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夏侯家後,浮雲宮的人馬便一路趕回浮雲宮。一路上莊尚劍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最終決定把浮雲宮傳位給秦柯。回程的馬車碾過乾裂的塵土快速地向前奔去,馬車外傳來呼呼的風聲,車上的人雖然沉默不語,但都歸心似箭。
“柯兒,讓馬車休息一會兒吧,你隨我下去走走……”
此刻秦柯已經知道師父心中想法,深知此次談話意義重大。
“柯兒,現如今師父已大徹大悟,對所有的事都想得很明白,我準備將浮雲宮傳位於你。”
“師父,此事萬萬不可。弟子才疏學淺,又怎能擔當得起如此重任?”
莊尚劍笑笑,然後看着秦柯說:“傳位給你已是遲早之事……何況爲師還想趁活着的時候學先師那樣,去好好走訪一下大好河川,這也是修道之人的一種歷練。以前爲師一直放不下浮雲宮,現在見你們如此長進,爲師已經再無牽掛。”
“可是師父——”
莊尚劍舉起手搖了搖,然後披着披風站在迎風的山崖上,舉目瞭望着四方山河,淡然地說:“爲師心意已決,日後你小師妹便由你們替我照顧啦!”
莊尚劍轉過身來,用手拍了拍秦柯的肩,然後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正色地說:“秦柯跪下——”
秦柯撲通跪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莊尚劍就已將他左手握住,一掌打在秦柯的左手掌上:“現在我把浮雲宮執掌密令傳給你,從此以後你就是浮雲宮第二十八代執掌宮主!”
秦柯只覺左手掌心微微一陣陣痛,一股力道正從莊尚劍掌內緩緩打入他的掌心,等莊尚劍收回掌力,秦柯舉起自己左手,只見那左手掌上赫然出現了一枚金色的浮雲騰龍標誌,這便是浮雲宮建宮之後歷代掌教擊掌相傳的執掌密令,世代相傳,擁有了這枚執掌密令的人便有資格做這浮雲宮宮主。
莊尚劍看着秦柯手心上清晰的浮雲騰龍標誌,點點頭說:“這執掌密令乃是浮雲宮的開山祖師留下來的,當年他看透朝政昏庸屢次拒絕入朝爲臣,發誓不爲功名利祿而活,決定永生不做君王臣,於是便在這浮雲湖畔建立了浮雲宮,從此潛心修道成爲武林中一大幫派。而這執掌密令不僅代表了至高的榮耀,也時時刻刻提醒浮雲宮的後人要將名利視浮雲,爲天下蒼生造福。”
秦柯點點頭:“弟子明白!可是弟子唯恐不能擔當此重任啊!”
莊尚劍轉過身去,瀟灑地仰頭長笑:“我已經老了,這江湖就留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吧!莫要怕,爲師當年也是這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浮雲宮的浮雲閣內還有許多高深的武學典籍,你掌心的執掌密令便是打開它的鑰匙。以後你要好好修行,把浮雲宮的精神發揚光大,盡力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
“是,師父!”
此刻秦柯已經明白,師父已將全部重任交給了自己,無論如何自己都要擔當起浮雲宮第二十八代宮主的重任來。面對他的是人心的險惡,江湖的多舛,這浮雲宮就像是一艘船,而他就是那個船長,載着浮雲宮的所有人行駛,無論是駛向未知的明天,還是狂風暴雨的巨浪中,他都不能退縮,只有——一路前行。
此刻馬車中的莊夢蝶和元方也走了過來,莊尚劍看着女兒,語重心長地說:“蝶兒,日後爹就把你交給柯兒了。你要學會堅強,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這樣爹才能安心!”
莊夢蝶不懂父親的用意,搖搖頭問:“爹,你爲什麼這麼說?”
莊尚劍笑笑:“爹已經把浮雲宮傳位於你秦師兄,從今往後他便是新一代浮雲宮宮主。我老了,江湖的恩怨已與我無關,那些是是非非我也不想再管,只想退隱江湖歸隱山河,做個遊歷的隱士。你和元方都要好好聽秦師兄的話!”
莊夢蝶雖然心中不捨,但明白父親心意已決,便不再說什麼,只是忍住眼眶中的淚水看着他。
莊尚劍拍拍元方的肩膀,對他說:“元方——以後浮雲宮就交給你們啦!”
“師父……”元方忍不住流出眼淚,看着白髮蒼蒼的師父,突然覺得人間歲月如此匆匆,白駒而去不過瞬間,他自己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嬉戲玩耍的小孩了,要學着長大,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莊尚劍放心地看着他們三人說:“浮雲宮的弟子要相互扶持,要像親兄弟那樣團結。爲師就此離去了。”
看着莊尚劍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放鶴西行,三人心中雖然仍有不捨,但人各有志,各自需要去尋找屬於自己的人生,誰也無法相互替代,哪怕彼此是最親的人也是一樣的。
霍神山莊一干人馬馬不停蹄一路北上,那霍莊主一路行來都不見慕容雪和北冥秋紅的蹤影,心中不由嘀咕起來,忙問坐在馬車內的霍夫人:“夫人,我們這一路行來都不見他們的蹤影,你確定他們去了雲荒國嗎?”
霍夫人用手中香帕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點點頭說:“那慕容雪一心想要摧毀雲荒劍,要摧毀雲荒劍必定要去那黃泉之眼,所以我斷定他們必定是往雲荒去了。”
馬車行至一半,突然聽到有些打鬥聲。只見不遠之處一個男人在抱頭逃竄,口中還連連大叫:“哎呦——哎呦——打死人啦!要打死人啦!”
霍夫人示意馬車停下,然後看向遠方問:“前面發生什麼事?”
只見前方不遠之處,一名紅衣女子和一個黃衣少年正在圍攻一個衣着破爛的男人,那個男人蓬頭垢面,留着一臉絡腮鬍,在他們之間抱頭亂竄,毫無章法可言。路邊的草地上還坐着一個高頭大馬的大塊頭,另外一個是矮小的侏儒,他們兩看着同伴被打也不去幫忙,只是自顧自的坐在地上休息,用手使勁煽着風說:“班主又因爲好色惹麻煩啦……”
那侏儒用破爛的衣袖擦着額頭上的汗珠子說:“我都說了這紅衣服的女娃兒不簡單,班主他非不信,非要去調戲人家,結果好了吧!”
抱頭亂竄的雜耍班主連忙呲着牙說:“什麼調戲,我就是上前問了個路——嘛!”
“誰信啊——”侏儒白了他一個眼,他用人格擔保,他們的班主剛纔絕非只是問了個——路,那麼簡單。
那大塊頭一臉無辜地看着他們說:“我說班主,你就給他們年輕小夫妻賠個不是吧,再這樣下去他們會打死你的!”
霍夫人聽他們之間的談話,這纔想起自己手下的傭人那個雜耍班主來。連忙喝住打鬥中的人,叫道:“誰在那兒擋我霍神山莊的去路——”
本來拼命逃竄的雜耍班主見他二人突然停下手來,又聽見是霍神山莊的霍夫人在叫,連忙抱着頭,屁顛屁顛的滾過來說:“霍莊主救命啊——霍夫人救命啊——”
霍莊主見他一副狼狽樣,不解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雜耍班主連忙諂媚地哈腰回答:“回莊主的話,自從我和莊主在山州分開後就一直在找回去的路,可是……就是一直都找不到回霍神山莊的路啊!於是便只好向路人打聽回去的路嘍,可是沒想到那對年輕小夫妻居然二話不說就打起我來了!”
霍夫人坐在馬車內呵呵一笑,然後看着滿臉狼狽的雜耍班主說:“班主,我看你是好色的**病又犯了,不然人家年輕小夫妻幹嘛無故打你?”
突然那紅衣少女舉起手中鹿鞭,衝着霍夫人說:“呸——誰是年輕小夫妻啊,你們別出口傷人!”
原來這姑娘便是那暴雨的徒弟笑孜,而那年輕的少年便是地裂的兒子丁俊。自從無雙宮一役後他們便四處尋找雲荒四老的下落,但一直沒有找到,最後猜想他們可能回雲荒去了,於是才馬不停蹄的趕往雲荒,誰知道在路上居然遇到雜耍班主等人。那雜耍班主見笑孜長得可愛,便上前說了幾句調笑的話來,笑孜不高興就用手中鹿鞭回敬了他一下,誰知他居然抱頭亂竄,大喊小夫妻打人嘍,小夫妻合夥欺負人嘍,這笑孜雖不是什麼名門之後,但也是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見他如此出口侮辱自己與丁俊的清白哪能饒他?於是不由分說便動起手來。
霍夫人聽了來龍去脈不由噗嗤一笑,然後拂袖對雜耍班主說:“既然是場誤會,你就和人家小姑娘道個欠好啦!”
笑孜嘟着嘴說:“誰要他的道歉!”
雜耍班主見霍夫人如此說,便抱着頭看着笑孜說:“吶——我可是過來道歉的,你可不許對我下毒手啊!大家都看着呢!看着呢哈!”
只見他抱着頭,像做賊似的踮着腳尖,走着螃蟹步到了笑孜身邊,然後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說:“小美人,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饒恕我吧!我知道剛纔是我多嘴說錯話了……可是你們現在不是夫妻,保不準你們將來就做了夫妻啊!所以我這話也沒全說錯對吧!道歉呢,也只能道一半纔對!”
笑孜聽了立即破口大罵:“呸——誰稀罕你的一半道歉!”
說完舉起手中鹿鞭,又要準備打在他的身上。
雜耍班主連忙大叫:“你要打我也行!但你這一鞭落下可就得……就得保證你日後也不會嫁給這個俊俏小後生!”
只見他用手指着丁俊,然後用挑釁的目光看着笑孜,嘴角咧出壞壞的笑意來。
那丁俊臉上馬上變得通紅,心撲撲跳地看着笑孜舉在手中的鹿鞭,心裡嘀咕着。他這一路來自然是打心底喜歡笑孜的,見雜耍班主拿他們開玩笑,本來是顧忌笑孜清白纔出手對付雜耍班主的,可是雜耍班主現在的話可真讓人進退兩難了。倘若笑孜這手中的鞭落下,便表示不喜歡自己。倘若她不落下,豈不是讓衆多人看了笑話?
霍夫人也看出這兩個年輕人彼此都有好感,看着笑孜氣呼呼的舉着手中鹿鞭遲遲不肯落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雜耍班主,一副恨不得吃了雜耍班主的樣子。
那大塊頭和侏儒咧着嘴,呵呵呵地笑着走過來看熱鬧,然後傻傻地站着看着笑孜笑。
笑孜忽然舉起手上鹿鞭,啪啪兩下打在大塊頭和侏儒身上,然後氣呼呼的扭頭就走。
“啊——哈哈哈——”雜耍班主抱住肚子哈哈大笑,然後指着他們兩人說:“活該,見到我被人打居然見死不救!你們還拿不拿我當老大?”
兩人無辜地摸摸被鞭打得火辣辣的臉,然後不解的問:“我們做錯了什麼?”
雜耍班主白了他們兩個一眼,說:“誰讓你們長得醜!慢腦筋的東西!”
“可是……班主你也長得不怎麼樣嘛,幹嘛他不打你啊!”
啪啪——又是兩記耳光聲,只見那雜耍班主突然跳起來大叫:“你們兩是不是眼瞎啦?我長得這麼玉樹臨風,貌若潘安……的。”
他的那個“的”字還沒說完,眼前霍神山莊的人馬已尾隨丁俊、笑孜二人前去了。
“霍夫人——等等我們啊——”三人發出淒厲的慘叫,忙一路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笑孜騎着馬回過身子看了看跟在身後的人馬,然後衝身邊丁俊小聲說:“看來我們的猜測沒有錯,師父他們一定是去了雲荒。這個女人我曾在無雙宮中見過,看來他們來意不善,也是要去雲荒的。所以,我們要先他們一步趕往雲荒通知師父他們!”
丁俊點點頭,不由對身後的一行人馬提防起來。
夜,冷得淒涼。
夢,似乎太過漫長。
而刀,卻是殺人的。
有些人在醒着的時候被人殺死,而有些人卻在睡夢中就已經被人殺了。
當夏侯世宗的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而殺他的人正是奉命行事的舞女鴛鴦,鴛鴦殺他不爲了什麼,只爲了能從霍夫人那裡換來自由,如今她殺了這個人。
她自由了。
鴛鴦背上揹着簡單的包袱,呼吸着暗夜裡冷颼颼的風,當第一道曙光明媚的照耀在她的臉上時,她突然感覺到輕鬆許多,她終於可以海闊天空,不用再做別人的殺人工具。
但她也明白從她殺人的那一刻起,她也要承擔起被人追殺的恐懼,她知道終有一天她也會被人殺死。
在這個江湖世界中,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殺人和被殺。
有些人的自由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然而爲了換取自由他們往往需要殺更多的人,但他們不會在乎,因爲他們更渴望自由。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爲了自由不惜去殺人,然而有些人爲了權勢卻甘願放棄自由,北冥秋紅就是這樣的人,他知道只有自己再度擁有了雲荒帝國的權勢,他才能完成他的夢想,多年來的忍辱負重便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光復雲荒帝國,凌駕於衆人之上,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活着是有尊嚴可言的。
他本是帝王的後裔,這纔是他活着的使命。
雲荒,這個在夢中一直呼喚着他的地方,如此百轉千回令他魂牽夢縈,如今他終於重新踏上故土,重回他的王國。
他,曾經是亡國的王子,而如今卻作爲北冥秋紅的身份重新踏入這片荒涼的故土,將要再次打破這沉睡許久的安寧,即將展開一場血雨腥風的戰役。
此戰,在劫難逃。
只因爲命中註定,從這裡開始,便要在這裡結束。
二十多年前,雲荒的一場變故最終引發了二十多年後的這場殺戮,琰帝或許也不能料到他的兩個後人將會血肉相殘。
有人說,有仇恨的地方必定會有殺戮。
然而,有愛情的地方同樣也會引發殺戮。
因爲,這是無法避免的。
人的內心一旦燃起殺戮的血液,他便會變成魔鬼。
此刻的慕容雪和夜驚鴻已經趕到了黃泉之眼,他們準備利用手中的雲荒劍再度喚醒沉睡了的黃泉之眼。王者之劍捲土重來,而它即將用自己的神力再度開啓這生死之門。
黃泉之眼,這個通往人間和地獄的甬道,它的泉水奇毒無比,因爲它是來自黃泉的水,當這把神劍插在土裡的同時,黃泉之眼已經嗅到了這股熟悉的味道,雲荒帝國的神力穿越地府,直指到無盡的幽冥之地,它在呼喚泉眼的甦醒。
突然他們站立的地表開始微微震動,宛如人體的脈搏開始有了一波接一波的起伏,耳邊突然傳來沉悶的呼吸聲,宛如一條沉睡了若干年的怪獸即將破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