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早已退去,月亮鑽出了雲層,銀白色的月光照在遊艇上,映出一個個的人影,搖搖曳曳。
江君越依然緊握着藍景伊的手,那一鬆開就是上千條人命,他賭不起。
“上船,快走。”推着一個又一個的人上了船,可他和藍景伊還在小船外。
眼看着人上的差不多了,再上小船就承受不了了,他才轉向費宏耀,“伯父,你先上去,我保證我和景伊都不會有事的。”另三艘船是他叫的,在那幾艘船沒有趕到之前,他絕對不能走,他或者不是什麼大善人,可也不能見死不救,那不是他的作風。
“不行……”費宏耀說什麼也不肯上船。
“進水了,進水了。”忽而,有人驚慌失措的大聲喊叫起來。
那是船底被炸了之後涌進來的水,江君越拿着喇叭衝着還留在遊艇上的人道:“所有的人都往遊艇中央走,這樣,才能平衡越來越傾斜的船身。”
他的話落,原來還慌亂不已的人便迅速往他所指往的位置走去,載着三百多人的小船已經駛離了,到最後,費宏耀和江君越幾個人誰都沒有上去。
小船走了。
這遊艇上再也沒有可以暫時帶人離開的設施了。
一千多人,全都聚集在那窄小的地方,初時還有低低絮語聲,可是漸漸的,當船身傾斜的越來越厲害的時候,人們的臉上就現出了驚恐和慌亂,許多人手拉着手站在一起以尋求一種力量。
沒有人不怕死的。
藍景伊怕。
江君越也怕。
可是,這個時候你怕了也沒用,不管你怕不怕,死神都在那裡,若想不死,那就只有靠自己。
小船還沒來。
江君越將喇叭交給了季唯衍,由他指揮着遊艇上的人員,而他自己則是一遍遍的確定小船現在行來的路線,以及距離這裡還有多遠。
十幾分鍾,卻可以拯救過千條人命。
這十幾分鍾是要命的十幾分鍾。
當確定好了,江君越這才放下了手機,安撫四周的人道:“三艘船都在快速行進中,我已經確定過了,很快就要到了。”
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可是等待在這樣不住傾斜的遊艇上,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怕嗎?”江君越拉起藍景伊還緊握着那把槍的手,輕輕的貼在自己的臉上,剛剛那艘小船他真想讓藍景伊上去的,他們兩個,他一定要保證她的生,可是,她手裡的那把槍讓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決定,他怕自己一鬆手她摁不住就是一千多條人命沒了。
他不能自私的把她與小三的安全建立在其它人的性命之上。
那樣,太殘忍了。
他做不到。
“不怕。”周遭人很多,可她一點也不在意,身子一歪便靠在了江君越的身上,有他在,她什麼都不怕。
“江君越,船尾就快要入水了,大家快去船頭吧。”簡非離一直在遊艇上四處遊走觀察,他比誰都清楚遊艇上的最真實的狀況。
“好。”眼見根本沒辦法再保證船身的平衡了,這
也是最好的辦法了。
人羣,有序的又聚到了船頭。
小船還不見蹤影。
人們恐慌的情緒越來越濃,有的人甚至受不住這樣折磨人的等待選擇直接跳海了。
“撲通……撲通……”那一聲聲敲着人的心更加緊張。
藍景伊一手握着江君越的手,一手落在小腹上,小三還在,還乖乖的在她的身體裡,就爲了這個小東西,她也要堅持。
不會有事的。
“景伊……”費宏耀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低低的一聲輕喚,眼神裡全都是期待。
這一聲喚,讓藍景伊讀懂了。
這樣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誰的生。
那艘小船的離開把他們所有人都綁在了一起。
或者,再也沒有機會了。
藍景伊想都沒想,便張開了脣,可,也許是太久沒有叫過爸爸了,她竟然怎麼也出不了聲。
費宏耀從起初的滿懷期待到慢慢的眼底一片黯然,“景伊,以後,好好照顧自己。”似乎,他能說的也就是這一句了,藍景伊不認他,他又能怎麼樣?
自己的女兒還能逼迫她嗎?
靜靜的望着藍景伊,費宏耀彷彿要將她印在他的心底裡一樣,“丫頭,讓我摸摸你的臉,行嗎?”
藍景伊叫不出那一聲爸爸,可是他的這個請求她卻是可以答應的,輕輕的點頭,費宏耀的手便落了上去,落在她皙白的小臉上,可讓她感受到的就是他指尖的輕顫。
那輕顫不知是激動還是爲其它,總之,讓她心酸。
“撲……”忽而,一聲悶響,隨即,費宏耀的臉龐一下子變了血色,“啊……”他低叫了一聲,人便往一旁栽去,幸好一旁的保鏢及時的扶住了他,“先生……”血流如注,費宏耀中槍了。
可,上這遊艇時,明明上來的人都經過了嚴格的檢查的,那這人手中能有槍,就說明那是費宏耀自己的人了。
“有刺客,保護先生。”
“保……保護小姐。”費宏耀整個人靠着保鏢,可他的眼睛還在藍景伊的身上,心裡惦着的也還是藍景伊,這一瞬間,讓藍景伊徹底感動了。
看着流血的費宏耀,藍景伊知道若她再不認這個父親,那就真的是徹底的沒機會了。
“爸……”一張口,藍景伊便低低的叫了這一聲,雖然很輕很輕,卻代表了她的心聲。
不管怎麼樣,她認了費宏耀這個父親。
不管怎麼樣,都是費宏耀給了她生命。
“哎!”費宏耀蒼老的眸子瞬間就點亮了,宏亮的應了一聲,“景伊,有你這一聲爸爸,我真的滿足了,以後,好好對待你媽媽,她其實是個很好的女人,可惜,我給她的只有不幸而沒有快樂。”自責的說着時,費宏耀老淚縱橫。
“爸爸……爸爸……”藍景伊單手擁住費宏耀,“爸爸,傾傾叫來的船就要到了,你再堅持一下,你不會有事的,你還沒有見過沁沁壯壯呢,那兩個小東西看見你一定喜歡的。”因爲,費宏耀太象她,或者說,是她太象費宏耀。
費宏耀吃力的擡起手來,指尖又落在她的臉上,“答應爸爸,要好好的。”
“嗯嗯……嗯嗯……嗯……”眼淚在眼圈裡,藍景伊拼命點頭。
“撲通……”,又有人跳水了。
那一聲聲,彷彿在告訴此刻還能呼吸着的人們,死神正在向他們招手。
船還沒有來。
江君越正要撥通手機,甲板上站在欄杆前的人突的驚喜的喊了起來,“船來了……船來了。”
“幾艘?”江君越扯着藍景伊越過人羣走到最前面,黑暗中,那點了燈的小船雖然不是特別清晰,但能讓人百分百的確定,那就是一艘船。
“三艘。”有人仔細的辯認過,驚喜的說道。
“這就對了。”緊繃的心絃再度鬆開,江君越回頭看向被抱過來的費宏耀,“船來了,你再忍忍,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費宏耀吃力的點了點頭,“好。”
“小心……”幾個男人一直在警惕的審視着幾近崩潰的人羣,突然間,簡非離驚喊了起來,同時,一把匕首“刷”的擲出,“撲”的正紮在一個人的手腕上,一把槍先是在那男人的手中顫了一顫,隨即,“嘭”的落地。
“玉哲,是你嗎?”費宏耀憔悴的擡眼看過去,這一眼,彷彿要把那男子望進自己的心底裡。
男人擡手一撕面上的銀色面具,一張奇醜無比的臉顯露了出來,縱橫交錯的疤痕讓他看起來特別的猙獰,與其說他是一個人,還不如說他更象是一隻野獸。
費玉哲狠狠的瞪着藍景伊,“爲什麼?爲什麼你只喜歡她?爲什麼你一直阻止我殺她?”他手腕上都是血,他卻沒感覺似的微笑的看着費宏耀,“到底爲什麼?你給我一個理由。”
“玉哲,你真想知道嗎?”費宏耀微微笑開,眼神裡都是溫柔。
“是,我想知道。”一步步,真正的費玉哲走向費宏耀,所經,人羣早就讓開了一條路,這八生島的人只有兩個主人,一個是費宏耀一個就是費玉哲,他身上那種天生的戾氣讓所經的人不由自主的讓開,誰也不想惹上他。
這一刻,人們甚至忘記了船要沉了,全都在看着這一對曾經的父子,都在期待他們聯手上演一出精彩的好戲。
“剛剛,不是你,是不是?”費宏耀輕輕笑,還是慈和的看着費玉哲。
“不是。”費玉哲應的很痛快,“我想殺的只有這個女人。”手一指藍景伊,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似的,這樣的費玉哲纔是真正的費玉哲吧,他一直都想殺她,那麼,之前的那一個費玉哲就一定是假的了。
“你過來,爲父告訴你爲什麼不能殺她的原因。”
甲板上人很多。
這一刻的遊艇上也很亂。
費宏耀的聲音很輕,可是那輕卻只給人沉重的感覺。
費玉哲停在了費宏耀的身前,他彎下高大的身形,附耳在費宏耀的脣邊。
費宏耀說話了,可是,能聽見的只有一個費玉哲。
費玉哲聽着,他的口型越張越大,神情也越來越吃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