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
隨着我的一聲“打”從口中喊出,老棉花杆同時將手裡早就準備好的一枚炮彈順着炮口放了進去。
“轟——”
沒有去管耳邊響起的震耳轟鳴,也沒有理會忽然瀰漫在眼前的濃厚硝煙。
我的目光這時早就順着陣地而出,直瞧向不遠處那疑似是鬼子指揮部的方向。
只是,當我看清了陣地外的情形後,眼裡卻忽然的閃出一絲失望來。
老棉花杆的這一炮,打偏了。
離着鬼子還有好大一片距離,除了在地上炸了一個深坑出來以外,竟是再沒有傷到哪怕一名鬼子。
但當我的目光從彈坑上挪開,看清原本被我們瞄準的那一羣鬼子後,欣喜的神色終於從眼裡浮現了出。
那裡,果真是鬼子的指揮部所在!
隱隱看到鬼子們剎那間現出的驚慌,而後迅速掩護着幾名身着呢子軍裝的人就要向後退去。
在看清炮彈的落點離着他們極近後瞬間就判斷出我軍炮手的目標所在,這也應是一名職業軍人所該具備的最基本素質。
對面的鬼子都是精銳,其中自然也不乏有能人存在。
他們不可能看不出老棉花杆剛纔打偏的那一炮,原本究竟是瞄着什麼地方而去的!
“那幾個人,給老子打下來!”
我猛然回頭看向老棉花杆,指着被大羣鬼子簇擁着就要向後退卻的鬼子軍官,大聲的呼喊一句。
在急切之間,已失了原本的鎮靜,甚至都開始爆起了粗口!
老棉花杆的情形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
在剛剛驅散了一炮不中的懊惱後,忽然又看清了對面瞄準的地方確實正是鬼子的指揮部所在,老棉花杆的心裡怎麼可能不感到激動。
我都能聽到老棉花杆明顯加重的呼吸聲,和自己漏跳了好幾拍的心跳。
“連長,您就放心吧!”
老棉花杆咬着牙對我說了一句,而後迅速伸出手指再次調整起手上迫擊炮的方位。
宋浩然他們兩人也立即像老棉花杆一樣調整起自己的射擊位來,想要用他們手上比之迫擊炮來說小了幾號的擲彈筒來鎖定對面敵方指揮員的方位。
眼看着或許只是上來觀察地形的鬼子軍官就要在大羣鬼子的護衛下躲到後面的山體掩護下,我們也將要永遠的失去這個直接狙殺敵軍指揮官的難得機會。
我只感覺自己一陣的口乾舌燥,可老棉花杆的動作卻依然是那樣的不緊不慢,就彷彿他根本就沒有看到鬼子指揮官已要徹底的沒入到山崖的後面,再也無法被他的迫擊炮打到一般。
終於,就在我以爲鬼子指揮官要從我們手上逃過一劫的時候,老棉花杆的一聲大喝總算從我耳邊響起。
“好了!”
“放!”
連續幾聲巨響,老棉花杆和宋浩然他們幾乎同時的將手裡的炮彈打了出去。
有效射程只有五百米的擲彈筒,在宋浩然他們的手上雖然沒有真正打中數百米外的鬼子軍官,卻也已離着鬼子軍官所在的位置不遠,瞬間就炸死了好幾個站在落點附近的鬼子,甚至於還炸翻了一挺鬼子的重機槍。
可是在我的眼中,就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宋浩然他們的戰績一般。
我的目光只在一直盯着老棉花杆,而後在老棉花杆開了炮後,屏住呼吸死死盯住了鬼子指揮官所在的位置。
在這個時候,不止我一人,老棉花杆、宋浩然、還有所有發現了我們正在籌劃着什麼事情的戰士們,都將目光死死盯住了那裡穿着一身明黃呢子軍大衣,瞧着極爲顯眼的鬼子軍官!
中!中!中!
每個人都在心裡祈禱着,祈禱着能將這名敢於跑到第一線的鬼子軍官永遠的留下來。
“轟——”
這聲炮響就彷彿在我們每個人耳邊響起的一樣,所有人都在看着炮彈炸響的地方,等着前方被炸起的煙塵散盡。
“打中了?”老棉花杆的聲音有些顫抖,正顯示出他此時內心情緒的激動。
“應該,打中了……”我的聲音也有些乾澀,炮彈本身的硝煙和被它炸起的大片塵煙,都擋住了我們的視線,叫我們無法看清對面這一炮落下後所再出的具體戰果。
我們每個人都不願將目光挪開,只爲了靜靜等待着硝煙散盡的那一刻。
宋浩然驚喜的聲音忽然響起,“打中了!”
“真的,打中了!”
而後是戰士們滿含激動的歡呼。
我仔細向着硝煙散盡的地方瞧去,只看到那裡除了滿地的殘肢斷臂以外,就再沒有剩下一個還能站起的鬼子。
老棉花杆剛纔的那一炮,是剛好打到了人羣的最中央,高速炸裂的彈片四射之下,沒有一個完好無損的人也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鬼子指揮官那件顯眼的呢子大衣這會兒早就成了碎片散落在四周,同時散落着的,還有鬼子指揮官被炸成幾塊的屍身。
老棉花這一炮本就是奔着他去的,他又怎麼可能逃得了身死魂滅的命運。
我心裡的激動其實與戰士們一般無二,但爲了保持自己身爲連長最起碼的威嚴,又必須要裝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淡然模樣,可當真是不好受的很。
以至於我不由在心裡腹誹起老刀子對我的告誡,說什麼身爲連長就必須要比其他的戰士更加冷靜,但他此時正因着老棉花杆的驚豔一炮而趴在陣地上咧起嘴大笑,也不知記不記得自己也是個連長。
副連長,也是連長。至少在我的二連,老刀子這個副連長做的大都是些我這個連長該去做的事情……
收起心裡的雜念,我強壓下心裡要抱住老棉花杆親上一口的衝動,對着他讚道,“打得漂亮!”
“等打退了鬼子,我找團座給你請功!”
“這一戰,你是頭功!”
也不是聽了我說他是頭功的讚揚,還是因着自己親手打死了鬼子指揮官的激動。
老棉花杆這個時候除了只會搓着手憨笑,哪裡還顧得上和我說些什麼話。
他那一張老臉都幾乎要擠在了一起,叫我知道平日裡就像看破紅塵什麼都不再乎一般的老棉花杆,也有他心潮起伏不定的時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