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一】
與過家芳傾訴一夜後的我忽然驚覺,在這個世界的自己,身上莫非真帶有傳說中所謂天煞孤星一星半點的氣運在?
自嘲一笑,注孤生,說的怕就是我這樣的人了吧。
不論是先前的莫夏蓉,還是如今或該叫陳瀟又或該叫肖宸的女子,都是在已到了該與我談婚論嫁的當口,忽然間背棄了原本的山盟海誓,轉眼就嫁爲人婦。
喝醉了酒的我,先是哭着和過家芳喊一聲“我的命怎麼這麼苦。”轉而又大笑着喊一聲,“苦了好!”
狀若癲狂,卻也是紓解了胸中積鬱多時的鬱氣。
今夜過後,我還是我,但在今日之前的所有怨憤不甘,卻都已隨着今夜的這頓酒化去的乾乾淨淨。
或許只是被深埋在了心底的一處隱秘之地,但只要我不再去抓着這件事情不放,日子還是能照常的過下去。
從後世而來的人,失戀這種事都屬於司空見慣的常事。
青年男女平靜的說出分手兩個字,轉眼間原本的情侶二人便已能形同陌路,再也不能對對方產生哪怕一絲一毫的影響。
明明是見慣了這種事情的我,又爲何會生出這樣大的反應來呢?
只是因爲,這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災厄,誰也無法淡然以對罷……
第二天酒醒以後,起牀洗漱的我與過家芳相視一笑,一切,已在不言中。
我不會再叫自己的朋友擔心,永遠不會。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臂上的傷痕已經開始結痂。而心底的傷痕,也同樣在逐漸癒合。
時間,總是最好的良藥。
無論對任何疾病來說。
已經試着放下的我,就算再一次去到鄧芝卉的醫院,再一次從那位護士長口中聽到肖宸和侯院長的消息時,也沒有像初時一般有那樣大的反應。
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只是鄧芝卉在見到我的時候,卻要不由自主的紅了臉。那一天她爲了安慰我而做出的大膽舉動,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總是件羞人的事情。
幾年來一直被我無視的淡淡情愫,又開始緩緩發酵起來。
每次還是哥哥妹妹的叫着,但除去這份兄妹之情,我們之間彷彿更多了些無法言狀的情感。
唯一差的,只是還沒有人去主動捅破那一層窗戶紙罷了。
時間走過炎夏,跨過盛秋。
終於,畢業的時候到了。
爲期三年的陸大學習劃上了句號,所有的同學自此便要各奔東西,分散於全國各地的各主戰師旅當中任職。
相同的,是甘願爲了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拋頭顱灑熱血的壯志豪情!
畢竟,作爲陸軍大學的學生,哪個沒有一顆拳拳的報國之情在?
畢業前的幾天,大家互相告別,互相祝福。
關係相好的同學更是整日流連於酒肆茶樓,聚會作別。
三年同窗,鑄就了足以綿延一生的情誼。
然而雖是不捨萬分,但分別,卻已在眼前。
杯中,是灑不盡的淚,眼裡,是斬不斷的情。
只願來日戰場殺敵,以自身性命血肉,來印證在陸軍大學三年,所習得的救國之籤識,御外辱之本能。
就像昔日入學時立誓所說,我們,是要以備國家干城之用,不特黨國命脈所寄,而民族興之與其負!
衛國護民,捨我其誰?
教育長再次做了場激昂人心的演講,爲我們的將來最後一次指明道路。校長也親自給我們每一個人賜發佩劍,象徵着從這所學校走出所代表的至高榮譽。
做完這一切的我們,這纔算真真正正的畢業了!
至於畢業後的選擇,可以繼續回原部隊任職,也可以提出自己心儀的部隊以供陸軍部參考。
當然了,如果沒有別的什麼意外的話,只要是學生的意向,陸軍部一般都會做到考慮的。
剩下暫時沒什麼好的想法的同學,或可留校任職,或可加入參謀本部,最後陸軍部也會在各中央軍主戰部隊中選出幾支來進行分配。
不管怎麼說,斷不會叫我們這些人少了施展自身才華的舞臺。
“收拾好了沒?”米大寶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帶着掩飾不住的喜意。
“馬上!”
我朝着外面喊上一聲,然後將自己的同學錄鄭重的放在眼前皮箱的正中央,再將佩劍壓在同學錄之上。
米大寶和秋力行兩人就住在附近,他倆早就收拾完全,跑來我和過家芳的住處等着一起出發上路。
我們四人是從二十九軍出來的,當然也要一起回到二十九軍去。
忽然想起什麼,手往皮箱底部的夾層伸去,但只伸到一半,卻是又緩緩收了回來。
那張照片,便叫它繼續留在那裡好了。
擡眼環視一圈這個自己居住了三年之久的小小斗室,深深吸一口氣,斂去心底的最後一絲悵然。
拉上皮箱的拉鍊站起身來往外走去,迎上坐在前面椅上磕着瓜子的米大寶,笑道,“火車要開還得一陣子,你們倆這是急個什麼勁。”
“哎。”米大寶丟下手上的瓜子皮,笑着回道,“我這叫歸心似箭嘛。”
“要說歸心似箭,你小子能有我急?”秋力行在一旁搖着頭笑罵一聲。
“對!你小子在北平還有個媳婦兒,得回去叫咱見識見識?”
米大寶笑着腆上臉來,卻被秋力行一把無情的推開,“倆字,沒門!”
我笑着看他們二人的玩鬧,在一旁坐下,端起茶水飲了一口。
目光掃過早就被我們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屋子,偏過頭看向兩人,疑聲問道,“家芳呢,還沒回來?”
過家芳去找房東退租子,在我收拾行李的時候就出去了。
這所房子當初是由他租來的,現在要走了也要由他去退。用他口中的話來說,這就叫有始有終。
不過我怎麼看,這小子都是爲了退回來的幾塊大洋,纔會難得的這樣勤快。
“應該快回來了吧。”秋力行收起玩笑的姿態,往窗外看了一眼,轉過頭看着我,問道,“你呢?等他回來我們就要出發了,不再去最後看你的小女友一眼?”
我對着他揚起拳頭比了一比,嘴角揚出一道弧度來,“亂說什麼。”
摸着下巴考慮一陣,“芝卉的話昨晚就見過,慕容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出去公幹了不在南京,至於錢胖子那些人,還有個見面的必要嗎?”
扳着指頭數上一圈,等到擡起頭時,卻見米大寶和秋力行,都面色古怪的看着我。
眼含茫然回視着他們,我,說錯什麼話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