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祭,我在,一直都在。”
洛九歌將女子擁在懷中,身軀傾頹欲墜,“還有一拜呢,拜了再走,如何?”
藍鳳祭無法說出話來,脣中發出模糊的雜音,眼神越來越渙散。
“我明白了,陌桃洲,對麼?”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卻含了最深的痛楚,眸子一派赤紅,身體頹然倒下,靠着臺階,無力而絕望。
梵容站在一旁,眉頭深蹙,眸中盡是悔和疼,以及恨,“藍鳳祭,你竟這樣殘忍,從不解釋,從不給任何機會。”
女子脣角隱約勾起一抹滿足的笑意,頭歪向紅衣男子的懷中,眸子,緩緩闔上了。
至始至終,沒有看那個人一眼。
羽誡闔上眼,一個字一個字吐得艱難,“從此,再也沒有如此清傲絕世的女子。”
“你回答我。”
梵容長身而跪,握住女子纖細的肩頭,手指幾乎陷到了她的皮肉裡,語氣帶着命令,“不準睡。”
藍鳳祭神色安詳,看不出任何憾恨,這彷彿是對一個人徹底的死心,更像是對另一個人完全的接納。
“梵容。”
洛九歌抱緊女子,慢慢起身來,看着一直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男人,“江山瓦解,可以重新打下,可是她,你永遠沒有機會了。”
他踏上臺階,側首,“也正是你,連她死前唯一的一個心願也要殘忍地摧毀。”
字字如重錘敲下,梵容胸口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嘴脣緊抿,眸中有水澤在閃爍,拳頭死死攥起,又冷又硬,再痛一分,整個人就會徹底崩潰掉。
他很想將她奪回來,然而,他再也不忍心,干擾她最後的安寧。
夜影樓前,一片寂靜,紅的地毯,紅的衣,都像荒冢上的一襲華紗,葬着無邊無際的荒涼。
擎國忽然來犯,又忽然退兵,據聞梵帝在歸去的路途中,捂心着胸口嘔了幾次血,等下了馬,已經需要人攙扶着進入朝殿。
九淵國主下令,舉行爲期十日的國喪,燁城內外,一片素縞飄揚。
陌桃洲四季如春,風景旖旎,位於九淵和擎國東部界湖中央,呈長勺狀,尾部延伸到九淵一側的岸畔。
“國主,已經挖好了,請讓藍姑娘入土爲安吧!”
桃樹下,紅衣男子擁着神色蒼白的女子,仰靠樹幹而坐,眸子一派蒼涼,心像被掏走了一塊,疼得空蕩又尖銳。
然而,聽了這句話,他眉頭皺了皺,聲音一冷,“她是本王的帝后,九淵國的帝后。”
“是,小的該死。”屬下趕緊掌了自己兩個嘴巴,如履薄冰地道,“請國主讓帝后入土爲安吧!”
洛九歌垂頭看着懷中的人,黛墨的眉,玉挺的鼻峰,烏黑的頭髮,微闔的眼和脣,都是那樣的年輕,而這些,都快要葬入黃土,逐漸腐化成泥。
大風吹來,冬季稀疏的桃花紛落而下,女子大紅的嫁衣被獵獵掀動,像一曲輓歌。
有蕭聲響起來了,白衣人影站在不遠處一棵櫻木下,撫蕭而奏,不同種類的花瓣掠過他的眉眼,他修長的指骨。
鼓樂崢嶸,歲月成空
往事回眸,碧落見蒼穹
蓬壺一夢,泣血英雄
幽幽孤城,遙遙無蹤
杜鵑素紅,故園無聲
半世匆匆,一生最心動
……
天穹上方,雲霾之後,霍孤星再一次向中天遊移,越來越明亮,偶爾透過雲翳散析下幾縷光芒。
紅衣男子抱着薄命的女子,一步步走向墳地,動作很慢,只想多看一眼,多留一秒。
她的身子是冰的,自從昨日掠下夜影樓,便再也沒有溫暖過。
他雖是帝王,也不過二十五的年華,卻嚐到了人間至痛的滋味。
蕭聲戛然而止。
白衣男子擡起頭來,望着九天,神色起了微妙的變化,“孤星上蒼冥,乾坤逆,帝妃鳳命照,這一去恐怕上蒼也見憐,只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