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聽他老媽嘮叨了半天,出來的時候早已經找不到傅曉司的身影了,看到茶几上動也沒動過的紅色大蘋果,男孩一皺眉頭,心中突然覺得十分不安,“我出去一下!!”
“魏國!你這孩子!”,媽媽看着男孩奔跑的背影,愈發沒轍了。
喘着粗氣跑到傅曉司家門口的時候,在這寒冷的大冬天,魏國也愣是跑出了一身熱汗。他不確定傅曉司沒有告辭就直接離開的原因會不會是因爲聽到了媽媽的話。想起那天男孩流着眼淚的大眼睛,魏國突然就更加心慌意亂了,慌張的連門都沒來得及敲,推開房門就衝了進去,“傅曉司?!!”
“誒?是魏國啊,曉司剛剛出去了呀。”
“姥姥,曉司他沒回家嗎?!”,魏國着急的左右仔細觀望了一圈,屋裡顯然只有傅曉司的姥姥一個人在。
“那孩子剛剛慌慌張張的回來了,不過喬喬喊他出去,他就又出門了啊。”
“喬喬是誰?”,魏國可從來沒聽過傅曉司提過這麼一號人物。
“哦,喬喬是我們家鄰居的孩子,他們兩個人啊從小玩到大的。對啊,他也是你們東風小學的,不過比你們倆啊都大兩年,今年都六年級了。”,姥姥說起那個什麼“喬喬”的時候笑得可開心了,而魏國越聽心裡越涼,難道傅曉司是爲了見那個“喬喬”纔不告而別的嗎?
“那姥姥我先回去了。”
“這就走了?!不等曉司回來了嗎?”
“不用了。”,看着魏國有點落寞的背影,姥姥還有點納悶,剛剛曉司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這兩個孩子到底怎麼了?
來得時候匆匆忙忙,魏國連棉襖都沒來得及穿,回去的時候他才發現冷風吹得刺骨般疼,不過他倒不打算加快腳步了,因爲全身上下一點多餘的力氣都沒有了。想着那句“他們兩個人啊從小玩到大的”,姥姥的話讓魏國心裡咯噔了好幾下,就像是把樓梯當作滑梯滑了下來的感覺。原來傅曉司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除了他魏國就再也沒朋友了。想到這兒魏國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怎麼把自己整的就像是個怨婦一樣。不過想來想去,他跟傅曉司原本就是兩條平行線,之前救了他完全是因爲一個意外,但後來的每一次接觸似乎都是自己主動的。而對方的情緒也沒有說非常的高漲,頂多不自然的低着頭笑上一笑,突然之間魏國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還是個倒貼的傻子。
從傅曉司家的衚衕走出來再向右拐是一片建築空地,那裡放置着許多積滿白雪的水泥柱子,鋼筋材料,在北方,由於冬天是沒辦法動工的,於是這些建築材料就被閒置在這片空地上了。附近的孩子,偶爾會過來堆個雪人,打個雪仗,儼然成爲一個小型公園。不過今天倒是冷冷清清沒有人的樣子。
情緒特別低落的魏國看着腳下的積雪,心情不爽的踢了兩腳,雪花在空中劃出了好幾條完美的拋物線,此時突然右耳邊傳來幾聲咒罵聲。好像就是從右邊空地的木材堆後面傳出來的,魏國也懶得多管閒事繼續往家走,走了幾步,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姥姥說傅曉司是剛剛纔跟着那個什麼“喬喬”出門的,那麼他們兩人肯定就在附近。所以魏國就這麼特沒出息的慢悠悠的又折了回來,咒罵聲還沒停止,偶爾還能聽到拳打腳踢的聲響,看來有倒黴蛋捱揍了呢,魏國心想。
想到倒黴蛋的時候,魏國又想到了傅曉司,不知道現在他跟那個叫“喬喬”的一起在玩兒什麼呢。
“傅曉司,你天生就該被人揍!”
木材堆後面突然傳來這麼一句話,魏國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瞬間打開了。邁開步子就看到一個高個子男生騎在傅曉司的身上,同時還在揮舞着拳頭,樣子囂張又猙獰。而被人騎着的傅曉司,雙眼黑乎乎的無神的看着正在落雪的天空,真的好像一副“天生就該被人揍”的表情,身上,臉上,頭上除了積雪和泥巴之外,都是被人揍過的痕跡,樣子很是悽慘。
魏國在那一刻,整個人胸腔一股怒火,衝上去粗暴的把那高個子從傅曉司身上扯了下來,悶着頭騎在對方身上就往胡喬的臉上揍。魏國打架從來不愛說話,而且是那種往死裡不要命的打法。沒有預想到突然會有人伏擊的胡喬被打得毫無還手的空間,整個人最後只能抱着腦袋蜷縮成一團。
周圍都是冷冰冰的白雪,手掌好像被冰渣子劃破好多道口子,支撐身子的時候傳來一陣陣刺痛,傅曉司雙眼空洞地看着前方。慢慢聚焦,慢慢回神兒,好不容易看清楚了眼前這個狀況。魏國像個暴虐的殺人犯一般,拳頭落的乾淨利索,就要把人打死的感覺。傅曉司胸口一緊,急忙站了起來,踉蹌的跑了過去,拉住魏國的胳膊,“別打了!不要打架了!”
魏國此時眼睛都紅了,他還從來沒這麼生氣過,喘着粗氣狠狠的瞪着趴在地上的胡喬,再轉過頭望着一臉是傷的傅曉司,“也不說一聲你就走了!來跟什麼喬喬玩兒被揍嗎?!你有病嗎?!傅曉司!!”
傅曉司聽到後,低下腦袋也不想再說什麼。一想起魏國說的那句話,心臟一頓一頓的生疼。最後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趴在地上疼得發顫的胡喬身上。“你能起來嗎?”,對方不爽的瞪了瞪魏國,又看了看傅曉司,最後啐了一口罵罵咧咧慢吞吞的費力站了起來。
魏國是愈發不明白傅曉司的想法了,被別人揍了,還對這個人那麼好?!心中一憤怒,魏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你是傻子啊!他剛剛把你揍成這幅德行!你還幫他?!傅曉司你給我過來!”
這時候比他倆都大兩歲的胡喬特得意的冷笑了一聲,“你有什麼立場說傅曉司?!朋友?!兄弟?!我告訴你!傅曉司是我胡喬不要的!你纔有機會撿來玩兒的!”
“你他媽的放屁!”,魏國從來都很少說粗口,不過這次聽到對方這麼明目張膽的叫囂,再不來一句國罵,他魏國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發泄心中的憤怒。說完又想往胡喬身上撲,卻被一個瘦弱可憐的小身板擋住了,紅了眼的魏國看着眼前的男孩,“傅曉司,你讓開!”
男孩依舊不安的垂着腦袋,但卻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我再說一遍,你給我讓開!”
最後傅曉司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吸了一口氣,擡起腦袋,眼神非常肯定的望着對方,“魏國,我們做不成朋友。”
“你說什麼?!”,魏國從未想過傅曉司會說出這種話,爲了一個欺負他的人,說出這種話! 臉色變得更加陰暗,嘴脣氣得有些發紫。
旁邊的胡喬似乎很滿意對方的反應,咧着清淤的嘴角繼續煽風點火,“他說不想再跟你做朋友了!你聽不明白人話嗎?!”
“你給我閉嘴!”,魏國把目光再次放在低着頭的傅曉司身上,“傅曉司,你是認真的?!”
傅曉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接着慢慢地點了點腦袋。
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了,魏國苦笑了一下,“你行!傅曉司,你他媽的真行!算我魏國瞎了眼了!你以後愛跟誰好就跟誰好!愛被誰揍,我魏國一定不攔着!這朋友你以爲我稀罕!”,說完魏國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風吹的太猛烈,魏國的眼睛像是被針軋般一陣陣刺痛。
看到魏國終於離開了,傅曉司的心也終究算是死寂了。這樣結束最好了,雙方都不用撕破臉皮弄到那麼難堪。傅曉司心想,看來大家說的都是對的,他原來真的天生就是個掃把星,沒有資格交到摯友,也不配得到幸福。男孩沒有理會旁邊甚爲得意的胡喬,傅曉司耷拉着肩膀,垂着腦袋只想馬上回家好好睡上一覺。
“我讓你走了嗎?!”
胳膊被人一把從後面狠狠的抓住,兩個人都是一身傷,頗爲狼狽。但不同的是,一個極爲興奮,另外一個如同行屍走肉。胡喬看着滿臉落寞的傅曉司,心中依舊不爽,“你的好朋友,把我打成這樣,你至少得補償補償吧。”,那“好朋友”三個字被胡喬故意加重了發音,進入傅曉司的耳朵裡,顯得異常刺耳。
“...你打吧。”,全身已經不知道疼了,再多點傷也不會疼了。傅曉司垂着頭,耷拉着肩,整個人都沒了生機。
看到傅曉司這個樣子,胡喬更加生氣,剛剛攢起來的得意,一瞬間蕩然無存。他難道比魏國差?!那小子到底有什麼好?!看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傅曉司,胡喬大腦一短路,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抓起男孩的下巴,盯住那粉嫩的嘴脣就狠狠的咬了上去。看到對方睜大的雙眼寫滿了恐懼與震驚,胡喬終於滿意了,這是無視之外男孩額外贈送的多餘表情,他可得好好珍惜。
傅曉司的用力的幾次想推開對方,都沒有成功,直到嘴巴里嚐到了血腥的味道,胡喬才放過了他的嘴脣。
傅曉司沾滿血跡的嘴脣微微發抖,胸口不安的跳動着。他不知道胡喬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了報復自己?爲了欺負自己嗎?難道他欺負的還不夠?!還不能令他滿意嗎?!胃部絞的發痛,傅曉司想嘔吐,卻什麼也嘔不出來。他寧可胡喬把自己打到嘔吐,而不是用這種方式。
畢竟是六年級的小學生,做完這樣的事情,胡喬也是一陣噁心與心驚,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親”上了一個男生!而且還是那個“掃把星”傅曉司!
但下一秒就看到傅曉司瑟瑟發抖向後退了幾步,大大的眼睛裡再也裝不下滾燙了淚水,就像個死人一般,空洞地流着眼淚,像是永遠也流不完一樣,但那眼睛裡多了一樣叫“仇恨”的感情。瘦弱的身體裝在肥碩不合體的棉襖裡控制不住的顫抖着,一身的泥土與雪花,臉上的傷配上嘴脣上的血跡,胡喬突然心疼的厲害。胡喬不禁心生愧疚,是不是自己把傅曉司欺負的太厲害了。
這樣的傅曉司他從未見過,胡喬發誓他也不想再見到,落荒而逃是他不成熟做錯事的最終選擇。
在離去的最後一個瞬間,他看到漫天白雪中,那個小小個子男孩站在空地的中央,全身顫抖的流着眼淚。
這件事過後,傅曉司大病了一場,那個冬天是他度過的最寒冷的一個寒假。沒有任何可以值得高興的事情,經常發燒的身體時不時寒冷入骨,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咳嗽,大腦昏昏沉沉的經常做噩夢。夢中魏國跟着一羣討厭他的孩子拿着石子拼命的打着他的腦袋,打中了,還叉着腰開心的大笑,衝着自己喊,“我以後再也不會跟你玩兒了!”。一會兒胡喬出現了,一臉厭惡的表情,口裡說着,“你真噁心。”,接着卻又要撲過來“咬”自己。但不知道爲什麼,最後胡喬的身影又變成了魏國,夢裡的魏國特嚴肅的看着自己,“那換我咬你呢?”,傅曉司在這夢裡浮浮沉沉,好幾次都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當然除了噩夢,他也偶爾能幻想出來一些美好的畫面。
躺在厚厚的被子裡,雙眼迷濛的望着天花板在心裡幻想,如果那天他沒有說出那句,“魏國,我們做不成朋友。”的話,會不會現在又是另外一種狀況。魏國或許現在就坐在自己的身邊,眯着眼睛特別入神的聽他講關於那些寶貝的故事,又或者他會笨拙卻很努力的跟上魏國玩電動的節奏,即使被他罵“笨”,被他罵“傻”,他也心甘情願,兩個人再嘻嘻哈哈的度過一天。
但是傅曉司知道這終究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即使想象再怎麼幸福,現實就是現實,在現實中,他不配得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