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七】
和幾名傷員又談了幾句,送他們回去休息的同時,又再一次的向他們提起。
等到了明天天亮以後,若是還能走動的話,一定要去找軍部領取回家的路費。
眼下的緊張時局下,只有儘早的離開北平城這處漩渦的中心地帶,戰士們纔能有更大的生機。
又去尋了我們新二團於此休養治療的傷兵,將先前說過的話再給他們說了一遍,要戰士們無論是去是留,都要儘快做一個決定出來。
在當下人心惶惶的北平城中,這是我能爲流過血受過傷的戰士們,所能做到的最多的一件事情了。
等到明天還不知要應付怎樣的一種局面,而那個時候的我,又是否還能有時間有心情去與戰士們分說這些深藏人性的最真實情感,怕是誰也說不準的。
凌晨三時,我才與春娃兩人回到了我們新二團的駐地。
拖着疲憊的身軀和衣躺在行軍牀上,卻只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陣,就被從軍帳外大步闖入的喬博榮驚醒了過來。
“你還有心情睡得下去!”將我喚醒的喬博榮,先是沒頭沒腦的給了我一聲埋怨。
“看這個!”他此時的面色很不好看,將手裡所拿的一封電報紙怒然塞到我手裡,而後坐在一旁的凳上喝罵起來,“狗孃養的,這世上的人,都他孃的瞎了不成?”
我順勢接過喬博榮手裡的電報紙,待看清了其上所寫的文字後,心底一股無名的怒火,也如喬博榮一般騰地竄了起來。
擡起頭直視着喬博榮的眼睛,拿另一隻手拍着手裡的電報紙,一字一頓的緩聲問道,“就這些?”
“不止!”喬博榮答道,他伸手指着營帳外面,說道,“咱們紮營的位置遠,聲音傳不到這裡來。你要是往城中央走一走,到處的街道都已經被遊行聲討的民衆擠滿了!”
聽到喬博榮這樣的說辭,我捏着手中的電報紙,一時間卻是根本想不出什麼好的解決方案來。
或者說眼下的這件事情,已然遠遠不是我這個小小的團長所能插得進手的麻煩事了……
喬博榮拿來的電報紙上所書,是由全國各界名流所發的通電。
而電報上千篇一律所書就的,卻是對張自忠將軍言辭激烈的聲討與斥罵。
至於如今正發生在北平城中的遊行示威,聲討的,也正是張自忠將軍這位已被蓋上了漢奸名頭的愛國之將!
“都是放屁!”深吸一口氣,我冷冷的笑過一聲,指着手上的電報紙冷笑道,“憑他們兩張嘴皮子一開一合,就能抹殺掉張將軍抗敵的功績,就能給張將軍蓋一個漢奸的帽子?”
一邊往腳上穿着鞋子,一邊對喬博榮說道,“我去軍部找張師長問問清楚,看這件事情該怎麼解決。團裡要你多費些心思,不要叫戰士們先自己亂了陣腳,誤中了敵人的奸計。”
站直身子拿過一旁的軍帽戴在頭上,我整理着自己軍裝上的褶皺,對着喬博榮說道,“這件事,絕對沒有表面上看着這樣簡單。我就不相信,這背後會沒有日本人動的手腳!”
“但以如今的局勢來看,信的人可是不小!”喬博榮嘆息一聲,跟着我一起走出軍帳,對着我說道,“你放心去,團裡有我照看着,絕對不會出亂子!”
“嗯。”
對着喬博榮一點頭,喊過睡在外面早就被驚醒過來的春娃,說道,“走,去市政府!”
張自忠將軍如今代領北平市長一職,在我軍主力已然離開北平遠走保定休整的情況下,沒有多少軍務要處理的張自忠將軍在這個時候定然會出現的地方,只能是北平市政府了。
因爲對現今的北平來說,最需要處理的事情,只會是維持北平城的穩定,保證北平民衆的正常生活……
早已去過不止一次市政府的我,走起這條熟悉的道路來自然是輕車熟路的很。
而在這一路上我果然瞧到了許多遊行的民衆,手中高舉着聲討賣國賊大漢奸的標語橫幅,矛頭直指如今留守北平的最高軍事長官張自忠將軍。
而在這些遊行的民衆當中,又以青年學生佔到了絕大的主力。
民衆,尤其是青年都是熱血的,都是愛國的。
面對日寇肆無忌憚的侵略步伐,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爲這個國家、爲這個民族做着最大的努力。
而在這份熱血之下,他們就像是一點就着的炮仗,只要有一點點的火星下去,都能將他們胸中對日寇滿懷的怒火宣引出來。
至於針對的方向爲何,就只看引動他們怒火的是怎樣的一種事件了。
和春娃兩人走在街上,跟着同樣要前往市政府而去的遊行民衆,我們兩人的心中都有着說不出的沉重壓抑。
直沉重的,要我們兩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吳團長!”正皺着眉頭打量遊行隊伍的我,忽感手臂似乎被什麼人拽了住,耳中同時傳來一聲對自己姓名的呼喊聲。
轉過頭往後瞧去,卻是又瞧見了一位先前也是在這種情境下曾見過的熟人。
梅思雁!
“思雁同學,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疑惑的看着出現在我身後的梅思雁,將手臂不動聲色的抽了回來,凝聲問道,“這些事情,不會又是你和你的同學們搞出來的吧?”
我的聲音裡隱隱帶上了一抹寒意,如果真是梅思雁他們這夥有過組織遊行鬥爭經驗的老手所發起的示威,我怕是真要帶人去找那位左同學來好好談一談今天的天氣了。
“怎麼會?!”但梅思雁的一聲驚叫,以及隨後而來的幾句解釋,卻是打消了我心裡的這份猜測。
梅思雁將我拉到道路的一旁,皺着眉頭看向街上的遊行隊伍,說道,“這次的遊行並不是我們所組織的,而且參加遊行示威的人裡,真正的學生也只佔了少數。”
梅思雁轉而將目光向我看來,肯定的說道,“我能確信的是,這裡面有許多都是城裡的流氓閒漢。他們會有這份愛國的豪氣,說出去,我是第一個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