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堂,富麗堂皇,梨花木的條案,考究的陶製茶具,兩位高官,高踞太師椅上,兩腿岔開,一手拿着茶水碗,一手不停地擺弄茶水碗的蓋子,隨從們垂首而立,規規矩矩,不敢有半點聲響,不過嗎,屋子裡卻依然有喋喋不休的聲音。
是府臺大人,又在繞彎子,羅哩羅嗦地說了起來,他是在說誰呢,巡按大人有些不耐煩,不由得暗想,他原來就是這個樣子嗎,也許是,也許不是,他爲何要這個樣子?
巡按大人想不通,卻猛然間有了答案,這個狡猾的府臺,他還能說誰,我又是幹啥來了,一定是花不二,不過,這個傢伙爲什麼就是不提名字呢,他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巡按大人終於安奈不住了;“府臺大人,您說了半天,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呢,您到底在說什麼呢,到底在說誰呢?”
“啊,是這麼回事情,”府臺大人似乎纔有點緊張起來,好像那根弦才接上,又急忙接着說道;“這件事情和我們今天要審的案犯有關係。”
“誰,是花斐珠嗎?”巡按大人脫口而出。
太好了,我讓你把名字說出來,省得髒了老爺我的嘴,府臺大人心中暗自得意,接着說道;“是的,剛纔,就是剛纔,牢頭匆忙走進來稟報說,花斐珠還有那個費精神,兩個人犯說什麼也叫不醒了,您看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辦,我一時間沒了主意,這纔打發人去驛館請您來共同商量。”
商量,這還用商量嗎,真要是人犯死在了監獄裡,你這個府臺大人一定脫不了干係,不過,現在嗎,還沒到追究他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見到花斐珠,即便真死了,也要見到屍首,要驗屍,對,一定要驗屍。
巡按大人拿好了主意,故作輕鬆地說道;“既然人犯已經死亡,最起碼也需要驗屍,查明死亡原因,然後,我好上奏朝廷,再行定奪,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要看看是誰有如此大的膽量,讓未經開堂審理的人犯死在了牢房裡!”
巡按大人放出狠話,顯然是說給府臺大人聽的,當然,巡按大人手握權杖,代表朝廷,來審理案件,自然說話就有分量,而且他剛纔說出來的那番話不僅僅是分量的問題,而是包含着更深刻的含義,要追究責任,追誰的責,究誰的任,這不是明擺着嗎,最起碼也可以告他個失職之責,幸虧,幸虧早有準備。
府臺大人看看巡按大人,接過他的話問道;“巡按大人是要先追究責任呢,還是先驗屍,然後再奏報朝廷呢?”
聽了府臺的話,巡按立刻想到,不能就這麼回去,一定要弄清花斐珠是怎麼死的,回去後再商量別的辦法,總之,收了人家的錢財,就要替人家消災解難,於是,巡按大人緩緩說道;“事已至此,我看我們還是讓一干人等,把花斐珠和費精神的屍首擡到大堂之上,當堂驗屍,查明死因,到時候我也好據實上奏。”
說完這句話,巡按大人擡頭看看他的兩個跟隨,兩個跟隨立刻點頭,表示可以這麼辦,這倆個人絕非一般的辦案官差,而是老獄棍,老訟師,是從煉獄裡滾了幾滾才練出來的。
這兩個人,對於監獄裡的事情,無論是明擺着獄規,還是暗地裡的東西,沒有他們不熟悉的,落到他們手上,讓你死比捏死個臭蟲還容易,讓你活也很簡單,只要銀子足夠,照樣能讓你活着出去,實在不行,他們還有很多很多永遠都不能說出來的辦法,可想而知,巡按把他們兩個帶來就是有備而來,準備隨時爲開脫花不二貢獻計策,也就是要把黑的說成白的,把事實抹殺掉,讓花不二成爲一個大善人。
府臺大人看出來,跟着巡按大人的這兩個隨從不是一般人,這功夫,他見巡按在看着這兩個傢伙,就知道他們已經商量好了,爲了試探一下他們下一步要怎麼辦,他就站起來,對着剛進來的孔案說道;“吩咐下去,巡按大人要當堂問案,你去告訴牢頭,把花不二和費精神的屍體擡到大堂之上,爾等做好開堂問案的準備。”
孔案“是”了一聲,起身下去安排,巡按這時候也站了起來,吩咐府臺道;“煩請府臺大人把牢頭和當值的獄卒全部叫上來,我要問話。”
府臺抱拳答應了一聲,對着門外喊了句;“通知牢頭和值班獄卒等人到大堂上準備回話。”
門外的衙役大聲答應,跑向通往牢房的小路,府臺又看看巡按,指着桌子上擺放的茶水說道;“巡按大人請飲茶,我們過一會兒過去也不晚。”
巡按急忙擺手說說道;“謝府臺,我看我們這就過去,準備升堂如何!”
府臺知道他問案心切,心中不停地冷笑,我看你到底能問出啥來,我看你能找到什麼,我看你是不是能讓死人起死回生。不過嗎,這只是府臺的內心活動,表面上他還是很恭敬地說道;“如此說來,那就請巡按大人升堂問案!”
說着府臺做出了請先走的手勢,巡按也沒客氣,擡腳離開了後堂的會客廳,府臺緊隨其後,其他人等按着品秩魚貫而行,到了大堂之上,巡按和府臺剛剛落座,站班的衙役一聲高呼;“巡按大人升堂嘍!”
接下來就是一陣威唔之聲,就這功夫,牢頭率領衆人擡着花不二和費精神的屍體來到了大堂之上。
四個獄卒,擡着兩具屍體,跟着衆人站立在大堂之上,整座大堂莊嚴肅穆,府臺那眼睛看看巡按,巡按心裡明白,這是在東洲府,還是要仰仗府臺大人的,所以,他見府臺再看他,就小聲開口道;“請府臺大人升堂問案。”
府臺急忙說;“巡按大人請,下官配合就是。”
巡按謙虛了一把,見府臺讓他親自問案,正中下懷,於是說道;“好,那本巡按就不客氣了。”
說完這句話,就見巡按大人猛地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下面所站何人,抱上名來?”
牢頭聽到巡按在問話,立刻雙手抱拳,緊接着雙膝跪地,高聲回答道;“在下東洲府大牢牢頭姓車,名前子,恭請巡按大人問話。”
“好,擡起頭來,本巡按問你,下面所擡屍首是何人?”
“回稟巡按大人,下面所擡之屍首乃是本監犯人花斐珠和費精神。”
牢頭車前子高聲說完,巡按又問道;“他二人所犯何事,可是一案之共犯?”
牢頭車前子立刻回答道;“稟大人,案犯花斐珠因強搶民女,**犯科,被緝拿歸案,那個費精神是他的幫兇,也一併捉拿歸案。”
聽了牢頭的話,巡按大人眉頭緊鎖,轉過頭問府臺道;“府臺大人此案從前審理過嗎?”
府臺立刻回答說;“回稟巡按大人,此案下官曾經審理過一次,正待判他斬監候之時,朝廷傳來旨意,說是要大人前來審理此案,因此下官就只好靜等大人的到來了。”
巡按又問;“此案證據可否確鑿,人犯花斐珠又是如何爲自己辯護的?”
府臺見巡按如此問話,心中高興,他立刻大聲說道;“罪犯花斐珠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那個幫兇費精神也有證詞,證明花斐珠在臨沅縣城經常強搶民女,等諸多罪惡。”
府臺的話聲音很大,滿堂之人全都聽得真真切切,巡按聽後大爲惱火,他不爲別的惱火,而是爲自己沒長腦子惱火,他在心裡暗自責備自己,爲何問出如此愚蠢的話來,於是,他好不容易等到府臺說完了話,急忙轉移話題,對着堂下依然跪着的牢頭說道;“下跪之牢頭可站起來回話!”
跪在當堂正感覺十分難受的牢頭,聽到巡按大人開恩了,讓他站起來回話,立刻大聲說了句“是,”立刻站立起來,等候巡按大人問話,可是,過了一會兒,他並沒有聽到高踞堂上的巡按大人問他什麼,正感覺納悶之時,卻聽巡按大人開口問道;“仵作來了嗎,那位是東洲府仵作,仵作可來否?”
仵作聽到堂上的巡按大人傳他上前聽訊,急忙從後面走到前面,跪下說道;“東洲府仵作回手春聽巡按大人示下。”
巡按看看跪在堂下的仵作,接着問道;“仵作回手春,擡起頭來回話。”
仵作回手春立刻把頭高高擡起,接着說了聲“是。”
巡按立刻問道;“回手春,本巡按問你,你剛纔可曾到了牢房裡?”
仵作回手春立刻回答;“稟大人,在下到過關押花斐珠和費精神的牢房了?”
“可曾看出端倪?”
這句問話摩棱兩可,意味深長,仵作久經此事,哪有聽不出來之理,他急忙回答道;“因爲時間倉促,在下不曾看出任何端倪。”
“果真如此?”巡按大人一臉懷疑。
“的確如此,因爲在下剛剛進入牢房不久,就接到升堂的知會,所以,在下只好放棄勘驗屍體,急忙來到了大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