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赫爾將軍整理了一下儀表,大步向前廳走去,他的肩背挺拔,龍行虎步,凜凜生風,完全不象一個剛剛遭受重創的老人。他不會在敵人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更不會暴怒的立即拔劍相向,給自已招來覆頂之災,雄獅之怒,永遠不是暴跳如雷。
沃倫的房中瀰漫着一股藥味兒,他的身上纏着厚厚的繃帶,整個下肢都被繃帶纏的緊緊的,也看不出傷勢有多大,只是從他蒼白的微微內陷的臉頰,可以看出他受的創傷實在不輕。
傑迪一進房間,就見榻前伏着一個哀哀痛哭的少女,看那側臉似曾相識,微微一怔才認出是聖殿女騎士安娜小姐。她和沃倫經常同進同出,傑迪早知道他們是一對情侶,她出現在這兒也就不稀奇了。
安娜並沒有理會是誰進來,她握着沃倫冰涼的手,淚眼迷離地看着他蒼白憔悴的臉,只是輕聲啜泣。傑迪在她身後悄然停了下來,從她肩後望去,幾綹金髮凌亂地灑在沃倫的額頭,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並沒有因爲重傷的折磨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現在的他完全看不出一絲邪惡,自從認識他之後,又何曾見過他的邪惡?巴託是個其貌不揚的小矮子、杜維是個瘦削的酒鬼,兩個人站在光茫四射的沃倫身旁,就象草雞和鳳凰站在一起,可是論到靈魂的純淨,他們遠比眼前這個人要高貴的多。
垂涎別人的妻子美色,就暗中下手置人於死地,那人還是他的朋友,這樣骯髒齷齪的靈魂卻藏在這麼英明高貴的容貌之下,這是多麼鮮明的對比和諷刺。
“傑迪?!”安娜小姐拭着眼淚回過頭,看見身後站着的人,不由驚叫了一聲。她已經聽說傑迪遇刺身亡的消息了,所以乍一見他不禁驚叫一聲。不過她是聖殿騎士,但凡聖殿騎士本身雖不會法術,卻大多接受過守護祝福或者配戴有各種神聖護具,普通的邪靈是無法傷害她的,所以她對靈異的物體從心底裡就不會特別的恐懼。
傑迪忙道:“安娜小姐,你不要怕,我並沒有死。”
傑迪忽然瞥見沃倫的雙手一下子握緊了,心中立即一動:“他並沒有暈迷!”
這個念頭在心裡只是一轉,他就明白了沃倫的心意。畢竟都是男人,這點心理他還是揣測得到的,如果是他受了這樣的傷勢,下肢殘廢、要害被毀,面對着心愛的女孩怕是也只好用‘昏迷不醒’來逃避了。
他把對馮赫爾將軍說過的話重新對安娜小姐說了一遍,不過這回詳細了許多,因爲沃倫就是當事人,如果細節編造的不夠真實,很容易被他發覺破綻。
“是誰?是誰這麼殘忍?到底是誰主使的?”安娜騎士激忿地嚷道。
“您不知道?啊!我……我……,”傑迪一副意外失言的模樣,安娜果然發覺有異,立即站了起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急切地道:“傑迪,請告訴我,到底是誰幹的?他把沃倫害成這樣,你也是死裡逃生不是麼?你到底在怕什麼?”
“他們……,”傑迪囁嚅道:“唉!他們的力量太龐大了,其實馮赫爾將軍也猜出是誰了,可是就算以將軍的力量也無法奈何對方,沒有真憑實據,是奈何不了他們的。”
安娜倒抽一口冷氣,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手,臉色變得紙一樣白。她恨透了傷害她心上人的惡魔,可是她並不認爲憑她父親的爵位和地位能比馮赫爾將軍更強大,如果連馮赫爾將軍都不能爲兒子報他,那對方得有多大的勢力?
她默默地低下頭,過了片刻卻又堅定地擡起來,注視着傑迪道:“告訴我,是什麼人?”
傑迪眼中閃過一絲欣賞,這個女騎士真的很不錯,可惜……,她對愛很執着、很真誠,卻缺乏一雙智慧的眼睛,所託非人呀。其實自已又何嘗不是?如果不是險死還生,怎麼知道沃倫竟是這麼一個陰險的小人?
他故意遲疑了一下,纔在安娜焦急的目光中猶猶豫豫地道:“安娜小姐,你知道布坦尼公國大兵壓境,很可能很快就要發動戰爭,而我們諾曼公國掌握財政大權的貴族院對此卻淡然處之,不肯撥付軍備費用。
馮赫爾將軍憂心忡忡,爲了解決這個問題,他想把銀行業組織起來,成立一家統一的聯盟銀行,做爲公國融資渠道,解決軍費問題。這件事,就是馮赫爾將軍、沃倫騎士和我一再受到刺殺的原因。”
“而對方……”,傑迪重重地嘆了口氣:“就是以整個貴族院爲後盾的財政大臣梅爾吉布森閣下及其一夥人。傷害沃倫騎士的是一匹魔狼,您知道的,在這個大陸的最南方,是不適宜這種魔獸生存的,但是據我所知銀行業協會會長吉布森先生家裡飼養了許多奇禽異獸……”。
傑迪眼角微微一瞥,看到沃倫的雙手又收緊了一下,安娜騎士咬着嘴脣,定定地站在那兒,過了半晌,忽地一返身,在沃倫的額頭輕輕一吻,然後直起腰來,從牀頭拿起她的聖盔,慢慢戴在頭上。
傑迪不安地道:“安娜小姐!”
安娜騎士又取過長劍掛好,轉過身來,平靜地道:“傑迪,你放心,我不會蠻幹的。政治之爭和我沒有關係,我也沒有資格參預。但是一個暗黑法師、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還有一匹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魔狼,這些邪惡,正是光明聖教應該予以淨化的存在。我會稟報紅衣主教,請主教大人過問這些事的。”
“好聰慧的女子!”傑迪暗讚一聲,借用宗教的力量避重就輕,完全不提及諾曼公國兩大政治勢力的角逐,只是單純地從追剿邪惡力量下手,一旦把這些事查明白了,對手勢力又焉能不倒?
安娜騎士深情地看了沃倫一眼,離開了他的臥室。房中還有兩個女僕,一直靜悄悄地站在門邊,傑迪輕輕坐到了安娜騎士剛剛坐過的椅子上,靜靜地注視着沃倫。
沃倫仍然閉着雙目,房間裡一片靜謐。時間悄悄過去,沃倫的眼睫毛開始細密地眨動起來,額頭有汗跡隱現。
他昨天用那樣的方式陷害傑迪,就是防備不能成功時,傑迪也沒有辦法認定他是有意陷害,對此他並不擔心。但是他迫不及待地逼迫海倫順從他,這事一旦被傑迪知道,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海倫能不對傑迪提起麼?
他儘管喪盡天良,卻極其愛惜苦心經營得到的名聲,在傑迪的注視下,他雖然不是良心發現,卻仍然感到非常不安。
“唉!沃倫,如果不是我被那個魔法師擊落水中,你就不會去我家裡送信,就不會中了他們的埋伏。這件事,我多少是有些責任的,沃倫,你放心吧,我和你的父親,一定會讓他們付出足夠的代價,一定!”
傑迪這句話說完,閉着雙眼的沃倫騎士臉色突然變成一片灰白。
傑迪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意,心毒已經種下,他輕輕站起,撣撣衣袖,便悄然閃出了房間。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永遠是狼的哲學!
傑迪的腳步聲就象一聲聲沉重的鼓聲,重重地敲在沃倫的心靈上,當傑迪走出這個房間時,沃倫已經陷入無盡的悔恨之中。
傑迪沒有死,傑迪竟然沒有死!
傑迪的話讓沃倫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昨天晚上不陷害傑迪會怎麼樣?那自已就不會去傑迪金匠鋪,不去傑迪金匠鋪就不會在回來的路上中了吉布森那夥人的陷阱,那麼自已就不會變成一個廢人,就不會落得現在這個模樣……
無盡的悔恨就象一條毒蛇,拼命地噬咬着他的心,沃倫騎士的靈魂因爲這份認知,再無一刻安寧,如墜無間地獄,時無間、苦無間、一身無間。
梅爾吉布森回到府邸,臉色十分凝重。他在客廳緩緩坐下,掃視了一圈,冷冷地道:“是誰派人去刺殺馮赫爾的兒子的?”
班森、鮑里斯等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市政長官班森猶豫了一下,說道:“沒有大人的命令,我們豈敢自作主張?是不是阿斯蒂摩斯魔法師不滿他的狂妄,所以才……?”
梅爾吉布森搖了搖頭,說道:“當時阿斯蒂摩斯就在我的府上,他怎麼可能去對付沃倫?何況阿斯蒂摩斯的暗黑魔法雖然威力無窮,卻正好受到光明聖教的剋制,如非得已,他是不願得罪聖教的。”
他摸着鬍鬚思索道:“難道……真的不是我們的人?”
鮑里斯哈哈笑道:“馮赫爾不好好做他的將軍,卻妄想架空貴族院,他這麼做得罪的人多着呢,說不定是哪位家裡蓄養了奇獸的貴族想給他一個教訓,我們連馮赫爾那個老傢伙都敢刺殺,他的兒子算什麼?”
梅爾吉布森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糊塗!馮赫爾可以殺,成不成功後果都不嚴重,但是他的兒子不同。打了小的,就會激怒老的,沃倫現在半死不活,這份仇恨會讓馮赫爾時刻把我們視做眼中釘、肉中刺。你莫看他今天出來見我們,滿臉帶笑若無其事,這才真的可怕!因爲我們不知道他將如何反應,但我們知道他必有反應,我們還能有一刻安枕麼?”
梅爾吉布森喟然一嘆道:“沃倫是光明聖教守護騎士,阿斯蒂摩斯當着他的面施展暗黑魔法,這件事一旦爲光明聖教知道,很難說他們會不會給我們惹麻煩。老馮赫爾眼見兒子傷成這樣,更不會善罷甘休。”
他仰起臉想了片刻,說道:“暫時不要再做什麼動作了,我們不會再有機會,積蓄力量,準備在大公面前和馮赫爾正面交鋒吧。馮赫爾能把兒子被害成殘廢的事都忍下來,很顯然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先把推行融資代理銀行的事辦成功,你們馬上回去準備一下,發動各方面力量,準備給他當頭一棒,把他徹底打垮!”
“遵命,大人!”班森等人畢恭畢敬地答應着,紛紛起身告辭。
待他們走出大廳,梅爾蹙眉想道:“會是誰從中插手,把問題搞的更形複雜呢?一匹魔狼,誰會養着一匹能把聖殿騎士弄成殘廢的厲害魔獸?馮赫爾在遇刺前突然加強了警戒力量,傑迪和巴託兩個人出入也變的更加小心,一定是有消息泄露……”。
梅爾想着想着,忽怵然心驚,想起一個既不可能又非常可能,既沒有理由又非常有理由這麼做的人來,一個其胖如球的身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那是他親愛的侄子,銀行業協會會長吉布森先生。
一片陰霾立即掩上了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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