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尋人之前,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公孫渺沉吟道,“元妃娘娘的小像,務必賜給我一副——這是爲了按圖索驥,方便查找小皇孫。”
高有德本來滿懷喜悅,覺得水到渠成,沒自己什麼事了,現在聽到她這要求,無異於一瓢冷水潑下。
“這個咱家可做不了主,”他苦笑道,“自從元妃娘娘薨了,太子殿下便叫人收起了娘娘所有的畫像,畫像箱子的鑰匙也是自家貼身帶着,所以公孫將軍若要,得先請示過殿下。”
換句話說,元妃那就是太子的半條命和一整片逆鱗,除了殿下他自己,誰都不能碰——誰碰誰慘。
公孫渺似乎完全沒看到他那一臉的爲難,淡而又淡的說:“高公公只需告訴太子殿下,我已有小殿下下落,只需元妃畫像覈實,不日就可迎回小殿下。”
溫瑞霖:……!
高有德:……!
衆侍衛:……!
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像她臉上突然貼上“鐵口直斷”的小標籤,從殺伐果決的武人搖身一變變成走江湖的大神棍一樣。
“你們信不信無所謂,”看到衆人的反應,公孫渺滿意了,“只需太子殿下信了,將元妃娘娘的畫像着人給我一觀即可。”
高有德苦笑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其實只需公孫將軍隨我回轉京城,面見咱們東宮之主,元妃娘娘的畫像自然也就見得,何必再另遣人來送呢?”
公孫渺脖子一梗,這時候倒耍開武人作風了:“那絕無可能!我既然抗旨潛逃,就沒有再灰溜溜回去的道理!”
溫瑞霖自始至終都在默默旁觀,這時候突然清了清嗓子,對高有德一伸手道:“高公公,借一步說話。”
他跟高有德走到角落裡低聲談論了些什麼,高公公臉上閃過訝異之色,隨即連連點頭,也不知道聽了些什麼,還擦了擦眼角。
片刻之後,來自大梁國東宮的高有德高公公領着幾個侍衛,二話不說便拱手告辭了。
“這一灘渾水,都躲到外國了還躲不過去。”等那些人趁夜離開了,公孫渺才撇着嘴對溫瑞霖說,“我算是看清楚啦,太子殿下這是吃定我們了。”
溫瑞霖揉着肚子在火塘邊坐下,貌似自言自語的說:“天這麼冷,飯這麼香,我要是空着肚子在旁邊抱怨不停,我纔是個傻瓜。”
公孫渺:……
因爲覺得自己真不是傻瓜,所以她便走過去挨着他坐下,等他把熱氣騰騰的飯盛到木碗裡遞給她,她的臉色已經相當平靜了。
“你這幾天在外奔波就是爲了接引高有德來見我?”她一邊吃一邊疑惑地問,“其實幾句話的事情,既然有飛鴿傳書,何必單獨跑一趟?”
溫瑞霖動作微微一頓,然後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半晌。
“幹嘛?”被看了有點毛骨悚然的公孫渺不由的瞪了他一眼。
“我今年不小了,”溫瑞霖慢吞吞的說,“不管是大梁國還是西涼國,你總得給我一個交代吧?”
“好好的說這個幹嘛?”公孫渺迅速埋頭吃飯,企圖避開明顯帶有逼婚意味的話題,“不過我也沒啥可交代的,咱們各玩各的,不是挺好?”
溫瑞霖,行六,上面有五個哥哥,系出名門豪族,別看他十五從軍徵,但全身的派頭氣質從骨子裡還是名門公子的味道。
行事遵循《禮》、《法》,是溫瑞霖一慣的作風,他不能接受兩人總這麼不明不白的在一起,自然就要爲了他們自己的未來努努力。
然而,公孫渺這光棍“漢子”做的比純爺們還硬氣,愣是擺明車馬不入他的套。
“我多給太子殿下辦事,”溫瑞霖垂下眼眸,看着火塘悠悠的說,“是希望他登基後,能看在我的功勞上讓咱倆修成正果……我這麼做不算過分吧?”
公孫渺沉默了,片刻後才淡淡的說:“不算。然而,你覺得以太子現在的內憂外患,將來還有機會榮登大寶嗎?”
溫瑞霖倒比她的信心足很多:“畢竟是從未犯過錯的東宮之主,而且又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不到萬不得已,皇上是絕對不會廢太子的。”
“那可未必。”公孫渺冷笑一聲,“前朝承乾之禍未遠,太子殿下只知謙恭守誠,卻不知韜光養晦的久了,會被人當成真的羔羊,再想反擊那些大老虎就不易了。”
她說的非常有理,溫瑞霖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是更應該找回小皇孫,以鞏固太子殿下的儲位?”他放下飯碗,沉吟道,“話又說回來,你給高有德做出那麼信心十足的樣子,我真不知道你居然還有做鐵口直斷的潛質。”
公孫渺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做了個“捻鬚微笑”姿勢,笑而不語。
“你不會是想隨便找個孩子敷衍過去吧?”溫瑞霖駭笑,還別說,有時候還真像是她的作風。
公孫渺一本正經的回答:“那又有什麼不可?正好我手裡面還真有這麼一個孩子。”
溫瑞霖側過臉瞅了她半天,才確定她是在開玩笑。
“又逗我呢,”他單手撐在地板上,無可奈何的側過身去,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可惜,我還真相信了。”
“相信?相信就對啦。”公孫渺身了個懶腰,不理會他探究的目光,輕輕躺在火塘旁邊,一轉眼就沉入了夢鄉。
溫瑞霖無聲的欣賞了欣賞她的睡顏,然後悄沒聲的取來了毛皮搭在她的身上,而他自己則盯着火塘中跳躍的火焰,久久不能成眠。
天光微明的時候,阿三悄沒聲的回來了,他小心翼翼的穿過院子,一邊看着屋頂煙筒上冒出來的青煙,一邊小聲地喊:“喂,當家的,你在嗎?”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疾風閃電般的撲出,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出現在他的喉嚨上,那隻手微微一使勁,就教他將上下所有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
“你是誰?”阿三瞪大了眼睛,有點憊懶的問。
溫瑞霖看着他的臉,眼中跟公孫渺當時一樣閃過一絲茫然,不過他很快便反應過來,不緊不慢的回答:“我是這家的男主人,你又是誰?”
“我是這家主人僱來的夥計。”阿三繼續瞪着他,冷不丁說了一句,“你這野男人,把這家的主人怎樣了?”
野男人……溫瑞霖嘴角一抽,緩緩的放開了手,語調古怪的說:“原來她找來的那個孩子就是你。”
“什麼是我不是我?”阿三雖然人小力薄,但是一點也不怵他,那眼睛反而有越瞪越大之勢,“你把當家的怎麼樣了?當家的,當家的——”
“別吵,我還沒死。”公孫渺的聲音從屋子裡幽幽的透出來。
伴隨着說話聲,她幾步跨到了院子裡。
兩個大人一個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溫瑞霖才滿是感慨的對她說:“你可真是一員福將啊!”
眼前這孩子越看越眼熟,居然有三分像太子殿下,若是用他來冒充小皇孫,那可有不小的機率可以矇混過關啊。
公孫渺先是嘿嘿的笑了幾聲,而後面色一整:“事情比你想象的還要複雜——我懷疑這孩子就是咱們要找的正主!”
溫瑞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