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是本朝開國皇帝的小兒子的王號。自本朝開國起,便世代承襲這福王之位,世鎮這江南之地。因爲遠離京師,所以也從來不是皇權爭鬥的對象。這或許也是開國皇帝的睿智所在,既然愛惜這小兒子,就莫若讓他遠離權力的核心,也算是一種對他的保護。
如此一來,雖說歷代福王也乖覺地不生不臣之心了。但實際上,經過數代經營,江南儼然已快成爲福王的一家之國。
大概從上一代福王起,從京師派來的官兒,到了江南,大多都開始變得有名無實。說不好到底是江南水深,還是京派的官兒都個個鬼精。總之,兩代福王給上面的印象,都是懦弱膽小、安份守己之人。
因爲,每一代的福王,從出生後直到十歲間,都是必須送到京師裡接受皇室教育的。這是一條鐵律,不可違背。故爾,靖王說是看着福王從小長大的,確是實情。
而且,每年江南的進貢都是各地來得最快也最豐富的。自然,如此也賺得龍心大悅,直誇這福王懂事,是大忠臣。
最可貴的是,到而今爲止,歷代福王都沒有參與過任何一次皇權的爭奪,哪怕是喊幾句口號。這就更讓京師裡的皇帝放心了。
這不,趁着江南春早,這一代的福王又帶着一班人出來踏青了。
其實,說是踏青,不過是出來散散心。江南在幾代福王的治下,日漸富庶,可謂是江山無限,一片昇平。相比於北地那邊的蕭瑟,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世界。
福王年方三十來歲,生得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雙劍眉星目更是炯然有神,宛然一派王者氣象。在一襲錦裘之下,繫着一柄精美的寶劍,襯得是英氣逼人。
此刻,在衆人的簇擁之下,他正緩緩地行於西湖之畔。
嫩柳吐芽,春江水暖,一碧如洗,間或有早鶯、小雀嘰嘰喳喳,着實是好一幅江南早春圖。
遙望着遠處巍然矗立的雷峰塔,福王不由地發出一聲長嘆:
唉,吳越王錢俶系願天下太平,方建此塔,民間更傳聞法海大師將白娘子鎮於這雷峰塔下,此二者,一爲江山永固,一爲除魔衛道,皆有可稱道處。奈何,而今這天下,如此板蕩,卻不知又有誰人能夠驅魔鎮邪,換它個清平世界?
一人朗聲答道:
王爺,天下紛亂,正是建功立業之時!
此人是福王幕前最得力的將軍,姓韋名武,身長八尺,眼如丹鳳,眉似臥蠶,有江南關雲長之美譽。無論是境內平寇,還是與倭人作戰,均取得了驕人的戰績,打得是羣寇畏服,倭人遠遁。韋將軍文武兼備,不僅知兵善謀,富有韜略,且勇力過人,武藝精湛。其馬上功夫,一柄青龍刀直如關公在世;馬下功夫,深得靈隱寺盤陀大師的真傳,未入王府前,其飛虎拳法已罕有敵手。至於那些普通兵器,也是樣樣俱精。
韋將軍所言甚是,如今這天下啊,已非昔日之天下了!
又一聲應聲而和,卻是福王幕前的首席謀士範尊。此人飽讀經史,深諳兵家權謀,又善於經濟之術,是福王三顧茅廬而求得的高才。多年來,輔佐福王將江南治理得風調雨順,一派盛世繁華。福王府的一應大小事務,均須經他審度,是實實在在的福王府裡的諸葛孔明。
哦,那卻聽聽範夫子說說,你此番入京,所見如何?
福王微微一笑,朝範尊點了點頭。
若說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或許有點過,但已然相差不遠了。如今這北地,早已不復昔日之盛,屬下一路走過,但見盜賊橫行,百姓怨聲載道。千里沃野,少有耕種,村落破敗,十室九空。要說來,咱們做臣子的不該妄議朝政。然,爲國爲民,誠不諱言。當此形勢下,朝廷仍然窮兵黷武,置民生於不顧,卻實在是下下之策。至於朝堂之上,已然是一家之言,百官唯唯諾諾,稀聞直聲。這大好河山,實在是風雨飄搖啊!
這一家之言,不言而喻,自是指靖王了。不過,終究是爲尊者諱,範尊也未便直呼其名了。
河山尤是風吹雨,不見平妖壯士來!
聽到此,福王憂形於色,低聲淺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