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後擡頭看了看清冷的月色,將視線緩緩挪向襄帝道:“皇上,這乃內闈之事,而且牽涉之人又是臣妾的親姐姐。所以,這事就讓臣妾一人前去處理吧,皇上切莫爲這等小事,擾了賞花的雅興纔是。”
襄帝冷袖一揮,目光淡淡道:“不必了,還是讓朕親自去一趟吧,陸才人,帶路。”
“是,皇上。”
陸月一心擔憂傅苑君的安危,這前去尋人的步伐難免會急促幾分,然而讓人意外的是,無論她走得有多麼匆急倉皇,襄帝不予責怪也就罷了,反倒能有條不紊的緊緊跟上。
這邊,已經身中數十鞭的傅苑君仍在苦苦支撐。她明明已經看出這些暗中傷人的宮女嬤嬤早就無心戀戰,準備撤離現場了,可她並不打算就此擺手。因爲只有拖住她們等到陸才人請來皇上,往後陸月的性命纔不會再受威脅。否則這些人今夜一旦逃離,便成了死無對證。不難想像,下一次她們又會揪住什麼機會暗中動手。
“安南王妃,奴才們是念着你的身份,所以才一直處處留情,你要是再不識好歹,休怪我們刀劍不認人了。”
聽着那冷麪宮女的警告,傅苑君只是勾脣一笑,那清麗無瑕的秀顏上滿是無畏與坦蕩。
“若真是懼了你們,我從一開始就不會站在這裡了,還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吧。”
“你……”
“別跟她廢話,上!”
呼嘯的風裡,忽地夾雜着“咻咻——”的拔劍聲。聲音沉悶且帶着無盡殺氣。
傅苑君擡頭,那冷麪宮用輕功躍在半空,正用劍心指向自己。
她立馬仰頭避開,接下來二人拳來腳去,鬥在一處。過了十來餘招,二人似乎相持不下。宮女心急的喝道:“一起上。”
說話間,六七道耀眼的劍光,同時在傅苑君的眼前晃動。
只聽她們嬌吒幾聲,便從四面八方朝傅苑君圍剿過來。
傅苑君一時被逼入死局,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耳畔頓地聽到一道既威儀又霸氣的喝聲。
“住手!”
剎那間,那幾柄劍陡然停留在了離她三步之搖的地方。
她愕然回首,星月之下,男子身着龍袍,一張俊美無雙的臉正充滿肅色的盯着衆人。在他的身後依次站着陸才人還有襄後,以及各宮女和太監。
原本那些舉劍要殺她的宮女在見到男子的那一刻,皆已失色的棄劍叩首。
“奴婢拜見皇上。”
“好大膽的狗奴才,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衆宮女不語,只是心虛的環視着四周。
陸月立即衝到傅苑君的面前:“姐姐,你怎麼樣了,你沒事吧?”
傅苑君看到陸月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那一直緊繃着的神經也微微一鬆,當即身子往前一傾斜,有些體力不支的倒在了陸月的懷裡。
“姐姐,姐姐……你怎麼樣了?是不是傷到哪裡了?”
傅苑君在她懷裡輕輕搖頭,正想說點什麼,襄後卻也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姐,你怎麼樣了?”
襄後臉上滿帶關心,眼神卻是出奇的冷漠,傅苑君只
是淺然的笑笑,強打着精神站起身來,說道:“多謝皇后關心,苑君沒事。”
“那怎麼行,正是因爲妹妹的疏忽,所以才導致姐姐在宮中受到損傷,是妹妹的錯。來人啊,還不快傳御醫?”
一名小太監得到指令,立即小跑着離開了。
皇后想要去挽扶傅苑君,卻在她不着痕跡的情況下推拒了。皇后勾脣冷笑,慢慢走到皇上跟前,看着襄帝發怒的雙眼,又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的宮女,醞釀了片刻才道:“皇上,幸好你我二人來得及時,才讓姐姐只受到一點驚嚇。”皇后嘴上說得風清雲淡,可心裡卻把趙才人咒罵了一千多遍。先前,她是默許過這趙才人可以給陸月一點教訓,可是她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沉不住氣,這麼快就動手不說,還把動靜搞得這麼大,她是想讓整個後宮都知道她有意對陸才人行兇嗎?
“皇上,苑君雖然只是受到了一點驚嚇,可這些人明顯都是衝着陸才人來的,而且她們還傷了陸才人,還請皇上爲陸才人做主。”
襄帝看着不卑不亢的傅苑君,她身上鞭傷明明比陸月嚴重幾倍,可到了這個時候,她不但沒有露出半點楚楚可憐的樣子,反而還一再爲陸才人說情,她究竟是爲了什麼?
“皇上,這些宮女是有些膽大妄爲了,臣妾現在就暫罰她們到刑部天牢等侯發落如何?”
“皇后娘娘,這些奴才膽敢如此以上犯下,定是有幕後主使。如果娘娘只罰她們,就好比拔草不除根,毫無威懾作用。依苑君愚見,還請皇后明察了真兇,再做定奪不遲。”
襄後萬萬沒想到,傅苑君會在這個時候如此不識擡舉的站出來說這樣一番話,當下美眸朝她一凜道:“依姐姐的意思,難不成是怪妹妹處理不當?”
傅苑君故作惶恐:“苑君不敢,苑君只是想替陸才人討個公道而已。”
“姐姐,算了,不要說了。”陸月悄悄的在傅苑君身後拽了一把,她並不是不想討回一個公道,只是她看懂了皇后眼中的深沉與被人質疑權威時的惱怒。她更明白,以皇后現在的地位和背景,誰要敢與她作對分毫,那麼她的下場,無疑是悲慘的。
傅苑君今天能爲她陸月做到這一步,她已經很感激了,她不想她再爲了自己,再以身犯險。
豈料,這時皇上卻開口了。
“七王妃說得對,此事由朕做主,朕會徹查這事,定會還陸才人和七王妃一個公道。”
“皇上……”
襄帝擡手,制止了皇后接下來要說的話。
“來人啊,先把這幾名膽大包天的惡奴押下去。”
“皇上饒……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襄帝無視這一甘人等的苦求,任由她們被人帶走。
隨即又轉身對身側的宮人喝道:“你們還不快扶陸才人和七王妃回殿療傷?”
幾名宮女聽命,絲毫不敢有所怠慢。
皇后看在眼中,一抹妒意閃過,咬着薄脣,正欲開口,襄帝似能預知一般,搶先道:“你先退下吧,朕得留下來看看陸才人的傷勢。”
“可是皇上不是很想賞花嗎?”
襄帝連
眼皮也不眨道:“改天吧。”
“皇上,要是過了這花期,恐怕……”
“不必說了,朕心意已決!”
襄帝最後的一句話,不但表明了自己要留下的決心,更是透露出了話裡的不耐煩。
襄後何等聰明,一眼就已明瞭。就算不甘,也只能強忍。
“是,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襄後轉身,隨身後的宮女離開時,卻頗爲複雜的看了自己的親姐姐傅苑君幾眼。她的眼神少了往昔的同情與鄙夷,卻多了幾抹詭譎與冷漠。
傅苑君在心底想,恐怕她與傅苑霜這最後的一點姐妹之情,也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了吧。
止瀾宮,偏殿。
“王妃,你肩上還有臂上的傷,都已上好藥了。”
傅苑君緩緩的理了理衣襟,有些吃疼的點點頭道:“嗯,那就先退下吧。”
“是!”
宮女收拾完桌上的藥膏正欲離開之際,傅苑君卻又匆忙的將對方給喚住了。
“等等。”
宮女回頭,有些愕然:“王妃還有什麼吩咐?”
“吩咐倒沒有,只是想讓你把藥留下。”
宮女不明所以的又將放回了檀木桌上,神色好奇道:“奴婢疏忽,不知王妃是不是身上還有別的傷口被奴婢大意忽視了?”
傅苑君苦澀笑笑道:“沒有,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把這些剩餘的留下以後再用。”
“原來如此,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宮女頷了頷首,便緩緩邁出殿門,將閣門輕輕一闔,放心的離開了。
見宮女徹底離開,傅苑君才匆匆輕解羅衫,露出胸前一片雪白,再往下拔開一點,一條猙獰又駭人的鞭痕赫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看着桌上剩餘的膏藥,她連忙咬着下脣取了過來。小心翼翼的用指腹按壓一點之後,就開始在有傷口的地方輕輕塗抹。
她一直以爲,讓別人給她上藥已經夠痛的了。沒想到自己親自動手,會比別人動手還痛。
藥纔上到一半,她就疼得冷汗直流,渾身已經沒有半點力氣了。
外面,襄帝匆匆從正殿方向趕來。
守在殿門外的宮女正要行禮,他卻一臉威嚴的打斷道:“七王妃怎麼樣了?”
小宮女戰戰兢兢的回道:“回皇上,王妃已經上過藥了,現在估摸是在休息。”
“退下吧。”
“是!”
宮女離開後,襄帝躊躇了一番才“吱嘎——”一聲將門退下。
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會看到那樣尷尬的一幕。
傅苑君也沒想到,這個男人會這麼突兀的出現。慌急之下,立馬將衣衫拉攏,任由傷口的痛疼肆意叫囂。
然而她動作無論有多麼快,她胸前那抹雪白,以及那道似蜈蚣一樣的鞭傷,還是深深的烙印在了某個男人的眼底。這樣的場景並不算美,卻讓他很震撼。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女人在受了這麼重傷的情況下,還能如此淡定自若,還能如此強裝鎮定。尤其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只有那麼一剎的慌亂,過後,便如明鏡一般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