”他正欲極其自然的退回對面坐下,卻未曾想馬車又是一個劇烈顛簸,晃的他險些站不穩在溫暖面前丟了顏面。
“怎麼回事?”他剛要發怒,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直覺應是出了事。
“太子,有刺客。”外面打鬥聲愈來愈烈,已近至馬車周圍。
“你待在車內,我出去看看。”慕容城面容一沉執劍出了馬車。
她本來也沒打算下去。
溫暖撩開車簾朝外瞧了瞧,這刺客黑壓壓的一片,倒是來的不少。但慕容城他老丈人明理暗裡給他安排的兵士護衛更是不少,不過片刻刺客已倒下大半,剩下的小半也不過須臾之事。她掩脣打了個呵欠,正欲閉目繼續睏覺,馬車卻在此時起了第三次顛簸,比前兩次更甚,整個馬車似要散架了般,還不待她弄清了發生了何事,只聽外面響起幾聲驚呼,她被突來的慣性帶得倒向軟榻,車廂四周熱浪襲來,眨眼間被一片火海包圍,馬兒受驚拉着馬車狂奔,晃動的車廂內她連站起身都難更枉論逃出去。
難不成她今日要交待在這異鄉他國?不,她絕不能死在這裡,縱然要死,她也要最後再看君熠寒一眼,告訴他她不是故意要傷害他,希望他原諒她。
她脫掉身上已着火的狐裘,捂住口鼻極力穩住身形向大火瀰漫的車廂口挪去,想要試着從那裡跳出獲得一線生機。然馬兒被火炙烤,此時奔跑的更是狂亂,她剛站穩還未挪出兩步,馬車轟然一陣巨響,馬兒痛苦的嘶鳴中她被晃動的矮几砸中膝蓋,身子一軟倒向已躥起火焰的地板。而更要命的是,被燒得幾欲散架的馬車經這一撞,車廂頂帶着熊熊大火急速砸下。
果真天要亡她!
這生死一霎,溫暖心中不是對死的恐懼,而是無盡的遺憾。她遺憾她總是在等,總是在等一個長久,可是生命中有太多的意外,哪有什麼真正一帆風順讓人心安的長久;她遺憾她總是在奢望,奢望有更多的時間陪着他,可她卻浪費着原本能陪着他的時間去拼命的圓滿這份奢望;她遺憾她總是太過自私,只想着如何不去傷害他去做她認爲對的事,卻從未考慮過他的感受他的想法,從來都是一意孤行,可她這樣做的本身卻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如果上蒼憐憫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苦笑着閉上眼,這世間哪有什麼如果……
“砰。”在身體即將倒上地板砸下的車頂攜着大火欲將她焚燒的掩埋的瞬間,馬車突然四分五裂碎片裹着烈焰如流光激散,而她被猛然擁進清冷透着顫粟的懷中凌空而起,她能清晰感受到緊貼着她胸膛的心臟狂亂無序的跳動。
雙眼仍舊緊閉,眼角的淚卻是潸然而下。她身子止不住的輕顫,垂落在身側的手終是緩緩懷是他的腰,當指間傳來那真實的觸感後,她雙臂猛然收緊,恨不得將自己融進他的身體中,再也不分開。
面上有片片輕涼的東西拂過,想來應是下起了大雪,她將頭埋在他的胸膛靜靜的流淚,釋放着自己至大婚到此刻心底壓抑的所有悲傷與絕望,歡喜與感恩。
上蒼,終是憐憫了她,讓她未帶着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眼角有細碎輕柔的吻拂過,他低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就這麼不願看見我,到現在都不願將眼睜開?”
“不。”她略顯慌亂的搖頭,語聲有着細微的哽咽,“我只是怕這一切都是夢,眼一睜開你就會消失不見。”
“傻瓜。”他的脣帶着無盡愛憐與珍惜,吻過她的眉眼她的臉頰她的鼻,最後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脣上,先是淺淺的吻細細的吮,到得後來是幾近失控的侵佔與糾纏,他的害怕與恐懼都在這一吻中清晰的傳遞給了她,烙在了她的心間。眼角的淚再次洶涌而下,她緊緊的攀附他的脖頸讓他更靠近她,第一次,近似瘋狂的回吻。
激烈到令人窒息的吻,脣齒間漸漸傳來血腥味,然這並沒有讓兩人停住反而更加陷入這個將彼此心融合的吻中。各自壓抑的情潮在這吻中激盪開來,欲將兩人淹沒。
直到溫暖漸漸喘不過氣來,君熠寒才主動放開她,細碎的吻在她紅腫生豔的脣上拂過,沙啞諳暗的聲音誘哄道:“現在可相信這不是夢了?還不快睜開眼。”
“我……”現在是相信不是夢了,但回想着剛剛自己的瘋狂,心如擂鼓般的狂跳,她竟有些不敢眼眼看他。
“你若堅持不睜眼仍當這是個夢,我可走了。”
“別走。”溫暖感到他緊擁着她的雙臂似有鬆開的跡象,立即反手緊握住他,雙眼急切睜開。入眼的是一張極爲陌生的臉,他易了容。
“就這麼捨不得我走?”他指腹輕撫着她的眉眼,眸色幽深似無半點星子的夜空。本是打趣的話,被他說出卻透着絲隱隱的期望。
“是,我捨不得你走。”溫暖鼻頭一酸,眼淚險些又傾閘而出,此前的那些微羞澀煙消雲散,眼裡滿滿當當只有他盛裝着她的身影不復往日清冷的深情眉眼,她緊握着他的手,終於不再隱藏自己的心聲,“知道剛剛在火中最後那刻我想的是什麼嗎?”
他反握着她的手一緊,似又回到那心神俱裂的一刻。她主動傾身在他脣上落下一吻安撫,這才繼續道:“當時我心中只有無盡的遺憾,遺憾我總是在等,等一個與你的長久,遺憾我總是在奢望,奢望有更多的時間陪着你,遺憾我太過自私,自私的從不考慮你的感受想法做着自以爲對的事。而我現在終於明白,再遠的長久也敵不過命運捉弄,再多的時間也需珍惜當下方能繼續向前,再對的事也要你幸福快樂纔有意義。”
“還好,你明白的不算太晚。”他眉眼中有着濃濃的憐惜及欣慰,還有絲盤旋未去的後怕。幸好,一切來得及。
“可你知道我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她將喉間刺痛的哽咽壓下,“我最大的遺憾是沒能得到你的原諒。當初用忘情抹去你對我的情,後來又以其它身份接近你卻不告訴你實情,這些曾經犯下的錯,我以後再也不會犯。你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不要離開我?至少,能不能不要恨我?”
“我從來沒有恨你,又何來原諒?”他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恨自己竟然將她傷得這般深,到最後一刻惦念的都還是得到他的原諒。若是他晚來一刻……他不敢再想象,只是將她擁的更緊。
心似驟然停止跳動,她驀然擡眸看着他,“可是,可是你當初不是說……”說:溫暖,你,不可原諒!
“忘了吧。”他打斷她的話,不想那樣決絕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再次牽動她受傷的心。
“爲什麼?”既然不恨她,爲什麼要說那樣決絕的話?
“因爲我不恨你,但是怨你,怨你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保護你,選擇了這種獨自承擔一切的方式,還擅制抹去了我對你的情將所有事都對我隱瞞。”怨你,但更怨我自己,怨我自己沒能及時發現你身上所承受的種種,而讓你受到這諸多身心催折。而當初那些言不由衷的話,不過是……與她當初抹去他對她的情緣由極其相似罷了。想到此,他眸底泛起抹陰翳之色。
“我並非不相信你,只是……等等,所以,你就在大婚之日娶了映文?”溫暖眉頭緊皺,擡頭看看他,解釋的話換作疑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他並非心胸狹隘之人,更不會拿婚姻大事兒戲。如果他不恨他,僅是怨她,他怎麼可能在天下人之前棄了她突然改娶映文,這其間他一定有事瞞着她。
君熠寒有些頭疼,她雖性子散慢,但腦子卻極其活絡,知騙她不易,說那些決絕的話也是當初爲了讓她不起疑的原因之一。他眸色微擡,看着不遠處帶着人尋來的慕容城,在溫暖質疑的審視中極其淡定自然的的轉移話題,“慕容城來了。”
溫暖側眸瞧去,果見慕容城尋來。她們此時坐在離僅餘個車板冒着青煙的馬車被撞停點三丈開外的大樹椏上坐着,枯黃的枝葉將他們身形擋住,慕容城一時倒難以發現。她側首對君熠寒道:“剛剛的問題我們稍後再討論,眼下的,”頓了頓,緊了緊挽着他的胳膊,“你怨了我這麼久,讓我傷心了這麼久,現下氣總也該消的差不多了纔是,可不能再把我拋棄離開。”
君熠寒看着她難得露出的小女人嬌嗔之態,長久在心中積壓的沉鬱終於悉數釋去,眸底染上抹暖意,指尖撫着她的發,柔聲道:“若非尋你,我此翻千里迢迢來到金國作何?”
“那你以後也都不會離開我了?”她眸色難掩期待的看着他。
“不會。”他眸色微黯,隨即釋然。難道她纔剛想明白的道理,他又要因這些理由將他推開?如她所言,再遠的長久敵不過命運捉弄,再多的時間也需珍惜當下。他們不應在爲那些無關緊要的事錯過陪伴彼此的時間。只要他們在一起,哪怕一年一日一時也是永恆,否則,只是永無盡頭的荒蕪。
“不會就好。”她的笑終如以往明媚而溫暖,“那我們現在是下去還是離開?”
“你想下去還是離開?”他不答反問。
“下去。”她眉眼半挑,“既來之,則禍害之,什麼都沒留下就離開,那該是多麼的遺憾。”
“有道理。”君熠寒深表贊同。
“嗯?你竟然答應了?我還以爲你會直接帶我走。”溫暖有些意外。
“我倒是想直接帶你走,但你前幾日才受了勞累,若再在路上耗上些時日,你這身子怎麼能吃得消。正好金國宮裡多奇珍藥材,你可以安心的調理身子,順便再進行你的禍害之事,豈不是一舉兩得。”君熠寒解釋。
“……妙哉!”溫暖只覺與君熠寒並在一處,她的智商順間就成了陪襯。
“太子,附近都找過了,並尋到閔先生的蹤跡,會不會……”
“閉嘴,活要見人死要見……繼續給本太子找,找不到,本太子要了你們的狗命。”慕容城怒吼。但縱是他不願承認,她那樣體弱,馬車被大火包圍又被馬拉着左衝右撞急速奔馳,存活下來的希望幾乎是渺茫。可就算清晰的知道這樣的結果,他也不願相信。胸口窒悶的氣堵塞淤積快炸烈般的讓他狂燥不安,但他不願去思考這原因是什麼,只想快點找到她,看到她平安無事就好。
“太子,屬下想說的是,閔先生會不會已被人救走。”如若不然,那樣的大火中,以閔先生積弱的身子怎可能逃出,且也未尋到他的屍骸。
“救走?”慕容城一怔,瞬間覺得即有可能,他心中一喜,正欲吩咐人擴大搜索範圍,卻見兩道身影如御風而來,翩然落至他身前三步距離處,正是溫暖與名陌生男子。若除去同爲男子的容貌,二人瞧着倒真如神仙眷侶。
“太子。”溫暖淡淡的與他打了聲招呼,介紹道:“方纔大火中,這位英雄路過恰巧救了我。”
慕容城眸中隱含怒色從環在溫暖腰間那隻手上移開,語聲不冷不熱道:“多謝閣下出手相救,閣下是想要金銀珠寶華屋美宅或是高官厚碌,只要閣下開口,本太子定當送上作爲感謝。”
溫暖皺了皺眉,不明白慕容城這顯而易見的敵意從何而來。君熠寒卻是早在見着他對手下發怒時便已瞭然,他眸底泛起抹輕嘲,頗不已爲然道:“若在下想做金國丞相,不知太子可能如在下所願?”
“你!”慕容城一窒,沒想到他竟然獅子大開口。
“怎麼,太子做不到?”君熠寒淡淡道:“在下奉勸太子以後行事說話前最好先衡量衡量自己的份量,如若不然信口開河卻又做不到,損了自己的顏面是小,損了金國的顏面可就着實讓人看了笑話。”
“你竟然折辱本太子,來人吶,將他給本太子拿下。”慕容城氣得面色漲紅。
“等等。”溫暖擋在君熠寒身前,不明白這兩人怎剛見面就敵對,她眉峰微蹙對慕容城道:“太子,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又如何?他敢折辱本太子,本太子就要讓他付出代價。”他眉眼間的桃花色被唳氣浸染,污濁不堪。
“既如此,那不如給閔思幾分薄面就讓他跟在我身邊做我的貼身護衛如何?這樣既全了太子的顏面,我以後的人身安全也有了保障。”溫暖此前正想着如何讓君熠寒光明正大的陪在她身邊,現下這倒不失爲個好法子。
“貼身護衛?不行!”慕容城斷然拒絕,“本太子手下的人護你措措有餘,何需再要什麼貼身護衛?”
“是麼?”溫暖語中帶着絲蔑然,“那此前我險些葬身火海太子又作何解釋?”
“這種事以後決不會發生。”慕容城一窒。
“以後面對的事只會比這還要兇險,本子又能作何保證。”溫暖面色一沉道:“我既是與太子是合作關係,那麼要個貼身護衛還是能自己做得了主的。無論太子同意與否,他這個貼身護衛我是要定了。”
“……就算本太子不反對,他也並非就會願意屈身當你的貼身護衛。”慕容城忍住胸腔怒火狠狠的看着君熠寒,眸含警告之色。
“哦,我願意,並且深感榮幸。”君熠寒悠然應道,又對溫暖拱手一禮,“在下慕寒願誓死追隨先生,護先生周全。”
“……”溫暖。
“……”慕容城。
接下來的行程中氣氛頗爲詭異,在溫暖的堅持下,君熠寒與他們同乘馬車,溫暖居左慕容城居右君熠寒則居中正對車門的位置。溫暖渴了手剛擡起,君熠寒已將參茶遞上;她累了想小憩,他毛毯已披在她的身上;她想吃零嘴,他碟中剝好的瓜子已放至她的手邊……諸如此類舉不勝舉,兩人互動完全默契,慕容城這個太子馬車的主人成了個徹頭徹尾多餘的閒人。
慕容城如坐鍼氈,而溫暖與君熠寒則是閒然自在未有半分不適。最後,他終於忍無可忍拂袖而去直接騎馬,眼不見爲淨。
君熠寒涼涼看了眼他怨氣沖天的背影,嗤笑了句:“終於識相了。”
“你故意的?”溫暖接過他遞來的參茶喝了口問道。
“難道我平日裡不是如此對你?”他挑眉問。
“那倒也是。”溫暖點頭,看來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馬車完全成了二人的私人空間便也無需再避諱什麼,君熠寒坐過去將她擁入懷中拿下她手中的書扔在一旁,“你身子弱,少看些書,耗神。”
“無聊,打發時間。”窩在久違的溫暖胸膛間,溫暖只覺這個凍得她骨子生疼恨不得買個殼縮進去冬眠的冬天終於帶上了絲暖意。
“你我在也會無聊?”
“看情況。”
“看來我得努力做些有趣的事讓你不無聊才行。”他低聲湊近她的耳邊細碎的吻拂上她的耳垂。
“別鬧,待會被慕容城發現不好。”溫暖笑着往旁邊挪挪避開他的吻,忽然道:“有件事我險些忘了。”她擡指去探他的脈,“你體內的毒現在如何了?”
“這參茶涼了我去爲你換杯熱的。”君熠寒不動聲色的手腕與她的十指錯過,端起參茶起身。
“這茶我才喝了,是燙的。”溫暖幽幽看着他,“是你主動將手伸出來,還是我出去隨慕容城騎馬,你自己選。”
“你敢!”
“我看我敢不敢!”
些微的僵持互不退讓後,君熠寒終是輕嘆口氣,重新坐下主動將手腕伸給他。溫暖暼了他眼覆指於他的脈上,她眸色瞬間大變,似不相信般又再重新把了幾次,但結果均是相同,“這,這是怎麼回事?”她語聲帶着不可抑制的輕顫,明明,明明那些毒已經被逼出了些許剩下的以她給的藥方調理,就算不能把毒清除,但也不至於轉換到如今這般不可換回的地步。
“不過是和灰衣人交手時,一時大意中了他的毒功。”他說的輕描淡寫,撫着她的臉安慰道:“沒事的,別擔心。”
“有事沒事我會不清楚。”溫暖氣極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不知是氣灰衣人的陰魂不散,還是氣他將自己的性命看的如此淡。
“別哭,我會心疼。”他撫去她臉上的淚,輕嘆道:“不讓你知道就是不想讓你擔心,可又不想事事瞞着你只得告訴你,你再這樣哭下去,我可是會自責的。”
這種心情她明白,就像她至今也未告訴他,她體內除了有渺茫機會解除的饞盅外,還有連渺茫希望也無的絕塵,不知在未來的哪分哪秒她就會突然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
“你這毒太難解了,想到諸多麻煩事就忍住流下的辛酸的淚。”她深吸口氣平復下心緒道:“放心,有我這個明月閣閣主在,再難的毒我也能解開的。若是真解不開……”她眸色極深的看着他,“黃泉路上,我一定會陪着你。”
“真傻。”他將她擁入懷中吻過她的發,低聲道:“這句話一直是我想你對你說。無論你去任何地方,我都會陪着你,只要你別將我推開。小暖,記住我今日對你說的話,不要讓我真的有恨你的一天。”
“嗯。”溫暖重重點頭,語中有着細微哽咽。
風拂過車簾,幾片粉嫩的桃花瓣夾着細雪飄了進來,溫暖接在手心,眉眼間泛起抹驚喜道:“這金國冬天真的會開桃花,你看。”她擡手伸至他眼前,卻因從他懷中起身的動作過猛頭頂狠狠撞上他的下頜。
“疼不?”她繃住笑看着她隱忍的模樣,車內原本悲沉的氣氛瞬間被這幾片忽然闖入的桃花消融。
“要不你試試?”君熠寒愈怒未怒,眸底卻是含着淡淡笑意。
“我皮薄肉嫩撞上肯定很疼,還是不試了。”她眉眼對着他輕輕一挑隨即轉身跪坐在踏上掀開車簾,望着窗外漫天細雪中灼灼盛開繽紛燦爛的桃花忍不住驚歎:“好美。”她探手抓住君熠寒胳膊催促道:“君熠寒,你快來看,真的好美。”
他望着她帶笑的眉眼上揚的脣角,只覺這纔是世間最美的桃花,遂輕聲附和,“的確很美。”
“初時我來金國時瞧着桃樹雖多,但全都是光禿禿的樹杆,還以爲你說的冬天有桃花開是騙人的,沒想到現在竟然親眼看到了,原來真的有在冬天細雪飄零中盛開的桃花。”她望着窗外的美景兀自感嘆,而他卻望着她的笑顏心間一片溫暖。
“邊界處桃花品種自不比中心地區繁多,後面越接近皇城,你會看到越多的桃花美景。”他將她攔腰抱下在軟榻上坐好,再將有些鬆散的狐裘爲她緊了緊,叮囑道:“風大,別吹涼了。”
“這麼難得的美景,我再多瞧幾眼。”溫暖說着又想爬上去掀車簾。
“聽話,坐好!”君熠寒將她抓回固定在懷中,搓着她被寒風吹涼的雙手警告道:“不聽話下次別想再看。”
“好。”溫暖窩在他懷中蹭了蹭,緊抿脣角怕自己笑出聲。這種被人呵護的感覺,真好。
接下來幾天,溫暖在與君熠寒的溫存之餘多了件事,爲他施針。君熠寒本不同意她身子虛弱還耗費心力爲她施針,但爲了讓她安心,也只好由着她。她雖擅毒,可她畢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是毒皆通。然她畢竟研毒多年,縱是目前對這毒束手無策,但幫他將毒暫行壓制減少些痛苦還是能做到的。
十日後,到了皇城桃都。溫暖看着那紛繁奪目的桃花只覺她那世的桃花,根本就不叫個桃花。還有那水靈靈覆着細雪白中透粉的蜜桃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好想吃。恰巧馬車經過株桃樹,溫暖瞬間手快如閃電伸出車窗摘了個回來。她頗爲歡喜的看着那蜜桃拎着衣袖隨意擦了擦和着那未擦盡的細雪就啃了下去。
“小心涼……”
君熠寒的阻止慢了步,溫暖感受着嘴裡清脆香甜的桃,只覺這是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桃子。她舉起手中的桃子湊向君熠寒的脣邊,語聲略帶些含糊道:“很甜,你也嚐嚐。”他無奈的看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吃了口桃,“是不是很甜很好吃?”她完全望了他幾年前早已吃過,只想着把自己認爲好吃的好他分享他也能喜歡。
“嗯。”他看她吃的歡,起緊提醒,“這桃太涼,你少吃些。”
“嗯,知道。”她答應的快,吃的更快,轉眼間碗大的桃已被她捧在手心啃去小半個。
然她正吃的開心,手中的桃卻不翼而飛,她齒間叼着塊剛啃下的桃傻眼的看着搶了她的桃閒然吃着的君熠寒,雙手還保持着半窩捧挑的姿式。好半晌後,她纔回過神來,將叼着的桃收進嘴裡三兩下嚼碎嚥下去,頗有些憤然又有些好笑的對君熠寒道:“你幹嘛搶我的桃吃?”
“你的不就是我的。”他答得理所當然。
“……那你好歹給我留些。”溫暖看着快要被啃完的桃嚥了咽口水道。
“好。”然後他在她目瞪口呆中牽過她的手將光溜溜的桃核鄭重的放在了她掌心,特意叮囑道:“這是來金國後我送你的第一個禮物,你可一定要收好。”
“……”溫暖看了看掌心的桃核,再看了看他淡然自若的臉,突然有種將桃核砸在他臉上的衝動。這人真是太不要臉了!
入夜後溫暖躺在牀上肚子痛得死去活來時,方纔知道感謝君熠寒的不要臉,若不是他把她的大半個桃子搶去吃了,她現在不知會不會活活的痛死過去。大夫開了藥後仔細叮囑她身子虛胃氣弱千萬不能再吃冷硬的東西這才離去。君熠寒給她喂完藥後坐在牀邊陪她,輕柔的爲她揉着肚子減輕痛楚。溫暖瞧着他陰沉不語,難得的主動開口認錯,“我下次不摘那麼大的摘個小個的吃。”
君熠寒爲她揉肚子的手驀然一重,痛得她倒抽口冷氣,似意識到失手弄疼了她,他掌下又趕緊爲她揉了揉,面上鄧是更加陰沉的厲害。
“要不我少吃幾口?”她再試探着商量道。
“還吃!”他只覺氣也不是怒也不是,都痛成這般模樣了還不知道悔改仍惦念着吃。
“那桃挺好吃的。”她低聲咕噥,動了動身子稍稍挪離他遠些。
“……若你實在想吃,我給你做成密桃羹,絕不允許吃冷的。”他終是妥協道,臂彎一收將她撈回來。
“啊?”她有些微詫異的看着他,“你還會做密桃羹啊?”能吃嗎?這個她沒敢問。
君熠寒瞥她一眼,“晚了,躺下睡吧。”
“好。”她的確有些困了,掩脣打了個呵欠依言躺下。
“往裡面挪挪。”
她閉着眼挪挪。
“再挪挪。”
她再閉着眼挪挪。
然後她感到她身旁被子被掀開,他躺了上來將她攬進了懷中。
“你不怕被發現?”溫暖睜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脣角隱隱泛起抹孤度。
他繼續爲她揉着腹部,淡淡道:“慕容城今晚去了太子妃處。”
這都能知道。溫暖伸手圈住他的腰,脣角緊抿往他懷裡蹭了蹭。
“別亂動,你身子還很弱,就算想什麼也等你身子好些再說。”他摟住她的臂彎忽然一緊,語聲微啞在她耳邊低聲道。
“……我什麼都沒想。”但現在,她感受着腹部前的異樣,她倒想問問他,他是不是在想什麼?
緊貼着的胸前傳來細微震動,他低聲在她耳畔誘哄,“乖,快睡,睡着了你就不想了。”
“……”你說的究竟是誰?
“聽說你昨晚生病了?嚴不嚴重?現在有沒有好些?”溫暖正在用早膳,慕容城匆忙趕來問道,擡眼瞧見坐在溫暖身旁一同用早膳的君熠寒怒斥道:“主子用早膳,下人豈有同桌之禮,還不退下。”
“我的薪俸與太子沒有半分關係,是否能與主子同桌用膳似乎還輪不到太子發言。”君熠寒不鹹不淡的嗆回去。
溫暖有些頭疼,這兩人怎麼大清早的又槓上了。他趕在慕容城再次自掘墳墓前趕緊開口:“不過是些小毛病並無大碌,勞太子掛心了。”又道:“今日上朝無論發生何事還望太子多加隱忍,只要有你手上的東西,相信皇上定不會爲難太子。”
“嗯,本太子明白。你多休息,需要什麼藥材只管吩咐府上人爲你取來便是。本太子去去就回。”他狠狠瞪了君熠寒一眼這才離開。
“你這張臉似乎與他並沒什麼深仇大恨,怎麼每次你們都互看不順眼?”溫暖實在不解。
“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事情,你不懂。”君熠寒脣角勾起的笑意極其危險。
溫暖瞧着他那笑頭皮一麻,只覺慕容城遲早要在君熠寒手上倒場大黴。既然是他們男人之間的事她也懶得再多做理會,遂談起正事,“你覺得慕容城手中的東西保住他的太子之位有幾成把握?”
“不出三成。”君熠寒隨手爲她添着菜,繼續道:“那東西不過保他近日無憂暫時將廢太子的呼聲勉強壓下去,但不出十日,廢太子的浪潮必定捲土重來。到時金國皇帝應會順勢而爲,廢了他的太子之位,改立二皇子慕容昭爲太子。”
“所以他若想反敗爲勝,只有這十天的時間?”竟然比她預想的還短。
“十日已足夠,不止能令他保住太子之位,還能將慕容昭逼反。”君熠寒語氣淡然的似在談論青菜和肉該是結合吃好還是多吃青菜少吃肉好,完全不像在談一場兵不血刃的政治風雲。
溫暖本就淡漠,對這些事沒什麼熱衷度可言,此時君熠寒又是這種極其隨意的姿態,她自是更加閒散,喝了口粥嚥下,她眉眼半挑看着他,“有什麼計策說來聽聽?也讓我跟着我們運籌帷幄的寒王殿下好好學習學習。”
“粥涼了,趕緊吃。”君熠寒夾了筷她愛吃的青筍放入碟中以筷敲了敲她的碗出聲提醒。
溫暖喝了兩口粥,眼神又瞟向他,等着他的計謀。
君熠寒瞧着她那無心吃飯的模樣,乾脆放下筷子道:“近來金國連吃了三場敗仗損失了數十座城池,對方大軍如入無人之境,直逼皇城而來。金皇急得焦頭爛額,朝中卻無將可派。”
“堂堂金國,應可不至於此吧。”溫暖有些不解。
“自是不至於此,但這涉及到皇儲更替問題事情自然就開始變得複雜。朝中老派將領大多是太子妃父親陳將軍麾下,年輕將領大多是二皇子慕容昭的人,這仗剛一開打,陳將軍與慕容昭都雙雙稱病在府中休養,他二人手下的人自是明瞭了二人的意思,當下稱病的稱病告假的告假,剩下的能用的將領金皇立即派去了前線,結果也就成了如今這般。”
“對方究竟是什麼人竟有這等威勢,令陳老將軍和慕容昭從一開始就採取避讓政策?”溫暖有些好奇,來這異世這麼久,她所知道的有這威勢的除了君熠寒再無第二人,難道什麼時候又出了個風雲人物她不知道?
“這人你認識。”君熠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誰?”她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的人物她怎麼不……等等,她驀然睜大雙眸,“你說的是……辰羽?”
“不錯。”君熠寒喝茶了口茶,又道:“他還指明要讓慕容城出戰。”
“他……是爲了我?”溫暖有些遲疑。
“你說呢?”君熠寒眉梢半挑側眸看着她,“慕容城當時剛逃回金國並未回朝,陳將軍爲保存實力自不會出戰,而慕容昭,”他笑笑,“如此坐山觀虎鬥於他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戲,他採取避讓政策,說明他腦子沒病。”
溫暖腦子一時有些紛亂,連喝了兩口粥壓驚。所謂衝關一怒爲紅顏,她以爲只有歷史上的吳三桂爲陳圓圓,沒想到還有辰羽爲她溫暖的一天。只是這關衝得……是她有些頭暈。
現世他愛映文,後來卻愛上了她?異世他明確拒絕了映文,卻又在她的婚禮上來搶親當衆說愛映文將她強行帶走?現在又因爲她被慕容城劫,出兵攻打金國。那他這一怒究竟是爲的他們多年的友情?還是他對她的愛情?這彎彎繞繞的關係究竟怎麼回事?裡面究竟什麼是真什麼假?誰說的是真的誰撒了謊?
溫暖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阻止自己再繼續深思下去,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慕容城上戰場挽回敗勢?到時慕容昭定然坐不住有所行動,到時再在背後推波助瀾一把,他不反也得反,反也得反?”
“果然是一點就透。”君熠寒眸露讚賞之色,他補充:“縱是慕容城不願意出征,金皇也會派他出徵,由不得他選擇。”
“但以我對慕容城與辰羽的瞭解,慕容城定然不是辰羽的對手,難不成……”溫暖心頭一緊,“你要幫慕容城?”一個是她親人般的朋友,一個是她最愛的人,若是他們二人敵對……這種情況她真是想都不願去想。
“若單純只是他出兵,讓他直接退兵倒是不難。但現在他身邊跟了個賽諸葛,縱是他願意退兵,她也不會同意。”君熠寒不願見她爲難,但這場仗卻不得不打。
“賽諸葛?”溫暖只覺哪裡有些不對,但腦子昏沉也沒心思去細想,只滿是厭惡道:“她倒是會找東家,才倒下個慕容婧就投靠了辰……”她語聲一頓,疑道:“既然是他投靠辰羽自是聽從辰羽的命令,怎會輪到她同不同意?”
“她在顧辰羽麾下出力不少,之所以能如此快的攻克十座城池,她功不可沒,自古良將難求,顧辰羽自是得顧及她的想法。”君熠寒眼瞼微垂脣角泛起抹冷意道,若非念及溫暖身子弱受不得太大刺激,他何至於替一個陰毒的女人作這樣的說辭。
這理似乎說得通,但……心底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濃烈,她乾脆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開,問道:“難道就真的別無他法?要不我們回……”只要不再插手金國這堆破爛事回到翎國,寫信告訴辰羽他很好,這樣他們就不會正面對敵,她就不會夾在中間左右爲難。可是,這樣太過自私對他們都不公平。她來這裡插手這些事,本就是爲了君熠寒。而他也爲了救他不顧自身傷勢千里迢迢來到金國救她,一路陪伴她,她欲在金國折騰,他也由着她,若她現在因對立的人是辰羽而全然放棄一切,她該如何面對他?於辰羽,她一直未能忘記,當初他問她在她眼裡他是否不如君熠寒時,她因霎那沉默而令他誤會受傷的眼神,從此他遠遠的離開,如今以王者之態出現前來救她,若她因與他對立的人是君熠寒而悄然回去,他是不是就會認定了他在她眼裡不如君熠寒,他又該深受怎樣的打擊與心碎?
她深深的閉了閉眼,罷了,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一味的逃避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別想了,明日我就帶你回翎國。”手被溫熱的大掌包裹,他輕撫着她的發低聲安撫,未有半分責難。
“不。”她睜眼,眸底是澄澈的笑意,“一切按計劃進行。”
“你……”他眸色複雜的看着她,終是一聲輕嘆將她擁在懷中,“何必要這樣爲難自己。”
“你們一個是我的親人,一個是我的愛人,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說不爲難肯定是假的。但是,你們身體受傷了我可以爲你們治,你們的心若受傷了,我怕縱是我有冠絕天下的醫術也治不好。”她窩在他懷中,語聲輕柔,“若這是命運的安排,無論過程多麼曲折坎坷,我只希望,它給我一個圓滿就好。”
“放心,命運不會這麼無情,它定會給你個圓滿。”他低頭親吻着她的發,這樣的她,叫他如何不愛她愛到刻骨銘心。
近午時日正當空天氣和暖久違的太陽終於撥了些熱氣給這冷冰冰的天地,隆冬裡的春日三月天令溫暖喜不自勝,她已許久未曾好好悠閒的曬過太陽,這樣好的天她怎能錯過。
然在君熠寒的嚴加看管及她的討價還價堅持不讓下,最終君熠寒讓步將她裹成了個棕子頭上還戴了頂毛絨絨的帽子,這才允許她躺上了院中的軟榻。她看着自己圓不溜丟像個熊的身子只覺哭笑不得,心頭卻又比這暖陽還要暖上三分。
君熠寒將零嘴參茶書本等一一爲她準備妥帖後這纔去了廚房爲她熬藥,這府中最不缺的便是丫鬟小廝,但有君熠寒在,她的事全由他包辦從不讓他們插手,他自己的事自是更不會讓他們插手,這些平日裡極其忙碌的丫鬟小廝們瞬間統統沒了用武之地且全部被趕了出去,用他的話說,不僅沒用還礙眼,留着只會佔地方擾人清靜,溫暖深表贊同,並深覺君熠寒這個貼身護衛當的極其稱職,不僅貼身,更重要的是很貼她的心。
暖洋洋的日頭下,溫暖正昏昏欲睡,卻覺身子被人狠狠的搖了兩搖,她皺眉睜眼瞧去,卻見眼前的女人紫衣金釵妝容精緻,那熟悉的容貌……她眸底泛起抹冷嘲,若非腦子未被睡昏,清楚的知道這是慕容城的太子府,她真懷疑自己是否回到了兩年前的寒王府,這樣的情景何其相似。
只是眼前這女子容貌較兩年前更加成熟妖媚了些,妝容更加精緻了些,衣服首飾更加華貴了些,眉眼間的心機與妒意亦更加濃烈了些。
“見到本宮還不趕緊起來行禮,還躺着做什麼?”她冷聲厲喝。
嗯,氣勢亦比當年足了些。終是不再是當年那個屈居人下的紫嬈了啊。
她懶洋洋的動了動,眼瞼微擡,漫不經心道:“你是誰?我爲何要給你行禮?”
“本宮乃是堂堂太子妃,這府中任何人見了本宮都得給本宮行禮。”她下頜微揚,高高在上。
“哦?”溫暖淡淡的撇了撇脣,“太子見了你也要行禮?”
“太子是本太子妃的夫君,自是不必行禮。”紫嬈面容生怒,“本太子妃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給本太子妃跪下認錯行禮。”
“若我不呢?”溫暖脣角泛起抹冷意。
“那就休怪本太子妃無情了。”紫嬈側眸怒視着身後低垂着頭的丫鬟,“還愣着幹什麼?將壺中的開水給我狠狠的潑在這個賤人的身上。”
這女人的心可真是愈發毒辣,竟然早準備好了開水來尋事潑她?不過她罵她賤人?想來應是知道了她是女人的身份,因妒而來。
“還愣着幹什麼,再不潑,本宮就將這開水潑在你的臉上。”紫嬈反手一巴掌抽在那丫鬟臉上,那丫鬟被她猛力一抽,手中握着的水壹微微一晃,一縷冒着白汽的滾燙開水溢出壺嘴灑在她的腳上痛的她身子一顫卻只咬緊牙關忍着不敢發出聲,雙手死死的握着開水壺挪着步子緩緩向前。她那張極力低垂着半邊紅腫的臉漸漸呈現在溫暖眼前,她雙眼猛然大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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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些,一時手抽就忍不住先發上來了,這兩天閉關趕稿中就沒怎麼細查,有問題的就麻煩提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