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腥臭氣味
一
樹底下的狼人還在不停地低嚎着,眼看着就要貫穿狼嘴的箭矢就要被它一點點地拔了出來。楊鋒沿着樹幹快速地滑了下來,快到接近狼人的時候,他雙手一放,兩腿一鬆,如同一隻巨大的鳥,手裡拿着小刀,撲向受傷的狼人。
那狼人體形本身瘦弱,再加上全身心地在處理傷口,根本沒有意識到從天而降的楊鋒。小刀的鋒利和楊鋒熟練的用刀技巧,使得他如同切豆腐一般,沿着狼人的脖子劃了一圈。一顆碩大的狼人頭完全從身體分離,滾落到樹根邊上停了下來。地上的狼人頭,無聲地張了張剛拔出箭矢的嘴,圓瞪着狼眼,始終不肯閉眼。而那狼人的身體還直直地豎立着,顫抖着,黑藍色的狼人血液,像公園裡的水柱一般,從脖子的斷口處噴射了出來,濺了楊鋒一身。
楊鋒躍起,一腳踢倒了沒有頭還不肯倒下狼人的屍首,抹了一把臉上的腥臭無比還帶着一絲溫熱的狼人的血,手上粘乎乎的,放在鼻邊聞了聞,“哇”一聲,這氣味噁心得讓他差點吐了出來。
“怎麼樣?死透了嗎?”秋實在樹幹上見到躺在地上的沒有頭的狼人屍首,問道。他對狼人這種動物實在太恐懼了。在他的眼裡,狼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強,怎麼殺也殺不死,怎麼滅也滅不了,現在雖然沒了頭,但說不定隨時會長出一顆新的狼人頭,冷不丁地朝他撲來。
“下來吧,趕緊。”楊鋒又飛起一腳,將樹底下的狼人頭踢飛起來。那狼人頭如同一隻足球一般,飛到了樹林中去,不見了影子。
秋實眼見楊鋒鎮定自如在樹底下站着,知他對狼人,已經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便戰戰兢兢地從樹幹上爬了下來,
“沒什麼好怕的,只要擊中它們的要害部位,它們就得GAME OVER。”楊鋒提起小刀,在狼人屍首上擦了擦,別進腰中,一臉輕鬆地說道。
秋實跟着楊鋒湊了過來。他還不敢太過於靠近狼人逐漸冷卻的屍首。
楊鋒見他還是如此害怕,悄悄地在狼人斷頭之處,用自己的手沾滿狼人的粘乎乎的血液,待秋實不注意,一把抹在了他的臉上。
“你幹什麼?”秋實嚇了一跳,慌亂地抹着臉。他根本忍受不了狼人血液的那股腥臭味,“哇哇哇”地,蹲在一邊,連連乾嘔。
楊鋒見到秋實如此的窘態,頓時將對他的惱怒之情拋之腦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讓你也聞聞狼人是什麼味道,誰讓你嘴巴大,讓你亂叫別人姐夫。”
“你……”秋實氣急,一句話沒說出來,一張嘴,刺鼻的腥臭味灌進了他的嗓子眼裡,又忍不住“哇哇”地吐了起來。
“怎麼樣?對狼人的恐懼是不是消退了一些?”楊鋒笑着問道。
秋實扶着樹幹,大口大口地喘了兩氣,終於緩過神來,說道:“你公報私仇啊,用這種方法來折磨我。”不過他心裡對狼人的恐懼感卻是減少了許多,不禁對楊鋒心生感激。
“鋒哥,這裡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的狼人?”秋實問道。
“我也不知道。”楊鋒聽秋實說到這大羣的狼人,收起笑容,沉聲說道:“以前,我只是人羣集中的地方,見到過如此多的狼人,可在深山中,卻是見也沒見過。”
“它們跑得這麼急,到底是要到什麼地方去?”秋實望着那羣狼人奔跑的方向,呆呆地說道。
楊鋒覺得也有些蹊蹺,隱隱感覺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不對在什麼地方。
“我們還是趕緊去找虹姐吧。”秋實想了一下,輕鬆地說道,“只要不到我們的村落去,管它們到哪?”
“村落?”楊鋒一下反應過來,大驚失色,臉一下變得煞白,向秋實再次確認道:“那羣狼人剛纔是朝哪個方向跑去的?”
“就在那個方向啊。”秋實笑着用手指了指,忽然之間,他的笑容也凝固住了。他所指的方向不就是仁義村的方向嗎?
“鋒哥,它們是不是……”秋實膽顫心驚地問道。
“不知道,”楊鋒搖了搖頭,說道:“恐怕……”還沒等他話說完,村落方向一聲聲尖利的鑼聲就響了起來,如同一把錘子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擊打他們的心窩。
“糟糕,它們果然是奔着村落去的。”楊鋒往仁義村邊跑邊向秋實喊道,“快,我們趕緊回村。”村民們雖然這幾天針對狼人,進行了一些強化訓練,但他們絕大部分並沒有見過狼人,實戰能力不足。而最爲關鍵的是,現在秋歌重傷躺在牀上,自己和秋實不在村落裡,羣龍無首,如同一盤散沙,根本無人組織指揮。情勢異常危急,自己和秋實再不趕緊回去,一旦狼人強行發起攻擊,勢必遭受重大損失,說不定仁義村就此而失守。面對着村落裡衆多的老幼婦孺,如果他們有所閃失,自己罪過可就大了。至於尋找倪虹的事情,也只能暫時先放一放,等擊退了狼人,再另行作打算吧。
秋實也深感不妙,應了一聲,緊緊地跟在楊鋒後面,和楊鋒一起沿着回村的小山路狂奔。
二
楊鋒和秋實狂奔在回村的路上,而村裡的村民們發現了狼人的蹤跡,驚慌失措,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秋歌重傷在身,聽到村民關於狼人的報告,再也躺不住。她不顧身體虛弱,命人將她擡到村口的石樑上。此刻,她在兩個村民的攙扶下,在石樑上巡視着。她朝狼人羣的方向望了望,只見密密麻麻的一隻只狼人,在村口的斜坡上,像人一樣站立了起來,一動不動,就像一支軍紀嚴明的軍隊,等待着頭狼的命令。
一隻身材健壯、足有兩人高的狼人,威風凜凜地站在一塊石頭上,冷眼看着前面的村落,如同一個經驗豐富的作戰指揮員,不停地觀察着村口的地形。
秋歌心中恐懼無比。她也是第一次見到狼人,而且是這麼多的狼人。她從楊鋒、葉子良等人的描述中,在心中給狼人大致畫了一幅形象。但從眼前的狼人來看,這些現實存在的狼人遠比她心中所刻畫的狼人形象要恐怖得多。眼前的這些狼人,遠比她平常所見的那些普通野狼、山狼要大得多,健壯得多。它們暴突的狼眼,佈滿了暗紅色,黑色的眼仁中沒有一絲絲的光澤,卻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陰冷;慘白的獠牙,如同鋒利的鋸齒一般,牙縫之中,似乎能看得到殘留的鮮紅色的不知是人類還是其它動物的肉絲;腥紅的長舌,泛着發白的唾沫,隨着呼吸一抖一抖,掛在獠牙邊上。
可她卻不能在表面上露出恐懼來。她清晰地看到,在石樑上防守的村民,雖說在她的指揮下,已經準備就緒,但從他們的表情上看,一個個臉上露出了無比驚慌無比恐懼的神情,肌肉在微微地抽搐着,牙關在輕輕地打顫着,拉着弓的手、靠着柵欄的身體、支撐着整個身體的腿,都在隱隱地抖動着。
如果她再露出那麼一絲絲的恐慌,被村民們看在眼裡,那麼她的防禦陣線恐怕不戰而潰,村裡的村民們,不管男女老少,恐怕也難以倖免。她緩緩環視了自己的村民,就這麼幾十號人,要對付數量衆多、力量強大、殘暴兇狠的狼人,深深地感到了人類在狼人面前的渺小,感到了自己的無助。她感覺自己就像一朵在水面上漂着的浮萍,在暴風雨的打擊下,在洪水的沖刷下,不知命運會把她漂向何方?
楊鋒在哪?秋實又在哪?你們什麼時候能回到我的身邊?
三
楊鋒和秋實遠遠在藏身大羣狼人的後面。在一棵大樹的後面,楊鋒驚奇地發現,這羣狼人如同一根根木樁似的,杵在離村口的不遠處。它們全都像人類一樣地站立着,前狼爪垂在兩側,兩條粗壯的後腿支撐着龐大的身軀。如果不是渾身上下長滿了油光發亮的黑毛,不是長着一顆面目猙獰的狼頭,不是那兩隻豎得高高的狼人的耳朵,他幾乎就要認爲這羣狼人就是一羣人類。他還清楚地記得,在上海郊外的紅星村,第一次與大規模的狼人羣接觸,那時的狼人身上還完全是一副狼的模樣,四肢着地,用嚎叫作爲溝通方式。在那裡,他見過唯一的能站立起來的狼人,就是那頭在農居的二層樓房裡被他所宰殺的頭狼。可現在,不管是頭狼也好,普通的狼人也好,居然都已經能夠輕輕鬆鬆地直立起來。要知道,直立行走,是人類與動物最主要的標誌之一。難道狼人的進化如此之快,居然在幾天之內,就到了一個與人類相同的階段?
看到直立着的狼人,楊鋒的心裡不僅僅只有震撼,還有一些無法避免的恐懼。假如它們真的進化到如人類一般,每頭狼人擁有超高的智商,再加上狼人天生的力量、敏捷的速度、超強的自愈能力,那人類要與之相抗衡,豈不是更加的艱難?生存的機率豈不是更加的渺茫?
這下,楊鋒更加不敢靠得太近,變得更加謹慎更加小心,生怕被狼人發現。
可是回村的路,就這麼一條。小溪上的木頭橋早已被拆除了,而張嬸和倪虹走過的那一條路,已經被秋實派人用石塊封堵了起來,想要從那邊進到村落裡,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就算他們要從村落的南面小溪上游過去,可一南一北,同時要翻越兩座大山,時間上根本不允許這麼做。
他們回不了村落裡,就無法和村民會合。難道,他們就得在狼人身後,眼睜睜地看着狼人攻陷村落,殘殺村民嗎?
“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另外回村的捷徑或者方法?”楊鋒第三次向秋實提出這樣的問題。
“這條路,是進村唯一的山路,除非我們長翅膀從村落的東側或西側懸崖上飛下去。”秋實搖搖頭,無奈地說道。
“那怎麼辦?前面的狼人在村口堵着嚴嚴實實的,我們怎麼進得去?”楊鋒皺着眉頭,沉聲說道。秋實抓耳撓腮,急得直跺腳。他比楊鋒更急。村落裡的人,都是他的至親,都是他的族人,眼看着狼人要大開殺戒,自己卻無能爲力,那種心情,更加讓人崩潰。
“孃的,不管了,我要衝進去。”秋實心一急,擼起袖子,拿下背上的弓箭,就準備朝狼人羣裡衝。
“什麼不管了。”楊鋒一把拉住他,小聲地喝斥着他,“你不知道狼人的厲害嗎?一頭狼人就夠你喝一壺的了,還想一個人對付成羣的狼人?”
“可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狼人屠殺我的村民吧。”秋實帶着哭腔說道。他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楊鋒默然,目光在狼人、陷阱、石樑四處移動,再次觀察着前方的地形。既然其它地方都沒路,自己總要想一個辦法進去纔是。他想到了以已之力,引開狼人,讓秋實進到村落裡。可這個計劃風險太大,以他現在觀察到的狼人情況,一對一尚未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面對的是這麼一大羣狼人?而且,萬一有那麼一兩頭狼人在村口蹲着,以秋實目前的戰鬥實力,恐怕也未必能進得去。他又想到利用藤蔓,做一根繩子,從兩側的懸崖上爬下去。這個辦法倒是安全,可是他們得要花大量的時間,爬到山頭,然後又要花大量的時間,找到並做成一根長短合適的繩子。等他們下去的時候,說不定村落已經被狼人攻陷了。時間耗不起。
他的目光在佈設陷阱的區域,停了下來。在那裡,他專門佈設了只有自己人才能看得懂的警示標誌。前幾天,經過王子文的攻擊,被破壞了一些,之後,負責防務的葉子良在原來的區域進行了一些修復和強化。但從他現在這個位置,仔細一瞧,卻發現了一個非常顯眼的漏洞。楊鋒所設計的防線,就是將石樑留下一道門,其它完全封死,作爲一道天然的圍牆。然後依託石樑向前延伸,佈置大面積的陷阱、木樁和障礙物,以此阻滯敵方的進攻,同時配合石樑上的弓箭手,來有效地殺傷敵人。他不擔心敵人從石樑兩側攻下來,因爲石樑的兩側,都是高達百丈的懸崖峭壁,如果是普通人,沒有工具,根本就到不了石樑。
可現在這個漏洞,就在兩側懸崖邊。石樑與懸崖實際上形成一個喇叭口的形狀。當初因爲地理條件的限制,再加上人手緊張,他在懸崖兩側的地面上並沒有布上合適的陷阱,只是簡單地插了一些木樁。這樣一來,如果進攻的敵方,不從中間的小山路而改成從兩翼進攻,這兩側就成了弓箭射擊的盲區,防守效能大爲弱化,幾乎可以輕而易舉地到達石樑下面,從而攻破村落的防線。
楊鋒嚇出了一身冷汗。葉子良說得對,這樣的防守設計果然大有問題。幸好那天組織進攻的王子文沒有看出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那眼前的這些狼人能看出來嗎?楊鋒不確定。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他要進到村落裡採取補救措施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正當楊鋒手足無措之時,忽然聽到一聲悠長的狼人嚎叫聲。本來安靜站立着狼人羣,四肢着地,齊刷刷地轉身,在頭狼的帶領之下,像訓練多時相互默契配合的軍隊,如潮水的涌動,開始快速後撤移動。
“咦,它們是不是要走了?”秋實一愣,隨後欣喜地說道。
“不可能。”楊鋒摸了摸自己滿臉的鬍子,說道:“恐怕它們假意後撤,趁着夜晚再來進攻。”他先後兩次接觸過大規模狼人羣進攻,略微知道它們的進攻套路。只不過,他這次並不能十分肯定這羣狼人會不會採取同樣的進攻策略。
“是嗎?”秋實有些疑惑,臉色一變。他想不到狼人居然還會使用先退後進、欲擒故縱的進攻戰術。
大批的狼人向他們這個方向撤來。
“不好,我們趕緊跑,不然被它們聞到了我們身上的氣味,再想跑就來不及了。”楊鋒首先反應了過來,一把拉住秋實,朝深林拔腿就跑。可是他們速度哪裡比得上狼人?再加上他們逃跑的時候,還得小心翼翼,儘量不能發出聲音,更加拖慢了他們的速度。眼見,身後的狼人越來越近。楊鋒把心一橫,對秋實說道:“上樹!”雖說狼人也會爬樹,但與平地上相比較,在樹上畢竟可以居高臨下,佔些優勢。
秋實跟在楊鋒的屁股後面,好不容易爬上樹冠。他們倆躲在茂密的樹葉叢中,往下小心地俯視着狼人。
那些狼人搖着尾巴,邁着輕快的步伐,跟在一頭遠比其它狼人身材高大的頭狼後面,從樹底下悠閒地走過,並沒有作絲毫的停留。
咦,底下的狼人怎麼突然之間就聞不到他們身上發出的氣味?楊鋒有些納悶,剛剛被他們殺的那頭瘦弱的狼人也是以這樣的速度經過,結果就聞到了同樣是躲在樹上的他們的身上氣味。難道這大批的狼人,對他們視而不見,或者是故意放他們一馬,又或者是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顯然這些可能幾乎是不存在的。
楊鋒和秋實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些狼人怎麼對他們的存在沒有一絲的察覺。
楊鋒瞅了瞅秋實臉上還未完全擦乾淨的黑乎乎的狼人的血,鼻頭立刻下意識地有所反應,似乎涌進了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他恍然大悟。是不是狼人的腥臭味掩蓋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他細細回想起來,在大邱鎮,他躲在下水道里,也遇到過大批的狼人,當時他身上也濺了一身狼人的血,距離狼人羣也不遠,而那些狼人壓根就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他們不幸中的萬幸了,可以安全脫身回村了。
楊鋒和秋實兩人眼見大批的狼人已然走遠,便悄悄地爬下樹,小心謹慎朝村口跑去。
秋實大老遠地看見村口的石樑,看見了石樑上的秋歌,一下越過本來一直在他前面的楊鋒,忍不住大聲呼喊起來:“姐,快開門,我們回來了!”
“別大聲嚷……”楊鋒想阻止他喊叫,卻已是阻攔不及。
秋實的聲音在寂靜的深林中迴盪着,引起了石樑上防守的村民和秋歌的注意,同樣也引起了躲在角落裡暗中觀察充當哨兵的三頭狼人的注意。
楊鋒心裡後悔莫及,他忘了告訴秋實,陰險的狼人假意撤走以後,它們總是留下幾頭狼人監視對方的行動。
此刻,這三頭狼人,從陰暗的角落裡慢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攔在了小山路的中間。而這條小山路,卻正是楊鋒和秋實回村的必經之路。
三頭狼人,全都如人類一般,站立了起來,一隻在中間,兩隻在兩側,輕蔑地朝着他們齜了齜獠牙,形成了犄角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