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的火光熊熊,臺上的慕容雪更顯得冷厲絕傲,他半臥在龍榻上,一頭烏黑的長髮被金黃色的頭冠束着,一隻游龍髮簪插在髮髻上,額前飄飛下幾縷清幽的髮絲,把他白淨的臉襯得更加雪白無瑕。火光熊熊下,黑色的陰影似有似無地掩蓋在他的眼眸上。他的嘴角陰鬱的輕抿着,一雙靈犀的眼光似有似無地掃射着所有的人,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人羣當中。
此刻的夜驚鴻不由得爲臺上翩然起舞的夜琳琅擔心起來!
慕容雪居然就是那天看月亮的美男子?!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狼月給了她太多的意外,特別是臺上的慕容雪,面對這樣的一個美男子,她的心底開始不平靜,有些許的不安,因爲他美貌的外表難測的內心,讓她開始心緒不寧起來。握着劍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咬着下脣,一副眉頭深鎖的樣子。
等她從思緒中緩過神來,發現臺上的慕容雪目光居然**裸的落在自己的身上,沒有一絲的迴避,是直視的,如同可以窺探到她內心的想法。這樣的眼神纔是讓她感到害怕的。
慕容雪此刻的目光似乎透露着得意的神色,半抿的嘴脣,卻看不出任何笑意,但他的眼神分明在向她傳遞着孤傲的挑釁。
可惡的傢伙!夜驚鴻越發握緊了拳頭,這分明就是挑釁的眼神,是窺看到什麼啦?還是在向我挑釁?想到這,她越發不服輸地要倔強與他對視。
慕容雪神色淡定,輕輕彈動着手指,拍打出悠閒的節奏,似如同沒事一般,但那雙眼神仍舊該死的盯着她看。
此刻,她瞪着一雙冰冷美豔的大眼睛怒視着他,兩個人的對視,似乎要擦出刺眼的光芒。
這一次,夜驚鴻居然沒有勇氣再與他對視下去,這樣的一個男子,那眼神如同他的人一樣飄忽不定,像是在雲端漫步的男子,讓人難以揣測。她居然會沒有勇氣再與他對視下去,只覺得滿臉的潮紅,滿是不安和混亂,這心到底是怎麼啦?!面對這樣厲害的敵人,自己居然無法平靜下來,這是件多麼可怕的事呵!
正當她低頭思索的時候,慕容雪突然起身,走到她的對面,揮袖半蹲下身,然後用手指了指她說:“上來爲我們吹奏一曲如何?”
衆人喧譁着,紛紛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臺上舞蹈着的夜琳琅也停下了曼妙的舞姿,尋向他手指着的方向,從黑壓壓擁擠着的人羣裡走出一人來,她仔細一看,此人居然是夜驚鴻!他怎麼會認識她呢?!
夜驚鴻走上臺來,看着他,慕容雪露出輕微的笑容,然後拂袖轉身回到王座上去。
夜驚鴻用手解開身上裹着的黑色斗篷,隨手一揮,扔到臺下。只見她好不瀟灑地從腰上抽出笛子,在左手上耍了個花,然後橫到嘴角下。
臺下的人一陣喧譁,呵——狼月裡何時來了這麼多俊美的人?一個是美豔妖嬈的女子藍蠍子,這個新加入的少年居然也有着一副渾然天成的俊美,她黑色冷豔的俊美在白衣楚楚的教主身邊更顯得異樣的出色。
少年的長髮如同水榭一般垂落在腦後,笛聲緩緩地吹了起來,側掩着的頭髮在低垂的臉上輕輕被風吹動着,她的手指潔白纖細,雙眼如同倒影在湖水裡的彼岸花,詭異而美豔,她高挺的鼻樑下,硃紅色的嘴脣緩緩吹出笛聲。衆人都安靜地聆聽着她的笛聲,緩緩而悠長,如同天上的月光緩緩地從雲朵後移出來。
她吹着笛子走到夜琳琅身邊,夜琳琅點頭會意着,如同她們在無雙宮裡一樣,驚鴻吹着笛子爲她伴樂,她跳着優美的舞姿,姐們兩配合得天衣無縫,讓臺上臺下看的人看得如癡如醉。
好似夢幻般的感覺,一夢已是千年後的花落。
一陣風吹過,古樹上的白色花朵沙沙地從黑色的天空上散落下來,斑斑點點蹉跎的花瓣,把這夢境一般的狼月浮現得更加寧靜幽美。他們都靜靜地聽着看着,這一晃千年時空錯落般的美妙,內心似乎喝了陳年的酒,醉了,是醒不來的!
“燃燒吧!把所有的罪惡和鮮血都燃燒在狼月,哈哈哈哈!”無雙宮內北冥秋紅拿着酒壺,拖着長長的衣袍,搖晃着身體行走在空無人煙的走廊上,他邊哈哈大笑邊仰頭喝着手裡的酒,回首看着那明朗的月亮,是嫉妒?是憤恨?
慕容雪,你可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
他“譁——”地推開緊閉的房門,嗒嗒走進閣樓裡的地下室。
裡面的火光隨着他走過的身影晃動着。他呵呵地冷笑着,卻很得意。
推開暗門,是一間密室,裡面的桌案上擱着一把劍,這把劍全身通黑,有着燒焦過的痕跡,這劍出奇的詭異,在劍的劍柄上刻着四個字“雲荒帝國”。
北冥秋紅伸手抱起那劍,哈哈大笑着,疼惜地撫摸着它:“雲荒,你什麼時候纔會醒過來呢?我要怎麼做才能喚醒你塵封起來的記憶呢?”
他的記憶被帶回十四歲的那一年,那天他親眼看着父親雙手握着雲荒,使出了驚人的威力,這柄雲荒劍的威力是他所不能想像的,他被震驚得倒在地上,傻傻地瞪着眼,看着父親立在風裡高大的身影。
“父親……”
“秋紅,這就是雲荒的威力,只有雲荒帝國的帝王傳人才有操控它的神奇力量,而你將來也可以做到!”
他看見當時的雲荒劍在父親的手裡發出微微的震動,還有孤傲的鳴叫聲,那時的雲荒是穿越天地的神劍,如今的雲荒卻是一把冰冷冷的,被冰封了的殘劍,缺了靈魂。
“我不會把雲荒劍交給任何人的!”雲荒帝國破滅的時候,父親抱着雲荒跳入了火場,隨着整個雲荒帝國一起滅亡。那場熊熊的大火燃燒了三天三夜,肆略的狂徒始終沒有找到雲荒的下落。十四歲的北冥秋紅流着亡國的淚,忍着痛用雙手在火堆裡扒出了燒死的父親,還有那柄全身通黑,殘如廢鐵的雲荒……
多年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再度喚醒那柄雲荒帝國,重建家國的夢始終如同浮雲一樣飄浮不定,沒有着落。他將一生心血建立在此,除了隱藏起來的雲荒,其它的他都不曾考慮。無論如何他始終相信父親對他說過的話,他是雲荒帝國的帝王之子,總有一天他能夠喚醒雲荒!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真正天下無敵,他相信雲荒可以讓他重建雲荒帝國。
他所隱藏的秘密是連夜驚鴻和夜琳琅都不曾知道的,像北冥秋紅這樣的男人,有很多事情是不會對任何人說的。所以,他的痛苦早就被埋葬在了十四歲的那一年,雲荒帝國毀滅的那一天。
血和淚的恥辱,所有都埋葬在過往的雲荒裡面。
雲荒沒有滅,他永遠都活在這個復國男子的心底。而他北冥秋紅,總有一天會喚醒沉睡着的雲荒,然後像父親一樣叱吒風雲。
曾經的雲荒不只是個傳說。
…… ……
“班主,我們還要不要逃呀?!”全身烏黑狼狽的老邱懷裡緊緊抱着那些金子,像個賊一樣躡手躡腳走到班主的身邊。他怯怯地問完,看着班主一副色迷迷的眼神,再看着臺上妖嬈多姿的女人,他也發出呵呵的傻笑聲。
班主抱着雙手,然後轉過頭來看到他滿臉的傻笑,狠狠地問:“你笑什麼?你懂得什麼叫做美女嗎?還不給我滾一邊去!”
老邱還是傻笑着問:“那我們要不要走呀!”
班主抱着的雙手突然捅了捅他,然後說:“走什麼走,你沒有看到臺上的教主看藍蠍子的眼神麼?你看那麼色迷迷的,滿臉一副貪婪的樣子!”
老邱認真地看看咧嘴色笑的班主,一邊笑着說:“呵呵,呵呵,可是我看班主你的眼神好像更色耶!”
班主突然瞪大了雙眼,然後嚴肅地看着老邱的臉問:“是嗎?我有那麼色麼?”
老邱用手接住他流下來的口水說:“班主,真是色到不能再色啦!你需要收斂一點啦!”
班主突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他孃的,男人不色那還叫做男人嗎?就老邱你這樣的,是個男人連色的資本都沒有,知道嗎?男人色才能表現出男人的資本來,像我們高貴的教主大人那樣的,那麼俊美如神靈,高不可攀的樣子,那就是男人資本呀!”
老邱點點頭,若有所悟地看着他說:“是啊,是啊,可是班主你和狼月教主相比,似乎也沒有什麼色的資本嘛!”
“可惡的老邱!”班主很不爽地在他的頭上捶了一下,老邱抱着頭痛得哇哇亂叫。
臺上姐妹倆的一出好戲很快就表演完了,留下臺下的人們回味着,都還沒能從那美妙的舞曲中清醒過來。
只見雜耍班主突然跳上臺來,他哈哈地抱着拳頭傻笑着,然後很高調的自我介紹了一番:“各位,我就是這個雜耍班的班主!這出完美的表演就是出自我的精心設計呀!我看各位都看得如癡如醉,不知道教主你是否合心意?”
慕容雪冷冷的一笑,然後用手摸了摸身邊的雪狼說:“看來你真是盡心盡力啦!”
班主得到他的肯定,居然更加大言不慚地吹噓起來:“不是我開玩笑,這樣的演出級別也只有帝王才能享受得到呢!所以說演出的賞錢……”
“哈哈哈——賞錢不會少給你的!”慕容雪仍舊低着頭,用手撫摸着雪狼身上的皮毛,雖然低頭笑着,但始終沒擡起頭來看他。
“是!是!是!”班主聽到自己的賞錢有了着落,想想自己的小命也該有保證了吧,想到這他不由得爲自己的小計謀而感到高興。
慕容雪看着他的這點小伎倆,輕輕在心底冷笑了一下,然後起身看了看臺上的夜驚鴻和夜琳琅說:“那就有勞班主你,接下來爲狼月呈現更精彩的演出啦!”
班主點點頭,匍匐在地上仰望着他:“是!是!是!請教主放心,我一定會爲你準備更精彩的節目的!”
哈哈哈哈,慕容雪大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後回過身,甩手離開,他身後的雪狼也踽踽的跟了他去。
“啊——”班主爬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不由得張大了嘴感嘆着,好尊貴的教主呀!他可真像是天上的明月,那麼高不可攀!連我這樣了不起的人物都有些佩服他呀!
慕容雪似乎能聽到他內心的聲音,突然停住了腳步,猛然回過頭來看着他。
班主馬上嚇得低下頭去,雙腳直髮抖,難道……難道教主大人他知道我心底的話了嗎?!
慕容雪只是一個隨意的回頭,然後嘴角流露出不屑一顧的微笑,消失在黑暗中。
夜琳琅輕聲地呼喚了一聲:“他——不見啦!”
是啊,白色的人影突然就這麼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如同消失了的鬼魂。
夜驚鴻雙手緊緊地握住笛子,點點頭說:“連那頭雪狼也不見啦!”
他們就這樣憑空消失啦!
幽秘的走廊裡突然閃出一個白色高大的身影,在他的身後跟着一頭謙卑溫順的雪狼,一人一狼緩緩的行走在木製的走廊上,嗒嗒的腳步聲傳蕩在那條幽靜的走廊上。火光繚繞在慕容雪冷峻的臉上,他身上的衣袖緩緩的飄動着,在走廊的走道上突然轉了個彎,裡面傳來一陣女人的哭泣聲,斷斷續續的如同女鬼在哭泣。
嗚嗚……
嗚嗚……
裡面有一個女人,她捲縮着身軀,嗚嗚地哭泣着,眼淚滴滴嗒嗒地落在木板上。
慕容雪走過去,在她的身邊蹲了下來,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髮,然後憐惜的說:“都這麼多年啦,你還忘不了他啊!”
他邊說着邊將遮在她臉上的髮絲理到耳後,然後溫柔地撫摸着她的發,看着她。
女人露出一張慘白憔悴的臉,雙眼通紅的,幽暗的神態,恍惚地看着她,滿臉的落寞。她的眼神看不到他,只是延伸到很遠的地方,那樣的失落,如同沒有靈魂的鬼魂。眼淚如同花朵上的朝露,沒完沒了地流淌着,顆顆晶瑩的淚珠滾到他白淨的手上。
他嘆了嘆氣:“唉——怎麼還是忘不了呢?這眼淚都流了這麼多年,早該忘了吧!”
他痛惜地用手指撫摸着她的臉,搖頭嘆惜着。
雪狼似乎感覺到了主人內心的傷感,嗚嗚地爬到女人的身邊依偎着她,她還是不說話,只是那麼傷感地看着遠方,眼淚如同無法停歇的水流,那麼痛人心扉地流淌着。
他起身,看着窗外的月亮,高高的隱藏在黑色的竹影后面。
“你看,月亮多美呀!你不是最喜歡看月亮的嗎?”他回過頭來看她,她還是呆滯着不說話,他溫柔地說:“不如我帶你出去看月亮吧!”
慕容雪說完,脫下了身上的長袍爲她披上,然後揹着她緩緩地走了出去。
女人身上的白色長袍在風裡緩緩吹動着,他默默不語地行走着,雪狼忠誠地尾隨在他們的後面。
慕容雪揹着那個女人就這樣慢慢地漫步在月光下面,身上揹負着的女人虛弱無力的依附在他身上,一頭長髮悠悠的飄在他的身上,她喃喃的,緩緩的喘息着,靠在他暖暖的背上,如同孩子一般溫順。
“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呀!”
他站在崖上對她說,女人緩緩的擡起頭來看,臉上的淚痕粘着髮絲,嘴脣有些乾裂的痕跡。她是喜歡月亮的,那看月亮的眼神是有光彩的,她是喜悅的,這月亮,多美呀!從來都是那麼的美麗,未曾改變過。
“月亮……真美呀……”她終於開口說話,聲音細小,如同膽怯的孩子。
“你喜歡嗎?”他溫柔地問她。
她點頭,然後呆呆地看着月亮。她的雙手緊緊地摟在他雪白的脖子上,然後偏着頭枕在他背上靜靜地欣賞着明月。
“知道麼?狼月裡面來了一羣賣藝的人,多想讓你開心呀!下次我帶你去看看好嗎?”他用低沉的嗓音對她說:“有個女孩子她很會跳舞呢!還有一個女孩子他很會吹笛子!你會喜歡呢!”
爬在他背上的女人不說話,似乎已經在他溫暖的身上睡着啦!
他淺淺一笑,然後揹着她慢慢地走了回去,她的雙腿輕輕地在他身上晃動着,白色的衣角飄飛在風裡。
身後的雪狼衝着崖那頭仰起頭“嗚——”地叫了一聲。
夜色中,狼崖窟那頭傳來了狼羣嗚嗚的迴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