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的天空上降下一陣陣雪粒。新兵們都縮在被窩裡發抖。從營地出來時都還穿着秋裝，沒有想到第一場雪在他們沒有一絲準備的情況之下來臨。薄薄的棉絮根本就起不了作用，只好兩到三人擠在一起取暖。
寒風從棚子的周圍吹了進來，就算是棚子裡的篝火燒得旺旺的，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謝靖坐了起來看了看天色，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讓本來就困在這深山當中的新兵隊伍陷入了絕境。胡建強披着錦被來到謝靖旁邊問道：“大哥，怎麼辦？”
“也好，這回誰也逃來了了。”謝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半開玩笑地說道。
胡建強着急地說道：“大哥，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謝靖看了他一眼說道：“只要兄弟同心，就沒有過不了的坎。現在這個局面，這心就會凝聚在一起。總有辦法會過去的……”
“怎麼辦？修水的人回來了。兵站不同意送物資過來，我們只能在這裡等死了。”就在這時教官帶着一個人走了進來，面帶憂色着急地對謝靖說道。
“爲什麼？”謝靖問道。
教官看了一眼身旁的士兵，士兵低頭說道：“按規定我們必須到兵站之後，他們纔給予我們補充。”
“爲什麼？”謝靖再一次重複問道。
“這是兵站的規定。爲的就是防止有人私吞兵站物資。在沒有見到新兵的情況之下，他們是不會發放物資的。”教官嘆了一口氣說道，眼睛裡完全失去了神采。
胡建強在一旁說道：“這是什麼破規矩？就眼看着我們在這裡等死嗎？我們的命就抵不過什麼規矩？”
謝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士兵說道：“把詳細情況說一下。”
“情況……情況非常不好。兵站不供糧的主要原因是他們的物質全部調到前線去了。他們也拿不出物資供應我們。我又到了縣政府，他們手裡頭也沒有糧食和藥品。”士兵擡起頭來說道。
謝靖旁邊的葉其開問道：“前線的戰情不好嗎？”
士兵點了點頭說道：“我在修水聽到消息說，國民政府已遷到了重慶和武漢。南京……南京守軍已頂不住日軍的攻擊，部隊開始大撤退。很多部隊都撤退到了福建、安徽、江西等地。南京失陷是遲早的事情。”
“這才幾天呀？”謝靖長嘆一聲說道。從長沙出來前曾教官說淞滬會戰失敗，現在南京也要丟了。
葉其開說道：“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到南京補充到作戰部隊。這種情況我們還能去南京嗎？”
“兵站的人讓我們先到南昌等待命令。”士兵接着說道。
教官長噓了一口氣，命令改變了，他身上誤期的責任就輕多了。可是如何把部隊帶出去成了他最大的心病。突然降下來的雪，氣溫短時間內就下降到了十度以內，在山區馬上就會出現霧淞天氣會越來越冷，這完全是要了弟兄們的命。早晨查營，弟兄們喝了藥之後今天再也沒有死人。可現在的情況無異於等死。他對謝靖說道：“怎麼辦？”
謝靖想了想說道：“活下去！想辦法活下去！”
“有什麼好辦法？”教官身體向前湊了湊問道。
“派人守住平江通往修水的路。一旦發現有運送糧食的隊伍就一律扣下。”謝靖長嘆了一聲說道。
教官驚訝地說道：“要是運送軍糧的怎麼辦？”
謝靖說道：“商隊的還不好辦，運送軍糧的全部扣下來……商隊的……我們得與他們等價交換。”
“可我們沒錢……”教官攤開雙手說道。
“沒錢？我們現在最值錢的是什麼？”謝靖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說實話，這下雪天，誰會從這山路運糧？只是試試教官的誠意而已。
教官搖了搖頭說道：“除了槍之外，我們一無所有。”
謝靖想了想說道：“就拿槍與他們換！”
謝靖的話嚇得教官站了起來，良久說道：“這叫什麼主意？你的兩個方法都是要掉腦袋的！”
謝靖還是玩味地看着他說道：“你怕了？這反正是一死，餓死還不如搏一搏。”
教官來回地走動着，這事他是不敢去做。如果做了這事，他是必死無疑。軍法可不容情。
葉其開說道：“這好辦，槍就說是逃兵搶走了。”
“你懂個屁！沒有不透風的牆。要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教官着急地罵道。
胡建強站了起來說道：“我們去……要處分就處分我……”
教官看着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是我的兵，出了事還得是我負責！到時也就是多了一個陪死的罷了。”
“罷了，這大雪天的。也不一定會有人來往。還是想其他辦法吧！”謝靖淡淡地說道。目的達到了，看來教官還真的改變了。
衆人都看向他。他想了想說道：“所有能動的都到山裡找吃的。野果、山藥……只要能吃的都挖過來。建強，你帶人出狩獵。多教一些人……”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揹着一個袋子跑了進來，衆人都看着他。士兵放下袋子對教官說道：“長官，平江……平江也沒有辦法支援我們。我找到縣政府，他們只給了我一袋子鹽……”
教官無力地坐了下來，在修水這條路斷了之後，他把希望都放在了平江。然而沒有想到平江也是一樣沒有辦法。不過這一袋子鹽對於部隊來說也是雪中送炭。雖然新兵們身上都帶有一點鹽，但堅持不了幾天。這一袋子鹽也可以對付七八天的樣子。
“怎麼辦？長官！”走進十來位士兵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教官說道。
教官看了一眼謝靖說道：“安排二十名新兵加固棚子。三十名槍法好的士兵跟隨胡建強出去狩獵。其餘的都去林子裡找吃的。只要是吃不死人的都給我弄來……”
他來回地走動着，還有一件事沒有下定決心。對於他來說壓力可不是一般的小。良久他說道：“帶一個班的人守在平江到修水的路上設卡。所有運送糧食的都扣下來……”
他回過頭來看着一個排長說道：“扣下來後，再叫我過去處理。”
排長向他敬了一個禮說道：“是！”
“慢！”教官忙說道。
正準備離開的排長停了下來。教官說道：“讓弟兄們帶上一頂帳蓬過去。”
謝靖目送排長離開，看着教官說道：“你不怕死？”
“死？橫豎都是一死，一個人死總比所有人死在這裡好。我已經對不住弟兄們了。就以死來贖罪吧！”教官低下頭來說道，他腦海裡出現王貴和上吊的那個女人。
謝靖看他的眼神變了變。教官的所作所爲他並不喜歡，而且還有一種厭惡感。不過通過這一件事，可以看出他還是一個血性的漢子。不管是不是受謝靖的影響，他還是艱難地做出了這個決定。
謝靖想了想安慰地說道：“事情也許並不如同你想像的這麼糟。”
教官看着他哦了一聲。謝靖說道：“如果有糧隊過來。讓弟兄們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應該可以解決幾天的糧食。還不至於到以槍換糧的地步。”
他擡頭看了看天空說道：“這樣的天氣，也不一定會有商販從這裡經過。目前關鍵還是找點吃的，捱過這幾天再說。只要弟兄們身體恢復了，我們可以冒雪趕往修水。”
教官看了一眼謝靖，這時才明白謝靖剛纔爲什麼出這樣的主意了。無非就是想試探一下他。這也是心急給鬧的，沒有看清楚謝靖的意圖。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謝靖與他之間的隔閡消除了一些。
從謝靖受鞭傷自愈，他就知道謝靖懂醫術。再從他以死護住百姓，就知道他心地善良。從他的幾個弟兄寧死也不槍百姓的糧食就知道他是一個懂帶兵的人。他雖然出來時受人之託，報復謝靖。但通過他的觀察，瞭解到謝靖不是平庸之輩，惺惺相惜，他就放棄以對謝靖的仇視態度。
隊伍遇到困難之時，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謝靖。只好放下身份向謝靖討教。沒有想到謝靖不計前嫌，給予了他很多的幫助。從內心當中對謝靖非常敬佩。
幾百人的生死，他作爲教官和領隊，知道身上這份責任。雖然他身上的責任重大，但並不代表他就應該對新兵好到放棄自己的生命。在謝靖的影響之下，一改以前不拿新兵當人看的毛病。他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不過心裡感覺到非常的輕鬆。
多年在軍隊中混成了很多不好的習慣，他還沒有達到爲了保存抗日的力量而犧牲自己生命的覺悟。但軍人的血性和做人的良知讓謝靖給喚醒了。幾百人因自己而死，而且還讓他親眼看到，這還是他所不願。這也是他縱兵搶糧的原因，沒有想到釀成了大禍，在那一瞬間他的良心受到了譴責。
在謝靖的指點下，沒有想到還能這樣活着。雖然艱苦一點，但活得有尊嚴，活得心裡輕鬆。一切當然得聽從謝靖的安排……
教官笑了笑說道：“謝靖，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部隊就交給你了。”
謝靖問道：“爲什麼要這麼說？”
教官低頭想了想說道：“良心，是良心支配我這麼說，這麼做。爲了讓弟兄們活命，讓我做什麼都行。他們都是平民、學生，還算不上軍人。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謝靖笑道：“教官，不要悲觀。只要弟兄同心，會過去的……”
教官笑了笑說道：“嗯，我相信。我……”還沒有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面對謝靖他感覺到內疚……
> > 正文 第9章 以槍換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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