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這……”
殺弦決和冷夕容實在受不了,等着女帝授意。
那種痛苦,實在生不如死!
聽到這樣的話,藍鳳祭脣角彎起,她微微傾身,精緻尖銳的護指刮過司馬瑄禾的小臉,“生不如死,豈不是更好麼?朕最喜歡看到你生不如死的模樣了。”
冰冷的觸感讓司馬瑄禾抖了抖,她顫抖着手,要去抓藍鳳祭的手,藍鳳祭不着痕跡地移開,淡淡吩咐,“把二位移到生決天牢,朕想讓二位玩一玩遊戲。”
生決天牢,是康夙朝三百年來唯一一位暴君禮桀所造,禮桀雖治國有方,頗得人心,但也有殘酷的一面,比如喜歡玩殺人遊戲,生決天牢便是一個遊戲機關佈置地,興起的時候,禮桀喜歡用死刑犯來做生死遊戲,過程中不斷有犯人死去,而活到最後的,或減刑,或成爲護衛,或得到釋放。
司馬瑄禾和謝純然當然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臉色都一下子變得慘白,司馬瑄禾兩眼一翻,暈厥了過去,謝純然緊緊咬住牙關,閉上眼睛不去看藍鳳祭,腦海卻在迅速地運轉,焦急無措,“你快出來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恨藍鳳祭,只要我們合作,我一定會殺了她的。”
“呵呵!”那個聲音在她意識深處響起,“我找到更適合的附體了,他會比你更恨藍鳳祭,那種恨,夾雜着痛,比純粹的恨作用要大得多了。你,好自爲之吧。”
“不要走,不要走!”謝純然下意識地伸手抓向自己的頭髮,“我可以的,我已經殺了她第一次,就能殺第二次。”
沒有任何迴應,“運勢”已經離開了。
再也不可能回來。
所有的希望都已經破滅,謝純然直直地睜大眼,靠在牆壁上,直到被獄卒硬生生地拖出來仍然沒有知覺。
女帝眸中掠過一絲鄙夷不屑的冷光,從始至終,無論司馬瑄禾和謝純然如何喪心病狂,她都沒有將她們放在眼中,而今她臨位擁有中州天下,她們也不過是她取樂和玩弄的工具罷了。
她真正忌憚的,唯有一樣東西而已。
中州女帝臨位的消息,不過是短短數日,便如大風般刮到了北冰南海東洋西疆,據聞女帝白紗半遮面,卻掩不住高冷瀲灩的風華,卻擋不住凌厲清傲的霸氣,據說女帝只隨意動動手指,天穹便會裂開一道口子,整個人間都會劇烈地震顫。
女帝繼位,康夙朝更是以摧枯拉朽的勢頭摧毀了遲止國盤踞在原清穹王府封地的兵力,九乾王也變得規規矩矩,只象徵性地留了一部分兵力駐守,將大部分力量撤了回來。
岌岌可危的康夙朝有了強大的態勢,一時間風聲鶴唳,各方勢力都不敢妄動,九淵也早取得了南影國東部三分之一的國土,更樂得休養生息,調整資源流動。
錦繡公主抿脣看着第三次冷眸進入溯言樓的藍衣男子,眼神帶着一絲委屈和倔強。
新的陪侍王廷有禮地道,“殿下已經說過了,這溯言樓是專門造給藍姑娘住的,公主是來客,九淵自是不會虧待,還請移步至安陽殿吧。”
洛九歌在主座上坐下,望着空蕩蕩的大殿,神色悵茫,手撫着扶手,輕輕一嘆,彷彿沒有看到一個清麗絕倫的佳人站在大殿中央。
錦繡低徊一笑,擡眼,目光落在九淵殿下的身上,“人去樓空,若不添新人,殿下只會徒增傷懷,只要殿下願意,錦繡可讓殿下顏容舒展。”
洛九歌長眉不耐地微挑,淡淡道,“遲止國潰不成軍,公主還是多關心國事爲好,不過,若公主偏要在九淵避風頭,九淵倒也會提供一處安樂窩,只是溯言樓是鳳祭的起居處,除了她,這世間沒有任何女子配進來,公主是客,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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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錦繡公主終於冷笑出聲來,“殿下的話真是刀刀割人呢,只怕有一個事實,殿下是斷斷不敢去確認的吧?殿下的心,是否在惶恐,不安,痛苦呢?是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中渡過呢?既然殿下沒有工夫招待錦繡,也不願簽訂協議,出兵相助遲止國,錦繡還是回去吧。”
她側首,暼了一眼身旁的婢女,“紫汐,我們走。”
“王廷,送公主。”沒有一絲挽留,洛九歌擡手道,神色浮起一絲迷離的痛。
是啊!這些天來,他一直不敢去確認,而是固執地守護着心中的那個夢,生怕一不小心就破碎了。
心中躑躅,退縮,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
終於在黃昏,一匹輕騎飛馳出燁城,龍清正準備去追,洛恆將他止住,意味複雜,“就讓殿下去看看,軒轅傾鸞,究竟是誰?”
有兩種可能,一是被射死的藍鳳祭活過來了,一是女帝另有其人。
無論是哪一種,中州的態勢都不容小覷,只怕今後極其不好收拾啊!
淡霧繚繞的雲之彼端,最高的一座白樓上,一雙繡着金絲紋鵠的黑鞋從臺階上款款踏下,這是修凌尊主每日的習慣,即晚膳後都要到昔風樓上憑欄眺望中州之南的風景,月華皎好的夜晚,還會在樓頂小亭下自斟自酌,或者獨自下棋。
一身玄衣的身影是那樣的寂寞,又是那樣的霸氣卓然,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一頭銀髮如流瀑傾下,襯着遮了大半精緻之顏的銀色面具,就像是睡夢深處走出來的那般,不似人間人。
也有幕僚大膽地請求對弈,然而,連殺數局都敗下陣來,不得不對尊主的智謀心悅誠服。
當日細心聰敏的侍女發現,那位姑娘離開之後,尊主似乎更孤寂了一些,冷冽無瀾的眸子隱約透着說不出的落寞傷懷,既然如此,當初爲什麼不挽留呢?
“尊主,中州女帝臨位,手腕狠辣果斷,而焱血教盤踞在中州之南,女帝會不會……”
見修凌尊主下了外階,早已等候多時的幕僚央華上前來道,同時微微打了一個哆嗦,爲什麼尊主的氣息這樣冷寒,彷彿……沒有生命一樣。
修凌尊主淡淡道,“只要焱血教沒有太大的動作,朝廷就不會攻上來。”
他看向下方,腳步一頓。
兩個身影從廣場下方飛掠上來,轉眼已到身前,他們恭恭敬敬地跪下,仔細一看,兩人都溼了眼睛,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
“本尊如今是焱血教尊主,若二位繼續跟隨,只怕是與朝廷作對,今後都不得安生。”
修凌尊主目光睥睨,依舊是沒有半點溫度。
秋娘擡頭,神色堅決,“只要是跟着尊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墨予道,“屬下一生,只忠於尊主。”
銀色面具下,看不透修凌尊主的神色。
央華將二人扶起,暗中探了一下二人的功法,臉上露出一絲滿意,指着不遠處的一座殿樓,“二位便居於荃玉樓吧,從此便是雲之彼端的一分子,尊主不會虧待了你們。”
“備茶。”
修凌淡淡吩咐了一句,立即有兩名侍女去準備茶水。
香茗很快上桌,熱氣嫋嫋,大殿中,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也沒有那麼清寒了。
墨予還是忍不住問,“當日尊主出殯,葬前屬下和秋娘再次開棺確認了的,怎麼會……”
“天意。”
修凌只道了兩個字。
兩人沉默了一下,秋娘道,“清穹王府覆滅,尊主有沒有想過……復仇?”
修凌拇指摩挲着杯壁,冷寂的眸子沒有任何色彩,像無邊無際的深淵和黑夜。
這一場跨越時空,生死凌亂的恩怨糾葛,誰對誰錯,終究是說不清了。
誠然雙親的離世,王府一朝覆滅令他痛心,然而,至多不過是再死一次,又能如何?
“本尊只想活着,也許,還要得到一些東西。”
修凌尊主緩緩道,活着,存在着,感受一切,即便是剜心之痛,即便是如死沉寂,波瀾不起,也比真正地死了要好許多。
他還記得,軀體無知無覺的這些時日,他的眼睛忽然像遊離了出來,看到一個魂魄在風雨烈日中,在不同的人間域和時空中穿梭,他切身地感到他的悲痛和絕望,以及超越了生死的執著。
藍鳳祭魂下夜影樓後,他命人將謝純然剁碎了喂狗,替她了了這樁仇恨,在出發祭奠她之際,有人來稟報,說是天穹投下一束光柱,帶走了藍鳳祭和洛九歌,在最後消失的時刻,藍鳳祭已有了些許生命的跡象。
他在空蕩蕩的墓前站了很久,忘記了掌中的河山,只覺得一顆心忽然空了。
後來有手下進言,某個由猛獸守護的山谷中,有境匙鑲嵌在黃泉崖上,持有者可任意地穿過所有的時空和區域,他隻身前去,在拼盡了半條命之後,終於拿到了境匙,境匙上的一行絹細小字映入眼簾。
“唯有魂魄,可穿越它境。”
他含笑在一袖雲自裁,魂靈離開的瞬間,他看到這個時空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潰,建築在傾塌,血肉之軀在消散,林木在倒伏,化作一地茫茫塵埃,大風拂來,漫天黃沙,歲月和過往的故事,都在一瞬間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