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漠北在心底不斷的吶喊,就是想要老天能夠聽到他的心意。
他顧不得赤着的腳此刻已經血肉模糊,儘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前跑着,明明就是幾十米的距離,可他彷彿就好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那麼遙遠。
蕭漠北那張堅毅的臉頰上汗水和淚水早已經完全分不清楚,他長到三十多歲,還從來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心慌。
隨着距離不斷的拉近,他感覺心臟跳動劇烈的就好像隨時都會跳出來一般,原本模糊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而人羣也離的越來越近……
快了,只要他再堅持一下,就能夠讓顧念活下去了……
蕭漠北不斷的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根本就顧不得腳底板傳來火燒火辣的疼痛感。
一米……兩米……眼看着他和那人羣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十來米,空中卻傳來了一陣哨響,那麼的突兀卻又清脆,就好像是一記炸彈,在蕭漠北那顆稍稍平靜下來心臟裡面爆炸。
哨聲……哨聲……蕭漠北的腦袋有了短暫的空白,但只有短暫的一秒,他就反應過來,那意味着什麼。
倏爾擡起眼眸朝着不遠處望去,就看見站在顧念那道嬌小身軀前的警察已經舉起了手中的槍……
“不要——”
蕭漠北此刻恨不得自己有一對翅膀,不,不對,翅膀也比不上他心裡面的速度,他是恨不得這一刻他的靈魂真的能脫離軀體的束縛,只有那樣的速度,才能上前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
他拼盡了全力,扯着喉嚨大聲的喊着,試圖阻止,可是發出的聲音卻是極小極度沙啞,甚至都抵不過那風呼嘯的聲音。
他知道,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託在他那雙早已血肉模糊的腳上,每前進一米他的心就會跟着沉下去一些,生怕來不及。
好在……好在他靠着咬牙堅持已經穿過了警戒線,他似乎從無盡的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希望:顧念,等着我,我很快就到你的身邊,再也不會讓你離開……
然而,就在這一秒,執行槍決的警察卻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叭——”
脆生生的聲音猶如在空氣中爆開的炮竹,而伴隨着這聲響的是,背對着衆人的顧念後腦呈現出一個鮮紅的血洞,如牛奶般白的腦漿混合着殷紅的鮮血流淌而出,下一秒整個身軀僵直着跌倒在地……
“念念……念念……”
蕭漠北的整個人就好像是完全被定格住一般僵硬在原地,還有一直腳微微的擡着,就差那麼幾步,他就能夠抓住他心心念唸的人兒了……
可此刻,他卻只能是膛大了雙目看一瞬不瞬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腦袋上一直涓涓往外冒着血和腦漿的人兒……
空氣和時間在那一刻就好像被凝固住了一般,當他終於意識到些什麼的時候,他的那雙眼紅的幾乎能溢出血來。
蕭漠北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拼命的搖晃着腦袋,嘴巴里面還在喃喃着:“不,不,這不可能!”
剛纔的那一切一定是因爲他昏迷的太久纔會產生的幻覺,他的顧念還好好的活着,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可是,他的這些話卻始終騙不了自己,就連空氣中瀰漫着的腥甜的血腥氣也在提醒着他,順勢也將他之前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瞬間推翻……
不管他願不願意相信,顧念……她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也從此徹底離開了他的世界……
顧念死了……她真的死了……
她是那麼渴望活着,就在不久前還有那麼強烈的求生意念,怎麼就死了呢……
蕭漠北,是你,沒錯,就是你,是你親手將她給逼上了死亡的絕境,是你親手殺了她,比那些開了槍的警察還要罪孽深重……
就是因爲他的自私,所以才把顧念送上了死亡邊緣。所以,哪怕最後他已經覺悟了,卻還是必須眼睜睜的看着她是死在你的面前……
蕭漠北,這就是老天爺給你的懲罰!
如果,老天爺覺得他罪孽深重必須接受懲罰,那麼他亦無怨無悔,願意爲自己所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可是老天爺爲什麼要那麼殘忍,懲罰他卻要顧念以生命爲代價?
老天爺,這對顧念不公平,不公平……
他不能失去顧念,面對這樣的懲罰,他是不是能夠拒絕,他是蕭漠北,是B市無所不能的青年才俊外交官……
可是,誰來告訴他,爲什麼他此時此刻卻什麼都做不了,就只能是這麼眼睜睜的看着……
那天在監獄裡面說的話,猶在耳邊,可是怎麼就成了這樣?
蕭漠北還清楚的記得,那天,他說——
我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你死的!
的確,就算他曾經一心想要用顧念去換取蕭宸昊的相安無事,但是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顧念死,他只是需要時間,他以爲只要給他足夠多的時間,就可以改變這一切。
他曾經以爲他是蕭漠北,就一定可以做到,就好像是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可是爲什麼偏偏在這件事上,事情的發展要與他心中所想的背道而馳?
老天爺爲什麼要如此的殘忍,他說了他後悔了,他願意自己去承擔自己所犯下的錯誤,爲什麼還要讓那麼善良那麼年輕的顧念的生命被奪走,爲什麼就連一個贖罪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那一瞬間,蕭漠北就好像是回到了十八年前,不,應該說是和十八年前的一模一樣,因爲他一時的衝動,所以他必須承擔最親最愛的人死在你的面前,任他怎麼懺悔,還是無力挽回……
那一次的衝動,他一直用對宸昊的寵愛來懺悔,這一懺悔就是十八年……
那麼這一次呢,也是十八年嗎?不,他知道十八年已經遠遠不夠。
蕭漠北臉上的血色褪盡,剩下的只是一片鐵青,高大的身軀也彷彿是被抽盡了力氣,雙肩一垮,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不已,隨之被深濃的悲傷籠罩的嚴嚴實實……
什麼叫做世界頓時失去了色彩,這一秒的蕭漠北便是,從顧念在他面前緩緩倒地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一片灰白。
而此時的他更好像是置身於地獄,靈魂早已煙消雲散,即使肉體還活着,那也只是生不如死……
那一聲槍響久久地在他的腦海裡面揮之不去,而那一刻子彈不僅是打在顧念的後腦勺上要了她的命,更是準確無誤的打在了蕭漠北的心臟上……
那一股窒息的疼痛感從最初的痛徹全身,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已經隨着顧念的倒下而支離破碎,胸腔裡面翻涌着的是和地面上流淌着一樣的腥甜……
這種痛意不知道持續了多長的時間,只是好像漸漸變得麻木,漸漸地……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大腦裡一片空白,一股血水從發白發紫嘴脣中噴出來的那一刻,他也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沒入鬢角,猩紅的眼眸噙着滿滿的絕望,眼前浮現出顧念清純美麗的嬌容,或燦爛如花,或襟然淚下……
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醒悟過來,這些表情從始至終都只爲他一人綻放,只可惜他全然不知……
難怪,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說着,人總是在失去以後,纔會懂的去珍惜,此刻的他就是如此。
他失去了顧念,儘管不願意相信,可這已經是鐵錚錚的事實,顧念再也回不到他的身邊,哪怕是對着他生氣……
蕭漠北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從此他將在沒有顧念的世界裡悔恨直至孤獨終老……
深夜,一輛押送犯人的警車在黑色夜幕的籠罩下,由B市監獄開出,很快的就開到了市郊區蜿蜒的山路上。
大概是因爲夜晚的緣故,此刻行駛在山路上的警車格外的顛簸,讓沉睡中的顧念柳眉微擰……
她緩緩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被一片漆黑所籠罩着,這是哪裡,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黃泉路上嗎?
顧念晃了晃腦袋,確定看不見任何東西,就更加確定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因爲她還記得那天在監獄裡,她簽下了死刑執行書,然後有人朝她注射了什麼,再然後……
顧念的意識在一點點的聚攏,正想要仔細想想自己怎麼死的時候,車身又開始劇烈的搖晃着,隱約聽見了幾聲低聲的咒罵聲?
她瞬時膛大了雙目,誰在說話,難道還有人和她一起在黃泉路上……還是說,她還沒有死?
顧念用盡全身的力氣擡起了痠軟無力的小手,用指甲重重的掐了一下她的手腕,痛……手腕處傳來的疼痛感是那樣的真實。
所以,她……是真的沒有死?
原來,他們給她注射的不是傳說中的注射死,而是讓她失去意識的麻藥……
顧念壓制住內心的激動,靜下心來,仔細聽着周圍的聲音,很快的就停車車輪的和地面摩擦的聲音。
她現在在車上,而且是車是行駛在了顛簸的路上……
顧念現在很確定是有人救了她,才逃過死節,是誰,會是誰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