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狼王哈雷

阿爾朵由於右前腿受傷太重,早已沒有了掙扎的力氣,心想這次一定死定了,腦袋“嗡”地一下便暈了過去。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感覺到,狼王正咬着自己的脖子在緩緩而行……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阿爾朵終於清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向四周一瞧,發現這時候天已經亮了,風雪也早就停止了。她此時正趴在山谷裡一個高高突起的平臺之上,而狼羣就在平臺的下面,三五成羣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

狼羣們時不時地向平臺上的阿爾朵看去,然後坐在地上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阿爾朵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她動了動身子,想要爬起來,卻痛得“嗷”地一聲叫了出來,一下子又倒在了平臺上。

狼王哈雷聽到了她的叫聲,立時向她走了過來。阿爾朵警惕地咬着牙坐了起來。口中發出“嗚嗚嗚”的警告之聲,身子卻在不停地顫鬥。狼王看她被自己嚇成這樣,也就不再向前,前腿一曲,在她旁邊坐了下來,然後就那樣靜靜地瞧着她。

阿爾朵被狼王盯的渾身不自在,可是自己在重傷之餘,站也站不起來,又氣又急之際,只能用吠叫聲來表達自己的憤怒。狼王對她的抗議卻理也不理,依舊悠閒地坐在她的對面梳理着自己胸前那一撮彰顯尊貴與野性的毫毛。

過了一會兒,狼王突然叼來了一塊生羊肉,然後繼續坐在阿爾朵的對面。他不緊不慢地吃了一小點,然後便起身離開了。阿爾朵心想:他好像對我並無惡意,他留下來這麼大一塊生肉,是要留給我吃的嗎?這些生肉應該就是蘇合主人家那幾只死羊身上的吧,可是他當時爲什麼沒弄死我呢?

要知道草原狼跟草原獵犬向來是世仇。阿爾朵咬死了狼王的同伴,而狼王卻救了她,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阿爾朵想:現在他竟然叼來生羊肉給我吃,難道他不知道我們犬類是不吃生肉的嗎?他一定是想羞辱於我,哼!我就是馬上餓死,也不會吃主人家這些生羊肉的。她下定決心,對那塊生肉便再看也不看,默默地閉上眼睛。身上的傷口實在太痛,卻讓她躺在地上怎麼也睡不着。

傍晚時分,狼王又來了,他發現原來的生羊肉竟然好端端的還放在那裡,顯然是阿爾朵連聞也不曾聞一下。狼王火爆的脾氣一下子就發作了,朝着阿爾朵突然齜出了自己那鋒利的狼牙,瞧那架勢,立時便要向她撲上去。

阿爾朵嚇得動也不敢動一下,嘴裡卻“恩恩”不自覺地發出了聲音,這是在向狼王企求:“你放過我吧。”

狼王看到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果然放棄了進攻,然後坐了下來,依然淡漠地瞧着她,向阿爾朵問道:我給你食物,你爲什麼不吃?

可是大黃狗阿爾朵如何會明白他的意思,只見她的眼睛轉來轉去,始終不敢與狼王的眼神對視。

過了片刻,狼王又走開了。這次卻過了很久很久,他纔回來,嘴裡叼着一隻已經死掉的大野兔,看樣子足有五六斤重,放在了阿爾朵的面前。然後瞪着兩隻像明燈一樣的眼睛衝着她低吼一聲:“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主人家的生羊肉不吃就算了,這次是我辛辛苦苦親自爲你追來的野兔。若是再不知好歹,瞧我怎麼收拾你。”然後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

待狼王走了之後,阿爾朵獨自盯着那隻死野兔看了好久好久,這下狼王的意思她卻是十分明白:他是怕我不吃生羊肉,於是又親自給我抓了一隻野兔來,他也許真是在對我好呢。可是他爲什麼要對我好呢,我是狗,是蘇合主人養着專門殺狼用的。他救了我,還給我抓野兔吃,他……究竟要幹什麼?

思考了很久,心中卻始終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這時肚子裡早就餓得咕咕作響,一想到狼王剛纔那惡狠狠的眼神,便嚇得全身發抖。心想吃就吃吧,不就是生肉嘛,老孃在草場餓急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吃過,吃生肉總比被他咬死的好。

她也真是餓急了,片刻間便將這隻野兔給撕成了好幾塊。野兔的毛皮她是說什麼也不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餓極的緣故,她竟覺得這野兔的肉倒也十分美味。於是只到她的肚子吃得鼓鼓的,再也裝不下,才舔了舔嘴巴,然後趴在平臺上睡着了。

阿爾朵的身體裡,曾有一半是草原藏獒的血統,因爲她的爸爸就是一隻純種草原藏獒。她剛剛一個多月的時候,就被老阿爸從很遠的地方給抱回牧場,從此就跟着他們一起遊牧放羊,保護羊羣。後來老阿爸怕她孤單,就在不遠處的嘎查(集市)特木倫的狗場又抱來兩隻雄性小黑狗。

這兩隻小黑狗比阿爾朵小得多,平時阿尕朵就是他們的大姐大。做爲他們的頂頭上司,對他們發號施令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後來隨着自己年齡的增加,雖然時常也會對愛情有所憧憬,可是對新來的這兩隻雄性獵犬,阿爾朵卻從來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爲她對這些隨處可見的笨狗實在提不起興趣。

第二天一早,狼王果然又來了,看到僅剩下的幾片兔子皮毛,他似乎感覺很滿意。然後又蹲了下來,坐在阿爾朵的對面,自顧自地擺弄起自己的皮毛來,還時不時地向阿爾朵盯上半天,一開始阿爾朵被他盯得相當不自在,再後來也就見怪不怪了。

打這之後,狼王每天都會給阿爾朵送食物過來,有時是兔子,有時是狍子,更有幾次,他竟然給她叼回了野犛牛的肉。草原犛牛肉質鮮美,實在是讓阿爾朵大快朵頤。狼王也每次都會在阿爾朵對面靜靜地坐着,有時一坐就是一下午,阿爾朵卻也見怪不怪,且由得他去了。

一天天過去,阿爾朵的傷漸漸地好了起來,已經可以緩慢地走上幾步了,她對狼王的態度也和緩了許多,甚至可以讓他在自己身邊坐着,也不會發出“嗚嗚嗚”的警告聲了。因爲狼王的關係,狼羣裡他其他的部下也都不敢來找阿爾朵的麻煩,所以這段時間,她也算過得平和安詳,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不能吃到一頓熟食了。

又過了幾天,阿爾朵已經可以隨處走動了,她與狼王的關係也更加的親密起來。狼王現在可以用自己的嘴巴來親吻阿爾朵受傷的右腿,阿爾朵也不會兇他了。據說狼的唾液可以殺菌消炎,再加上每日豐富的草原山珍野味,這些東西都具有大補的功效,於是沒過一個月,阿爾朵的身體便恢復的差不多了。

又過了一個月,她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現在又變得生龍活虎了起來。

阿爾朵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裡,天天吃生肉,朝晚都與狼王在一起,狼羣裡其他成員對她的態度也很友善。初嘗愛情滋味的她,就這樣每天都過得喜不自勝。

終於在某一天,阿爾朵對狼王說,她想要回阿拉古草場主人蘇合原來的家裡去看看。狼王立時用犀利的眼光向她瞧了瞧,似乎有些猶豫。阿爾朵走上前去,用自己的嘴巴溫柔地向狼王的嘴巴吻了吻,然後又用自己的頭輕輕地向他碰了碰,溫柔地向狼王說道:“你怎麼只到現在還不相信我,難道你認爲我會一去不歸嗎?你既然不放心,那就與我一起去吧。”

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狼王自然聽懂了她的意思,目光立時變得溫柔了起來。他吻了吻阿爾朵的臉旁:“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只不過我怕你回到草場,你的主人便不會再放你回來了,你要我與你同去那就沒有問題,如果他們不放你回來,我就帶領狼羣一起再把你救出來。”

阿爾朵聽了狼王的話,心裡非常感動,眼睛裡竟然流下了淚水。於是待狼王向衆狼交待了一些事宜之後,便起身告辭,與阿爾朵並肩離開了狼谷,一起向着她記憶中阿拉古草場的方向奔了過去。

此時天氣已經沒有那麼寒冷了,路上的積雪也比之前少了很多。按說狼王與阿爾朵都正值壯年,奔跑起來的時速均能達到50公里以上,憑着阿爾朵超強的記憶力,很快就能到達阿拉古草場。可是他們一狼一狗走走停停,極盡纏綿,一路上風光旎旖。

阿爾朵向狼王交心:“這次回阿拉古草場,我只想跟曾經的主人道個別,等晚間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我就悄悄地溜出來,然後再也不與你分開了。”

聽了阿爾朵的話之後,狼王哈雷顯得非常開心,只聽他溫柔地向阿爾朵說道:“我當然信你,從此以後,就讓我們一起在這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自由的馳騁吧!”

阿爾朵與狼王哈雷溫情地靠在一起,他們彼此望着對方,兩顆心也越靠越近。他們兩個都清楚,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將他們給分開了。

一直到第二天快傍晚的時候,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可是這裡卻哪裡還有主人的影子。

阿爾朵在草場奔跑着尋找了許久許久,也沒有找到主人家曾經扎過的灰色帳篷。她自然不知道,早在一個多月以前,老阿媽就抱着小巴雅爾離開了這裡,與他的父母蘇合和圖婭相聚去了。

阿爾朵在與羊羣去往新草場的路上被狼王哈雷給截了下來,所以她也不知道主人現在到底去了哪裡。當然,她本來就是回來看看,想跟曾經的主人做個最後的道別,可是再要她留在主人家裡看家放羊,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狗的祖先本身就是由狼轉化而來的,那種在廣袤草原自由馳騁的狼性一旦被喚醒,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回去的。

阿爾朵悵然若失地又回望了一下這片她自小生活過的地方,然後戀戀不捨地離開了這裡。狼王哈雷早就焦急地等在了草場的外面,看到阿爾朵果然信守承諾,去而復回,高興得在阿爾朵面前前竄後跳,狼爪一下子摟住了她的脖子,然後打了個滾,倒在地上,輕輕地吻了吻阿爾朵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