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任何事先徵兆,從魔法密林後面的平原那裡,原本應該在高空以流火之雨滅殺混沌獸潮的鳳凰們那高亢而淒厲的哀鳴聲就響徹了天際。
因爲這突如其來的哀鳴聲,正在對峙之中的法蘭萊森以及契露絲塞爾曼四人幾乎是同時扭頭看去,緊接着,四人就看到了令他們震驚無比的一幕。
在鳳凰們原本盤旋的地方,一大塊灰色的雲霧一樣的領域赫然出現在那裡。隱晦不明,昏暗無光,雲霧領域表面的色彩光影變換看起來充滿了令人不適的感覺,彷彿有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地蠕動,又彷彿那整塊雲霧本身就是一隻在不斷地從周圍的空間吞吐着什麼東西的怪物。
緊接着,只見從那渾濁的灰色雲霧領域之中,伴隨着此起彼伏的哀鳴,一隻又一隻鳳凰從中無力的脫出,朝着下方的地面徑直墜落下去。比起這些之前還生龍活虎的鳳凰們一瞬間就被這團灰色雲霧剝奪了戰力,更加令契露絲和塞爾曼心驚的是這些鳳凰從雲霧之中墜落出來時的樣子。
遠遠看去宛若金紅火焰般的那一身招牌式的美麗羽毛,此刻卻完全看不出一點點之前那種光鮮靚麗。光澤黯淡,甚至大片片的羽毛從金紅色變成了灰白色,看起來就像是這些鳳凰得了某種類似於人類的皮膚病一般的疾病一般,身上長出了一處處灰白色的羽毛斑點。
那對於從來都以美麗騷包的形象示人的鳳凰一族來說實在是有些搞笑的形象,卻令看到它們這個模樣的契露絲和塞爾曼完全笑不出來,他們甚至清楚地看到了一隻來支援他們的鳳凰之中的七階鳳凰和其他鳳凰一樣渾身長出了灰白斑點從雲霧之中摔了出來,翅膀的動作比起扇動更像是在抽搐一般,就這樣一頭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鳳凰一族的援軍……全滅了?
不,比起那個,那團……東西,到底是什麼?
鳳凰們的悽慘遭遇確實是令人心悸,可事實上對於契露絲和塞爾曼來說,單只是那團雲霧存在在那裡的這個事實,就足夠令她們寒意順着脊樑上冒。那是什麼,兩個人心中都無法得出定論,那裡蘊含着令她們這樣的七階高階都感到恐怖的力量,既不像鬥氣也不像魔力,可卻也既想是鬥氣又像是魔力,甚至她們竟有種感覺,那團雲霧本身就是某種他們所不知名的力量——沒錯,就像是魔晶和靈氣一樣,那團雲霧,就是某種力量的具現化實體。
有那麼一瞬間,契露絲甚至聯想到了混沌,可相比較三年前在聖城事件中見過並交手過的那隻真正的混沌聚合生命體混沌魔怪,這團雲霧的混沌顯然沒有那麼“純粹”——雖然這話可能有些難以理解,但契露絲一時間也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詞來形容。
乍看起來的混沌之中卻蘊含着一些邏輯詭異的秩序或者秩序片段,而這些秩序片段卻又偏偏彷彿被什麼無法探知的力量或者事物一邊禁錮一邊保護着一般,既無法利用彼此之間隱含的某些因果關係形成更大的秩序鏈乃至秩序網絡,與此同時又詭異地不會被周圍的那些毫無秩序可言的混沌污染並破壞掉它們自身蘊含的規則和邏輯,簡直就像是一塊被從懸崖上扔下來的重物卻在下落一半之後卻在沒有收到其他外力的情況下詭異地停在半空中一般不合理。
而在認清了這種不合理之後,一個名字也隨之從契露絲的腦海之中冒了出來。
是了,如此詭異不正常的力量,能夠在常態之下做到將秩序與混沌維持在這樣一個危險卻精妙的臨界點上的人,在這個亞勒斯大陸上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還能有誰呢?
狼少女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嘴脣蠕動了一下,那個名字已經到了嘴邊。
變質者,令妮恩和約克都十分忌憚甚至無法對付的毀滅的代言人,諾蘭一族的慘禍,索蘭聖城事件,北地和東大陸的混沌災禍……這一切與混沌有關的禍事的幕後掌控者,五十年前的西大陸級天才——塔菲爾·斯托克。
可是,怎麼會?妮恩不是說過,當時儘管因爲塔菲爾利用他對於本源法則體系的研究以及變質者特有的力量將罪惡因果通過蒙騙的方式從自己身上轉移,因此他們的法則審判並沒有能夠讓塔菲爾伏法,但至少也做到了將塔菲爾在本源法則層面上放逐到了世界之外三年時間不是麼?現在三年已經到了?不對,之前在北地的時候妮恩明明告訴過她距離三年之期應該還有一段時間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從北地到東大陸,又在東大陸上因爲四聖教這邊的事情耽擱了不少時間,難道說……
就在契露絲的腦袋裡飛快地閃過這些念頭的時候,突然間在他們四人的身週一種莫名的神秘波動傳遞開來,塞爾曼和契露絲都是瞬間一陣心驚肉跳,甚至思維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率先做出了反應,不約而同地朝後退卻了一大段距離。
他們不知道,那些此刻生死不明的鳳凰們在那團灰色的雲霧之中是什麼樣的感覺,可就在剛纔那一刻,在那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波動用他們完全不清楚的方式瞬間就滲透了他們的身體和靈魂之後,那種感覺令他們就算是及時遠離了波動的影響範圍,心中的恐懼都沒有減弱一份。
契露絲和塞爾曼都是經歷過三年前的聖城事件的,在那個時候,兩個人也不是沒有接觸過真正的混沌,可他們卻能夠明顯感覺得到,這一次向他們襲來的混沌和那一次完全不同。
從剛纔的波動裡,他們甚至很難體會到曾經從墮落威辛格爾以及異種法則體系崩潰之後產生的那個混沌莫怪那裡感受到的,瘋狂仇恨邪惡等種種最容易與混沌相伴相生的極端負面感情。那就是一種單純的迷亂,單純到了甚至讓人分不清到底自己是正在陷入不可控的混亂之中還是正在經歷一場美夢一般的自我解放。
它比最強大的幻境還要逼真,比最可怕的毒.品還要令人上癮,如果不是契露絲和塞爾曼兩個人一個體內擁有混沌的死敵本源秩序法則所構成的封印,另一個則是擁有秩序法則之力的資深七階強者的話,說不定在接觸到那中波動的瞬間兩個人就會被這種迷亂式的混沌吸引住,然後連肉.體帶靈魂就這樣被拆成新的秩序碎片融入到這片“渾濁”的混沌之海中。
險而又險地避過了這突如其來的強大的“污染”,契露絲和塞爾曼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青白交加,儘管對手還沒有現身,但就憑這一手,他們就知道這個對手很有可能就算他們兩個人聯手也對付不了……和實力無關,完全就是層次的不一樣,魔力和鬥氣強大的敵人雖然可怕,但至少對方的實力還是可以理解的,可剛纔的那個,那完全就是一種從混沌立場上對秩序的入侵,僅僅只是作爲秩序造物而並沒有修改利用秩序本身的權限的他們,根本不可能對這種攻擊招數做出什麼有效的防禦以及反擊。
“……哦?這真有意思。”
隨着契露絲和塞爾曼逃出了那種混沌波動的影響範圍,波動也隨之消失不見,緊接着,一個沙啞的老人嗓音冷不丁地響起,從契露絲兩人退開之後在他們和法蘭萊森之間留下的那塊虛空當中,一道灰色的濃霧憑空冒出,一個人影輪廓慢慢地在濃霧裡成型。
“我真是沒有想到,孩子們會給我帶來這麼大的……驚喜……”
濃霧散去,一個穿着灰黑色斗篷的乾瘦老人浮在半空中,儘管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表明身份,但契露絲卻已然清楚,這個傢伙到底是何人。
不過塞爾曼卻並不知道。
“你是什麼人?!”
感受着從這個乾瘦老者身上散出來拿恐怖的能量,塞爾曼勃然色變地開口問道。毫無疑問,之前的那道恐怖的混沌侵蝕波動就是這個老者的手筆,可當他完全從混沌迷霧之中現身後,從他的身上卻根本一點之前的那種混沌氣息都察覺不到,反而只有十分正統的毫無疑問屬於秩序力量的強大魔力波動。可這卻並沒有安慰到塞爾曼反而令他更加絕望,如果說之前的混沌之力令他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個敵人,那麼現在從老者身上感受到的這股秩序力量波動則是令他實實在在地確認了他根本對付不了這個敵人。
……開什麼玩笑,在這個八階已經在大陸上絕跡快上千年的時代裡,一個……七階巔峰?不,因爲塞爾曼自己也沒見過八階,所以他甚至都無法判斷這個老者身上散出來的恐怖魔力波動到底是七階巔峰還是八階,反正絕對是比他這個七階高階還要強大,而且差距似乎還是很不講理的那種。
然而紅龍族長這句看似強硬實則已然有些露怯的提問,卻被老者彷彿微風拂面一般徹徹底底地無視了,老人甚至連眼角的一絲餘光都沒有分給塞爾曼,而是用他那彷彿已經陷進眼眶裡一般宛若骷髏一樣有些恐怖的兩眼死死地盯着契露絲。
“……你,就是當年的那個諾蘭族女孩?”
塞爾曼儘管氣惱這人無視自己,但也意識到似乎這個突然出現的老者對於契露絲有着極其濃厚的興趣,考慮到這個老者可能的身份和展露出的力量,塞爾曼知道這對於契露絲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雖然心中對於和這個老人戰鬥一點信心和把握都沒有,但塞爾曼還是動了起來,試圖擋在契露絲前面以保護者的身份至少爲契露絲的逃離貢獻些時間。
可是,就在他身體動起來來到契露絲身前的下一秒,塞爾曼卻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色一陣模糊,緊接着眼前那個浮在半空中的老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撮長在泥土地上的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在狂亂地飄搖着的小草,鼻腔中充斥着泥土的氣息和另一種令塞爾曼熟悉而又陌生的鐵鏽味——
噗……塞爾曼瞪大了眼睛吐出一口鮮血,連他自己或許都說不清楚臉上的扭曲表情到底是因爲自己身上後知後覺傳來的痛楚更多一些還是對於那一瞬間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不理解更多一些。
“大叔!”
半空中傳來契露絲的悲叫,擅長風系魔法又並非老者攻擊對象的她看得比塞爾曼本人清楚得多,只是一瞬間,無數的風元素就在老者手中匯聚成了一個造型詭異的巨大“拍子”,明明看起來造型如此可笑,但老者只是輕輕一揮就用這個可笑的“拍子”將塞爾曼隔空拍飛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真的就像是在拍走一隻小飛蟲一般。
一個由風元素構成的元素實體物質卻擁有了土元素一般的堅實特性……契露絲以爲如今的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這個魔法與鬥氣世界之中的風,可她仍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風元素。
“稍安勿躁,孩子,他沒死……我還想要好好跟你聊聊天呢。”
老者那語調慈善得有些詭異的話語乍聽起來似乎沒什麼邏輯,不過很快契露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擊恰到好處地重傷塞爾曼,展示了他取她們二人的性命易如反掌的能力卻又留下了她們的命,老者的意思很清楚,他想要進行交談,而爲了讓作爲交談對象的契露絲識趣一點,他威脅了她,但卻並沒有真正地做出會讓她情緒失控的過分事情。
契露絲知道自己沒得選擇。
看着表情故作鎮定和臉頰的冷汗與袖子裡微微顫抖的手卻出賣了她的狼少女,老者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緊接着,笑容消失,老者微微側臉,對着他身後的法蘭還有萊森冷漠地開口了。
“……帶上水元素核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