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
是夜,陰雲密佈。天,無月。
北平城中的新二團營地前的小校場,此時卻是早就被戰士們站了個滿滿當當。
昏暗的燈光,使得場中的氣氛稍顯幾分壓抑凝滯。
但站在其中的戰士們,卻沒有一人做出交頭接耳,與身旁戰友說說閒話的動作。
寂靜,唯有寂靜!
除了點在場中的幾支松油火把不時發出的噼啪聲以外,竟再沒有了別的聲音。
戰士們都在等,等待着最後突圍命令的下達。
收拾整理好團部所有的機要文件,我與喬博榮兩人匆匆趕至小校場的時候,所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全團戰士默然靜立的景象。
在隨風搖曳的火光照耀下,戰士們手中早就上了刺刀的步槍,更顯現出幾分詭異的血色殺氣。
今夜突圍,戰士們需要仰仗最多的,必然將會是手中的刺刀!
瞧過一眼戰士們此時的狀態,心中暗暗點頭過後,我與喬博榮兩人便上前幾步,站在了排出整齊隊列的全團戰士眼前。
環視場中一眼,我沉氣振聲高呼一句,“弟兄們!”
轉瞬間卻又已在面上帶起了笑意,“咱們待會兒要做什麼,大夥都知道了吧?”
見戰士們面上都現出瞭然之色,有好些戰士還大聲喊着說要殺鬼子,顯然老刀子等營長先前所做的準備工作很是充分,戰士們胸中的戰意都早早的被激發了出來。
我看着站在眼前的上千名戰士,凜然喝道,“小鬼子欺人太甚,要咱們弟兄全夥兒去給他們裝孫子,做漢奸,這樣的條件,咱們又怎麼可能答應!”
“今夜,咱們便從這北平城裡殺出去!殺一個那就是夠本,殺兩個算是一雙,咱還賺了一個!”
我猛然提高了音量,“拼了咱的頭顱性命不要,打出咱中國人的血性來,叫小鬼子瞧上一瞧,什麼纔是中國`軍人真正的姿態!”
“團座,北平真的不要了嗎?”
忽而,從下面傳來一名戰士略帶悲愴的問詢聲。
緊接着,便從更多戰士的口中問起了這個相同的問題。
北平,真的就不要了嗎?
自七號那天戰事爆發的一刻算起,我們的戰鬥就在一直圍繞着北平這座古城展開。
與日寇鏖戰近一月時間,身邊有大半弟兄自此丟掉了性命,永遠長眠在了腳下這片土地上。
倏然對戰士們說,北平,咱們不守了。
就算有先前做過的各種工作,但戰士們心裡又如何能過得去自己的那道坎。
別說是戰士們了,就連此時的我,心情也沒比他們好到哪裡去。
只是顧及到我二十九軍冀察一線整體的佈局,顧及到對抗日有生力量的保全,北平,我們卻是不得不離開……
心中暗自長嘆一聲,我與身邊的喬博榮相互對視一眼,而後伸出手來虛壓幾下,示意戰士們暫且安靜下來。
“不是不要!”着重強調一句,我這纔對着戰士們繼續說道,“只是叫小鬼子暫時替咱們看管幾天罷了,等到往後,咱們肯定還要打回來的!”
“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儘量多的去殺小鬼子!他小鬼子纔多少一點人,把他們通通都給殺光了,難道還會怕小鬼子賴在咱們的土地上過年不成?”
我故意說出的一句俏皮話,勾起了戰士們心中壓抑多時的殺機。
叫戰士們總算找到了另外的一樣目標,可以暫時壓抑住棄守北平的哀慟與不甘。
“對!殺小鬼子!”
“把狗曰的殺個乾淨!”
看着戰士們羣情激奮的模樣,我的心裡卻又是輕輕一嘆。
的確,我們總有一天還能打回北平來。但自北平完完全全落入日本人之手後,我們又要花費多少時日才能重新奪回這座中華民族的千年古都呢?
一年?兩年?三年?
又或是,整整八年?
或許,真得等到足足八年之後罷……
等戰士們的情緒漸趨穩定之後,我再次對着戰士們說道,“北平城中的三個步兵團主力,我們團將作爲最後一支離開的隊伍,擔負起殿後阻敵的重任!”
鬼子得知我軍準備於今夜突圍的消息後,必然要調集重兵前來圍堵截殺。
我們這三個被遺棄在北平孤城中的二十九軍餘部,早就被小鬼子看成了案板上的活魚,碗盆裡的肥肉,就等着騰出手來以後再將我們一口吞下了。
忽然之間我們卻說這北平城呆膩了,要換個地方,去找尋我們二十九軍的主力部隊,鬼子又如何能甘願瞧着這一切事情的發生?
城中駐紮的數百名鬼子,將會是我們需要面臨的第一道難關。
而往後再有聞訊從其他方向趕來圍堵的鬼子援軍,我們也必須要在保證自己能夠成功突圍的前提下,全力去遲滯他們的追擊速度。
本該艱難無比的任務,但戰士們在聽過我的具體介紹後,竟是一片齊聲保證的聲音,向我下着必然能將鬼子的腳步攔下的保證。
但在這期間,我們的戰士當中會出現多少的傷亡損失,卻不知在不在戰士們思量當中……
“也不知道他們幾個,能不能完成你派下去的那樁任務。”
講完了話以後,叫戰士們在原地等候下一步命令,而我和喬博榮兩人則退到了一旁,不時翻看一下腕上手錶的指針,等待着約定時間的到來。
喬博榮向着坐在原地休整待命的戰士們瞧了一眼,看着我說道,“你呀,還真是任性。這件事要是叫上峰知道了……”
“你不說,我不說,小喬帶去的幾個弟兄又都可靠的很,誰會知道?”我不在意的向着喬博榮回了一句。
他所說的,正是我先前安排,叫喬莫飛帶幾名弟兄去執行鋤奸行動的計劃。
我的決定自然瞞不過身邊的參謀長喬博榮,照他的意思,打鬼子那是沒什麼話說,但打了潘毓桂這樣一些身份尚未完全明朗話的政界要員。
國府中央對我的詰難,必然是我一個小小團長無法去承受的。
喬博榮所擔心的,也正是害怕到時候的我,成了中央政府某些別有用心之人出氣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