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莊楚云爲討王歡心建了這麼個紫竹林,原本是想附庸風雅,作給那些後宮嬪妃們看看。誰想偏是這被冠了這多頭銜的地方,到了最後卻是最無人問津的,想來,倒着實可笑……”
聽着白隱的話,硃砂不免再次轉頭瞧了瞧這片紫竹林,月光下的湘妃竹,沾染着帝女血淚的湘妃竹,帶着絕望愛情的湘妃竹,浸着皎潔的月光,婉若會發光般閃耀着熒熒的紫氣,早已然讓人分不清這到底是華麗,還是悲傷。
“這裡的風水不好。”
原本是該保持沉默的罷?之前不是想着要好好地執着一顆死水般的心情前來的麼?爲何想也不想地,竟又着了這死男人的道兒,搭上他的話了?
“風水?”白隱詫異地瞧着硃砂,“如何又扯上風水之意了?”
“常言道,‘紫氣東來’,然而這‘紫竹林’卻建在正南,而又偏偏是種植着有着這樣悲傷傳說的竹子,你說,風水如何能夠好得了?”硃砂黑白分明的眸子瞧了眼白隱,又伸手指了指這些湘妃竹,“平白無故地聚集着這些紫氣,卻盡是悲傷之意,這個地方,擺明了陰氣過重,是個埋藏悲傷與往事的地方。”
白隱的黑眸驟然一亮,彷彿的一簇火焰被攸地點燃,卻轉瞬即逝。他淡然地牽動了下脣角,然後走上前來,捏住了硃砂的下巴。
“幹甚麼?”硃砂給唬了一跳,就要去打開白隱的手。
“解毒。”白隱簡潔地回答,然後猛然將硃砂拉近了自己。
“解……解毒需要離得這樣近麼?”硃砂的臉頰被白隱的大手整個捏住了,連說話都是“唔唔”的聲音,白隱的臉上卻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需要觀察你的舌苔,來,說‘啊’……”
好吧好吧,爲了我武昭,爲了父王,爲了水雲,爲了我未來的皇弟,我硃砂忍了!
硃砂就這樣被捏得像個皮球,張大了嘴巴:“啊……”
白眸眯起黑亮的眸子,瞧了又瞧。
這死傢伙離得這樣近,他身上又帶着草藥的氣息了。在這之前,硃砂似乎只聞到了他身上散發着的淡淡香氣。難道是因爲他在研究解藥,所以纔會帶着這種藥的味道嗎?先前,先前是用香氣來掩蓋毒藥的味道的?
這股子藥香,不知怎地,讓這個男人有了種莫名的蠱惑人心的魅力,彷彿在冥冥之中能夠牽動靈魂。硃砂擡起眼,望着白隱的黑眸,這黑眸明明是灼亮的,可是看上去卻是那樣的深邃。它們並沒有將視線集中在硃砂的嘴巴里,而是迎上了硃砂的眼,這樣的一雙黑眸呵!深深地吸引着你,讓你一不小心便跌入深淵,萬劫不復。
控制不住的心跳,緊張慢慢地爬上硃砂的脊背,讓她的身體一點點僵硬起來。
“好……好了沒有?”硃砂皺眉問。
“好了。”白隱的黑眸彎了彎,突然塞進了一個東西在硃砂的嘴裡,然後向上一託,硃砂還沒看清他的動作,便順着白隱的力道下意識地嚥了下去。
“你又給我吃了甚麼?”硃砂推開白隱,雙手捂着脖子,乾嘔着,擡眼去瞪白隱,“你這個慣會用下三濫手段的傢伙!”
“解藥而已。”白隱也不氣,只是收了手,負手站在那裡,笑意盈盈地回答。
硃砂猶豫地瞧着白隱,心裡想着這傢伙八成是故意在捉弄自己,便翻了記白眼給他,轉身離開。
“明天,這個時辰。”白隱在硃砂的身後笑道。
硃砂停下腳步,轉頭問:“這解藥,難道還不能一下子解了這藥?”
“你今兒回去試試就知道了。”白隱的回答不露聲色。
“我要怎麼試?”
“不出半個時辰,你便會有感覺了。”白隱微笑道。
硃砂忽閃着一雙大眼睛,僅看外表,是看不出這傢伙話裡的真假的,於是她便快步跑出了紫竹林。
“但是千萬不要喝水哦。”白隱補充了一句,然而早已經跑遠的硃砂卻壓根兒沒聽見。
瞧着這樣一個精緻的小人兒跑出了紫竹林,白隱臉上那抹捉黠的笑意便慢慢地沉澱成了一抹異樣的深沉。他轉過身去,擡起頭,透過清瘦的湘妃竹瞧着天空那輪皎潔的明月。月光灑在他的肩頭,溫柔而清涼,白隱的脣,漸漸地上揚。
“是……埋藏着悲傷回憶的地方?”他竟不自覺地笑出了聲來,“呵……呵呵呵呵……好一個目光犀利的丫頭!”說罷,白隱轉身大步消失在濺着血淚斑跡的竹林之中。
不出半個時辰……說不定就完全把毒解了,再也不用見這討厭的傢伙了。用真人做試毒的藥人,真是個狠毒的傢伙。
硃砂打心眼兒裡瞧不起這個心性邪惡的白隱,翻牆回到了宮殿,硃砂急忙走到舊案邊兒上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嘴巴里面有淡淡的苦澀味道,硃砂大口地喝了下去,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然而她的屁屁纔剛剛捱到椅子,肚子便“咕”地一聲叫了起來。
“哎喲!”硃砂緊緊地捂住了肚子,這會子,硃砂的五臟六腑像是全部絞在了一起,疼得她連腰都直不起來。
“白隱,你這個小人!”硃砂的額上已然滲出了層層冷汗,她站起身,又跌坐下去,用手緊緊地抓着桌案,竟是連疼痛之聲都喊不出了。
“咕”……
哎喲。硃砂只覺肚肚裡一陣翻涌,然後霍然站起了身來。
“白隱,我恨死你!”硃砂悲呼一聲,直奔茅廁而去。
“唉喲,我的公主殿下!”第二天一早,進了門來的玲瓏與綠玉等人便再次驚呼出了聲。
“您這是……”綠玉掩嘴驚道,“怎地眼圈又黑成了這樣?”
“黑了?”硃砂給結結實實地唬了一跳,慌忙招手喚玲瓏拿來銅鏡,瞧着鏡子裡的自己果然是頂着一副大大的黑眼圈,情況可比之昨天好不到哪兒去。“唉,昨天紅,今天黑,這叫怎麼回事兒啊!”
真是氣死人了,昨兒拜那討厭的白隱所賜,弄得硃砂腹瀉,一直折騰到筋疲力盡,近凌晨方纔略略躺下。今兒早上便發現自己的臉上出現了這麼兩個黑黑的圈圈,這倒怎麼是好。
“今兒這副樣子,可怎麼去見楚雲王后?”硃砂痛苦地捂住了雙眼。
“公主殿下別急,奴婢有辦法。”玲瓏輕輕地拍了拍硃砂,然後急忙命綠玉去御廚房取幾個煮熟的雞蛋來。綠玉急忙快步地跑着去了,回來的時候用錦緞包了四個熱乎乎的煮雞蛋來。玲瓏與鸚女各自將雞蛋剝開了,讓硃砂平躺下來,閉上眼睛,在她的眼框上滾來滾去的。這雞蛋熱乎乎地敷在眼睛上好舒服,硃砂舒服地閉着眼睛,享受着這種“按摩”,脣邊泛着愜意的笑意。瞧見硃砂的這般模樣,鸚女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卻被玲瓏狠狠地瞪了一眼。
待到硃砂起身趕赴“雲香殿”之時,她那惱人的黑眼圈兒便已然蕩然無存了。
因恐硃砂那滿臉的疲憊顯露出來,玲瓏今兒特地在硃砂的臉上撲了些香粉,又在她脣上輕點了些許的胭脂,唯恐被後宮的嬪妃們看輕了去。而今兒的頭髮則是高高地挽起了一半的青絲,用一個扇形的鎦金攢花兒冠束着,散下了一半的長髮,再配以玫粉色的高腰楊柳擺的百褶裙兒,腰上系一枚白色雙魚玉佩,走起路來環佩叮咚作響,遙遙望之便覺氣色紅潤非常,忒地討喜。
硃砂不得不讚嘆,這玲瓏的造型水準完全是一頂一的大師級,可是那香兒不能匹及的哩!
穿戴着這身衣裳,硃砂就連走起路來的姿勢都婷婷嫋嫋的了。她扭着小腰兒來到“雲香殿”之時,已然有宮妃們三三倆倆的到了,見到硃砂,便都眼前一亮,歡歡喜喜地上前來搭訕,硃砂禮貌地客套着,走進了殿中。
“張嬤嬤!”還沒待看到端坐在殿上的楚雲王后,便先看到了殿門口的張嬤嬤。這張嬤嬤正挺胸擡頭地站在那裡,接受着這些進出“雲香殿”的宮妃的行禮,她板着一張臉,只衝着這些宮妃們微微地點頭,而那些宮妃們臉上的神色卻是一個賽一個兒的恭敬。硃砂看到張嬤嬤,便快步走過去,笑嘻嘻地行禮。
“唷,是硃砂公主。”張嬤嬤微微地躬身,刻板的臉上漾上一縷溫和笑意,“今天氣色很不錯。”
“多謝張嬤嬤誇獎,”硃砂笑道,隨即擡眼瞧了瞧正殿,悄聲問道,“張嬤嬤,我進去請安可有甚麼需要注意的事情不?”
聽到硃砂居然在自己這裡套消息,張嬤嬤便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道:“沒甚麼要緊,行了大禮,說幾句吉祥話兒便好。早早退出來,不要久留。”
“謝謝張嬤嬤。”硃砂甜甜地笑着,舉步走了進去。
“硃砂給王后娘娘請安。”已然瞧見了那端坐在澄黃鳳椅上的楚雲王后,硃砂急忙朗聲說道,“恭祝王后娘娘福泰安康!”
擡眼,瞧見那楚雲王后身着一襲明黃色的牡丹錦繡文衫,頭戴着開得正盛的紅豔牡丹,雙頰微紅,笑眯微眯,儼然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倒是與平素裡那張冷冰冰的寡婦臉判若兩人。而她的身邊則站着滿頭金花花的澈玉,這會子正躲在楚雲王后身後轉過臉悄悄地打着呵欠。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了戴着三隻金鐲子的手腕。
還是那不變的品味和不變的造型,如此堅持自我的澈玉,倒是令硃砂大開了眼界。
硃砂在心裡無奈地輕嘆,嘴裡卻似抹了蜜地一般,對楚雲王后笑道:“王后娘娘好氣色,簡直讓硃砂以爲是牡丹花兒神落入了凡塵,想要俯身膜拜哩。”
“喲,偏你這丫頭嘴甜!”楚雲王后“哧”地笑出了聲,“本宮有那麼美嗎?”
“豈止豈止,王后娘娘簡直比牡丹花神還要美上十分,相信便是連天上的神仙都要醉了。”儘管在心裡已經將自己鄙視了千遍萬遍,硃砂卻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真誠無比。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