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沿中儀路繼續前行, 沿路幾乎家家戶戶的正門、後堂樓各院門口,花園各路、各景點,都擺設點心、茶水和花燈, 見我好奇的東張西望, 不等我開口問, 琅解釋道:“這些是巧果和巧燈。都是請七姐姐位歸佛龕的貢品。”
“哦!那現在我們去哪兒?”我問。
琅笑而不答, 故意賣關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剜他一眼, 星眸微嗔:“神秘兮兮!”
越往前走,路上的行人越多,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一片大的空地前, 空地上聚滿了人,中間聚着一羣年輕的女子, 空地中央擺着一個大大的供案, 跟剛纔我們在那戶人家看見的供案有些類似, 只不過這個供案要大得多,祭拜的人也多得多。
案上放着七種花卉、七種果品、案邊則擺放着七張臺椅、臺椅上還擺着七套做工精良的衣物, 地上放着七雙繡功精美的繡花鞋,小均在我耳邊跟我輕聲介紹,無論是繡花鞋還是衣物都是前幾天幷州府鬥巧得勝女子的作品,能擺放在這兒供七姐姐,對她們和她們的整個家族來說都是莫大的榮幸。
我們正說着, 忽然走過來一個老婦人, 一見我不由分說拉著我的手道:“哎呦, 乞巧儀式就要開始了, 你們倆個怎麼還在這兒磨機, 快跟老生走!”
說着左手拖住我,右手牽着小均就走前走, 而我們身邊的三個混充武藝不凡的男人卻沒有一點阻止她的意思。雖說看琅他們的表情知道這老婆婆一定不會對我不利,可我不知道她拉着我要去哪兒,難免有些緊張,我示意琅來救我,可是琅居然一臉壞笑的凝着我,見我瞪着他,只是含笑用眼神寬慰讓我安心。
老婦人邊拖着我們往人羣裡擠,邊回頭朝琅的方向望道:“小娘子,不是老生倚老賣老,聽老生一句勸,這小相公,太俊俏了,跟你不登對!”
我被她說得老臉一紅,見我神色異常,小均笑道:“婆婆,您老糊塗了,這是我家少爺和少夫人呢!”
“少夫人?”老婦人奇怪地撇我一眼,目光落在我微微隆起的腹部,這才笑着點頭。明明誤會了,可她一點也不覺得難爲情,反而理直氣壯地笑道:“不能怪老生看錯,誰讓小娘子嫁了個比自己還俊俏的小相公呢!”
雖說我一直知道琅長得比我好看,可這個老婆婆也不用說得這麼直接吧,我明顯的面色不善,老婆婆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是一臉同情地望着我,壓低聲音,在我耳邊低聲道:“你可得把你家相公他看緊了,你瞧瞧這人羣中,有多少人在朝你家相公呢!唉,男人長得太俊也不是好事喔!”
順着老婆婆的目光望去,果然見好幾個女子含羞帶情地偷窺琅,幸好琅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我,對她們正眼都不瞧上一瞧,見我看他,他嘴角勾起一個絕美的弧度,星眸帶情,這一笑是顧盼生輝,撩人心懷,一時那些女子的面上更加春情盪漾,我在心裡暗罵一聲:妖孽!
咬牙點頭:“何止不是好事,簡直是禍害!”
說話間婆婆已經領我們到正中央,正立在中央的都是十幾歲的年輕女子,男子和老年婦女都圍在外圍觀看,我們剛立穩,就聽司儀宣佈:“乞巧儀式開始!”
人羣中的那些年輕姑娘們立即合唱到:“ 七月七,乞巧節,梧桐開花香四野。\花兒開,樹兒擺,快把七姐接下來。\七姐姐,下凡來,尺子剪刀都拿來。\ 尺子量,剪刀響,精心裁剪新式樣。\ 我給七姐獻蜜桃,七姐教我縫旗袍。\ 你給七姐獻李子,七姐教你納底子。\ 她給七姐獻南瓜,七姐教她學繡花。\ 瓜桃梨兒棗,年年來乞巧;\ 誰個手藝高?明年七夕瞧!”大家唱得格外專注用心,就連小均都跪着地上仰頭望着七姐姐像專心地唱着,只有我一個人跪在那兒,什麼也不會唱,像個傻瓜似的東張西望,當我的目光跟琅對視時,他寵溺地笑着搖頭,用脣形向我示意:“嚴肅點!”
我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低下頭去,裝模做樣地動動嘴。唱完這些,人羣分成幾堆,又是一些其他的穿針引線、蒸巧饃饃、烙巧果子、生巧芽以及用麪塑、剪紙、彩繡等形式的鬥巧儀式,小均參加了烙巧果子活動,我是什麼也不懂,很無趣地站在一旁觀看。
我這才知道,那個來拉我的老婆婆是今晚的乞巧婆,今天在場的所有未滿二十的女子,無論是否婚配都要參加乞巧祈禱儀式的。所以琅他們纔會任由她拉着我們走。男子和老年婦女只能在一旁觀看。該儀式祈求五穀豐登、豐衣足食、人壽年豐,祈求得到美滿幸福的愛情婚姻,同時也以此相互“賽巧”。
許是見我尷尬,琅拉着我的手指了指一旁一堆人聚在一起的地方說:“走,我們去那兒!”
我跟着他往人羣裡鑽。走進裡面才知道那是賽詩會。在座的諸位以七夕爲題,出對或作詩詞均可。這個賽詩會倒不拘男女,都可參加。不過一般男子是不會參加的,裡面站着的都是衆位女才子們,只見她們鋪紙研磨,有提筆一揮而就的,也有顰眉苦思的,更有塗塗改改,寫寫停停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真是千姿百態繽紛多彩。
在座的女孩子們今天是鼓足了氣都想一鳴驚人博出衆的,寫起詩來全神貫注竭盡全力,天氣又熱,嬌嫩的臉上很快就出了一層香汗。
琅努努嘴示意我也上去露一手!我嚴重懷疑琅這是想看我笑話!賽詩,笑話,讓我背詩都困難,更別說讓我現做了,我忙擺手,拉着琅的手轉身就想離開,忽然背後傳來一個清麗的女聲:“小娘子既然來了,何不看看再走!”
“啊?”誰啊?我好奇地回頭細看,居然就是剛纔在路上塞花燈給琅的那個粉裝女子,輕哼一聲,轉頭還欲走。
琅拉住我似笑非笑地在我耳邊低聲道:“人家在叫你呢!”
“我又不認識她,幹嗎理她!”
“你忘了,就是在街上給少爺花燈的那個女子!”楊文廣大敕敕地說道。
要你說,我又不是瞎子!我鬱悶地瞪他一眼,楊文廣這人明顯不會看臉色,還繼續說道:“你要是走了,人家還以爲你怕……”
茨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訕訕地住嘴。
“這個賽詩會,不分男女,不拘身份均能參加,幾位相公和娘子請……”爲首主持的那個人目光朝我們這兒瞥來,我傻呵呵地看着他,不,是他的身邊端坐着的那個眼神瞥向遠處明顯心不在焉的人,他,他居然,居然是柴熹雲,他怎麼跑這兒來了?哦,他如今是幷州的父母官了,這麼大型的活動自然要參加的,可是馨兒去找他了,那不是碰不上面了嘛!
此時柴熹雲的目光也落在我們身上,忙不迭地起身躬身喚道:“皇……”
琅大步向前,按住他的手:“本公子和夫人只是來轉轉!”
看見琅警告的眼神,柴熹雲身邊的那個主持人笑道:“黃公子,請上座!”
琅隨着他往前走,柴熹雲忙起身給他讓座,琅也不推辭,微微一笑坐下,正好坐在粉裝女子的身邊,她面前放了一張白紙,上寫着遒勁有力的一行字“雲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一見這幅字琅讚歎道:“好一手柳體,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那女子面色緋紅:“是小女子胡寫的,公子謬讚了!”什麼柳體、顏體的我是不懂,不過這一手毛筆字寫的實在是漂亮倒是真的,不過她叫我們回來就是看她寫的字?
琅讚賞地笑:“小娘子過謙了,這一手柳體爽利挺秀,骨力遒勁,結體嚴緊,真不像一個姑娘寫出來的字!”
粉裝女子眼裡一時光芒大盛,一臉思慕敬仰的望着琅。
我輕哼一聲,他在我面前吝嗇的口舌,用在別人那兒倒很利落。我正在生悶氣,突然發覺柴熹雲不知什麼時候他走到我身邊,在我耳邊低聲道:“不值當什麼的,不過是些場面話!”
虧他有心了!我回他一個微笑。而隨着我的輕哼聲,粉裝女子的視線轉向我,輕啓櫻脣笑道:“小女子寫了個上闋,卻忽然接不了下闋了,黃夫人這般慧靈脫俗,請助小女子一臂之力吧!”
嗯?看玩笑,請我助一臂之力!我當下就想推脫,而琅也不知怎麼想的,居然不懷好意地下旨:“琦兒你就寫一句吧!”
這對狗男女!我瞪着他們,當時就有種想把桌上的茶水紙硯全部砸到琅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上的衝動。
“大家都看着呢,你就隨便寫寫吧!”柴熹雲溫柔的聲音及時喚回了我的理智,好心地替我鋪好紙備好筆硯。
隨便寫,寫什麼?那也要我寫的出來啊!我知道琅這是存心的,雖然我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他了,可他一定是存心看我出醜!早知道這樣,剛纔我寧可傻站在那兒也不來這兒丟這個人了!
我握住筆滿腹怨憤地瞪着琅和那個粉衣女子,柴熹雲端着茶盅忽然湊近過來,俊美的面龐在我眼前猛地放大,含笑輕聲細語:“別緊張,先喝一口水!”
那聲音低沉柔軟微微沙啞,十分性感。我猛地想到昨晚他在我身上時,也是這般模樣,臉一下子就紅了,柴熹雲看了出來,“噗”一聲笑了起來,身子卻還緊湊着我看,一手撐在桌上,手指無意識地輕敲桌面,悠然自得,我甚至可以聞見他身上淡淡的薰香,心跳愈發加速。
一道夾冰帶霜的目光射中我,我一個激靈,擡頭望到琅陰沉的臉,手緊捏着茶杯惡狠狠地瞪着我,切,他還好意思生氣,我還沒生氣呢。轉開目光,突然,只見柴熹雲皓白如玉的手指沾了杯中的茶水,手腕一擡一壓,就在我眼前書寫起來,“水長長長長長長長長流”
這一個個帶着茶香的端正字體正對着我,我只覺得眼睛一下子發澀,柴熹雲寵溺的笑聲低低響起:“發什麼楞,還不快抄?”
我回過神來,臉上滾燙,眼睛裡淚水汪汪,手下疾書。
柴熹雲又笑:“人家寫的一手好柳體,你好歹把字寫工整些!”
我立即放慢速度,不忘擡頭報去感激的一笑。忽聽粉裝女子嬌呼:“黃公子,你的手!”
大家都被驚動,只見琅面如玄壇,握着杯子的手溢出一縷殷紅。我丟下筆,撥開人羣擠到他眼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讓我看看!”
“不用,某沒事!”琅輕輕但堅定地推開我的手,拿出錦帕自己慢慢包紮,包紮完,琅一個飛身抓過我寫字的紙:“讓某看看,我的好娘子到底寫了些什麼!”
他皮笑肉不笑的地盯着我,慢慢讀道:“水長長長長長長……這沒寫完啊!後面長什麼啊?”
我本來就是抄的,被他這一攪和那還記得長什麼啊,眼睛下意識地就朝柴熹雲瞥去。
琅一拍桌子:“我在問你呢,你瞧人家幹嗎!”
這一拍不打緊,他剛包好的手又滲血了,我握緊她的手,心疼地低呼道:“冤家,你幹嗎啊,看,看又出血了!”
琅剛纔還黑着的臉,忽然孩子氣地笑了,這人跟三歲小孩似地,這一嗔一喜的,還真是喜怒無常!
不過只要沒事就好!我剛長噓一口氣,那妖孽又開口道:“既然沒接上,那夫人就另寫一首詩吧!”
我惡狠狠地瞪着他,這下我連殺了他的心都有了,可他笑得愈加燦爛,狂獻殷勤:“來,爲夫幫你研磨,娘子慢慢想!”
我認命地盯着他,好,你是皇上,你最大,我想!想還不成嗎!我絞盡腦汁拼命想,古人寫過的那些詩,有了: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摸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不過這好像是漢朝的。這個時代應該聽說過吧。
我討好地望着琅笑:“默前人寫過的成不?”
琅一邊研磨,一邊衝着我溫柔地笑着反問:“這是賽詩會,娘子說呢?”
我鬱悶地低頭:“不成哦!”
繼續想!
未會牽牛意若何,須邀織女弄金梭。 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
好像也是唐朝的!
MD,想不出來就想不出來,我認輸還不成嗎?我決絕地擡頭望着琅,琅瞭然地笑,在我耳邊低語:“娘子若認輸,爲夫就得娶這女子!如果娘子沒意見,爲夫也無所謂!”
“你……”我緊咬牙關,氣結地瞪着他。
琅妖媚地笑着,手指溫柔地插進我的口中:“都說了,別咬自己的嘴脣!看,都出血了!” 我恨恨地想:這時候柔情似水給誰看啊!
對了!柔情似水!柔情似水,有了有了,秦觀的《鵲橋仙》,秦觀可是宋人,他們應該沒見過!
我喜出望外,揮筆書就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得意地凝着琅,琅不動聲色地點頭:“嗯,雖然字寫得實在不怎麼樣,不過詩還算能入眼,尤其是那句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真是不錯,勉強通過!”
勉強通過?你倒來寫一首好的看看,這個悶騷的臭男人!我在心裡暗罵,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