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
墳場走磷飛螢,-處冷森寂寥。
浪子三郎枯坐在破涼亭裡,他在等青衣蒙面女。
他答應她查探浪子十三的出身來路,現在已經有了結果,所以他來踐約。
等人,是件最難耐又無聊的事,時間-久.倦意襲來,他不自覺地合上了眼睛。
迷糊中,他感覺身子突然凌空,立即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抓住腰提離地面,成了個吊着的糉子。
“姑娘。不能開這種玩笑!”
“誰是姑娘?誰開玩笑?”沙啞的老人聲音。
浪子三郎大驚,他是出道以來-次吃癟。
“你是誰?”
“你先說你是誰?”
“浪子三郎,鼎鼎大名的人物。”
“嘿!有意思,你小子的腦袋瓜子還正常麼?”
“當然,最正常不過,你先放下我來。”
“不行,我還沒問完。”乾咳了數聲:“你小子先在墳場繞圈子,然後坐進亭子,八成在打什麼鬼主意,而且你在行動之間表現出還有那麼點三腳貓功夫,現在你給我老人家交代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麼?”
“等人!”
“等什麼?”
“等準備嫁給我的女人。”
“哈哈哈哈,好小子,還會有女人嫁給你?看你這副德性,八成想找個伴一塊去討口對不對?”
“老小子,別狗眼看人低,我三郎有花不完的銀子,有福份女人才會下嫁我,包她吃香喝辣,穿羅着錦。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什麼討口……”
“小子,你完沒完?”
“對了,你老小子還沒通名號,你到底是誰?”
“你重新投好胎再長大也不配問我老人家的名號。”
“喲呵!老小子,你大概是老昏了。”
一個扁踢,踹向對方的膝蓋,這-踹不但夠力道而且是出其不意。
但這一踢彷彿是踹在鐵柱上,對方紋風不動,自己的腳反面而發麻。
“好小子!”
喝聲中,浪子三郎被拋了出去,不偏不倚,猛摜在三丈外-大墳的墓碑上,砸得很結實。
“砰!”地-聲大響,照理,血肉之軀被這麼這一砸,不說變成肉餅,至少也是骨斷筋折,肉爛皮開,但怪事發生了,連哼聲都沒有,浪子三郎的身體象充了氣的皮球,竟然反彈回來,輕輕落在亭子之外,-副嘻皮笑臉,這是他的絕活,震力愈大,反彈之力愈強。
面對面,這回可看清了。
對方是個衣履敝舊的瘦高老頭,鬚髮象裝上去的白茅草,論德性絕不比浪子三郎高明,尤其那雙昏沉沉的眼睛,怎麼看也不象是個練武的人,然而浪子三郎可不含糊,光憑提他拋他這一手便足以證明對方功力深不可測,且己到了神儀內斂的地步。
老人看似無神的眼,仔細打量了浪子三郎-陣。
“好小子,你這麼經得起摔?”
“嘻;小意思,這種遊戲我常玩。”
“常玩?”老人亂須連動。
“對,我從小就被老浪子提着玩、拋着玩,當石頭扔着玩,一天至少兩次,十幾年下來……”浪子三郎敲着頭:“到底多少次記不清了,這筆帳很難算。”
“老浪子是誰?”
“咦!老小子,你的頭腦是不是有問題?明明告訴你老浪子,難道還會是別人?”
“他是你師父?”
“也可以這麼說。”
“怎麼叫也可以?”
“他教我玩各種遊戲,可以叫師父,但我-直叫他老浪子,所以我說‘也可以’,這麼簡單的問題也用問?”
“他總有個名號吧?”
“沒有,就是老浪子,當然,人不是象孫悟空,一樣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應該有名有姓,但是我不知道,其實……嘻,名字只是個記號.知道什麼記號代表什麼就可以了,比如我現在叫你老小子,老小子便代表你,只消-提老小子三個字,指的就是你,不會是別人,對不對?”
“小子,你很對我老人家的胃口。”
“你老小子會吃人?”
“怎麼說?”
“不然怎麼叫對你的胃口?”
“哈哈……”老人狂笑起來,似乎很開心。
浪子三郎左顧右盼了-陣,點點頭,等老人笑夠。
“老小子,你可以走了,別耽誤我的正事。”
“你還有正事?”
“嗨!牛郎等着會織女不是正事?老小子,我那個未來的婆娘臉皮子薄,見不得生人,你不走她就不敢露面,我可就要白等了,算是做好事,你請吧!”
“小子,你少跟我老人家扯皮,要是不好好交代明白你的出身來路,我們就耗下去,不管幾天幾夜。”
“老小子!”浪子三郎跳腳:“想不到你活到這麼大歲數居然還會耍無賴,我也不逼你交代什麼來路,彼此誰也不欠誰,只當我們根本就沒見過,如果一定要交代,那你先交代,我浪子三郎也懂得敬老讓賢的道理。”
“讓賢?不是尊賢?”
“對,讓你老小子!”
“小子,你很耐摔是不是?”
“不錯,不但經得起摔,還能捱得起打。”
“那好,我老人家想到了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有趣麼?”浪子三郎嘻着臉。
“非常有趣,有趣極了,我老人家把你倒提在手裡,往石碑上砸,砸到變成肉渣,你看這有趣麼?”
“不好玩,沒意思。”浪子三郎猛搖頭。
“粘子,你既然不肯交代,不好玩也得玩。”
“老小子,腿長在我身上,我不想玩便不玩,誰也不能強撻我玩,懂這意思麼?”浪子三郎手叉腰,歪起頭。
“懂!你小子就做給老人家看。”
“颼!”的-聲,浪子三郎象野兔般竄了出去,不,比野兔還快得多,彷彿一支離弦的疾箭,這種身法幾乎已超過了人所能的極限,沾地,身起再落,人已到了十丈外的亂墳堆中……
直身回望,亭子邊已不見老人的影子。
“這老小子走啦?”浪子三郎自語。
“沒走,在這裡!”聲音發自身後。
浪子三郎的脖子立即縮短,緩緩轉身,老人正站在八尺外的一上小墳堆上咧嘴眥牙在笑,不禁駭然而震,這老了竟然比自己還快,這不成了妖怪麼?
他摸了摸頭,皺起眉頭,但仍不改嬉皮笑臉之態。
“老小子,你還真不慢?”
“當然不會比你小子親切。”
“有意思,有趣味.我自從被老浪子趕出來流浪江湖之後,還沒碰到過比我快的對手,這下子可就……”
“你是被趕出來的?”
老人昏昏的眸子裡有光影閃動。
“對!-般人稱之爲逐出門牆。”
“爲了什麼?”
“老小子,別把話岔開,言歸正傳,你剛剛說比快不比我差,我們就來比-比,”擡手朝北邊一指:“你看到那座大墳了,我們從此地開始跑,誰先到算贏。”
“什麼彩頭?”
“哈哈,你居然還有彩頭,我一向不帶銀子在身邊?好,這麼說吧,輸的得交代出身來路,你看如何?”
老人想了想。
“小子,可不許弄鬼?”
“呵J老小子,你怕我是不是?那就不必比了。”
“比!”
“你自己說的,由你發令。”
“跑!”老人大叫一聲,流星般劃去。
浪子三郎身形彈起,點及三丈外-墳頭,借勢反彈,奔的是相反方向,一正一反,距離拉遠的速度是飛奔的兩倍,中途又改變了方向,眨眼工夫,浪子三郎的身影已消失在起伏高低地墓林之中。他在想象老人在發覺被愚弄之後,吹鬍子瞪眼的神情幾乎要笑出聲來。
“好啦!”聲音倏傳。
浪子三郎應聲停住,眼前俏立着青衣蒙面女。
“姑娘,累你等多久了?”
“你怎麼會朝這裡來?”
“我早就發現了你,被那老小子纏得沒辦法。”
“他是誰?”
“不知道。”
“你們剛纔做什麼?”
“打賭比快,我……嘻嘻,賺了他。”
“我看他不是普通人物。”
“那是以後的事,現在談正經,我已經探到了十三公子的底細。”
“啊,太好了。”青衣蒙面女欣然說,月光如水,美好的眸光也如水,便卻更亮,而且是閃動着的:“快說,十三公子什麼來路?”
語氣中-片迫切之情。
浪子三郎摸頭想了想。
“姑娘,你可不能忘了答應我的……”
“什麼?”
“嫁給我呀!”
“三郎,現在還談不上,這只是考驗你的第一步。”
“那你準備多少步?”
“不一定,到我認爲滿意爲止。”
“那你一直不滿意,滿意了也說不滿意,我浪子三郎從英俊小生等到頭髮抹面粉的老生,那不慘了?”
“哈!”青衣蒙面女忍不住笑了一聲:“三郎,那怎麼會,你老了難道我不年輕?女人比男人更怕老懂麼?”
“嗯!有道理。”
“那就快說正經事。”
“好,聽說,浪子十三從小父死母亡,而且死的很慘,所以成了孤兒,後來被一個沒有名姓的老怪人收留養大,還教了他武,他此次出江湖是爲了找當年仇家爲父母報似,從濟南到洛陽一路來太原……”
“還有呢?”
“我探到的只有這些。”
青女蒙面女眸光連連閃動,喃喃自語道:“難道……這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浪子三郎立即接口。
“三郎,你是怎麼探出來的?”
青女蒙面女的眸光變成了鍼芒,直插在浪子三郎的臉上,看起來很怕人。
浪子三郎被這種目光看得有些不安。
“姑娘,你……別用這種眼光看我好不好?不然……我會對你在我腦子裡猜想的美好樣子打折扣。”
青衣蒙面女收斂了目芒。
“三郎,我在等你回答。””這個……姑娘,你不好意思說,你聽了會臉紅,總之一句話,在江湖中各有各的門道,你不必管我用什麼方法。反正能替你辦妥事就成了。”
“唔,好吧!我就不問,現在我告訴你要辦的第二件事。”
“什麼?”
“聽說四十年前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重現江湖,而且人已到了太原,你設法查出他的生形長相,落腳之處,到太原來的目的。”
青衣蒙面女-口氣說完,說得很順口。
浪子三郎瞪大了眼,連退了三個大步.張口無言。
“三郎,你怎麼啦?”
“我的祖奶奶,什麼江天尺,江天尺我連聽都沒聽說過,教我如何查起?”
“你不是說各有各的門道?”
“是……不錯,可是……天下第-人,定然是本領通天,你不要我這雞蛋去砸石頭,明擺着送死?”
“三郎,又不是要你去跟他動手,只是……”
“姑娘,我……沒這膽子。”
“那就算了,我們從此分手,-切免談。”
“這……”三郎哭喪起臉:“你讓我想想!”
“那就快想!”頓了頓又道:“三郎,想想以後,你就會覺得你冒這險是值得的,你會成爲我心目的英雄,就會一輩子愛你。”
“要是……要是翹了辮子,豈不成了狗熊?”
“你不會死,我會看相,你將來會飛黃騰達,出人頭地,大富大貴,福壽綿長。”
“真的?”浪子三郎有些暈陶陶。
“我不會騙你。”青衣蒙面女柔聲說,象在哄小孩。
“好!我答應,不過……”
“不過什麼?”
“人的命運有時是會改變的,說不定長命變成知夭壽,一條命就此斷送,不過,我仍然會去做,只是想死得安心些,所以,我對姑娘有個請求。”
“條件麼?”
“講條件多不好聽,是請求。”
“好,你說。”
浪子三郎凝視着青衣蒙面女許久一一
“姑娘既蒙了面,當然是不願顯示廬山真面目,所以我不指望姑娘露臉,只請姑娘告知出身來路,要不然那天有個三長兩短,閻老五問起在陽世間可有什麼親人我也好回答,至少我是替姑娘辦事而送命,不致於排在孤魂野鬼的行列裡,能提起姑娘多少也面子上風光風光,對麼?”
青衣蒙面女又輕笑一聲。
“三郎,你很會說話,我是愈來愈喜歡你了,只不過還沒到告訴你的時間,等辦完事再說,反正你是長命相,絕對不會三長兩短。”
“姑娘是不願意說?”
“時辰未到!”
“咳!”
浪子三郎大失所望。
“我走了,不耽擱你辦事的時間。”
她說走便走,劃破月光而去,顯然她是怕浪子三郎一直磨菇下去。
浪子三郎望着青衣蒙面女消失的方向,口裡嘀咕道:“這妞兒不真難纏,得想個辦法掀開她的底牌。”
突地,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小子,你居然敢擺我老人家一道,你認爲你真的滑溜得抓不住?告訴你,我老人家要再讓你溜脫就不叫……”
說到這裡突然頓住,只差那麼一點便抖出了底。
“就不叫什麼?”浪子三郎極快地回過身。
“就不叫老人家。”老人順口應變了。
“看來你老小子是見不得人的角色了,不敢提名道姓。”浪子三郎想用激將法。
“小子,別跟我老人家來這-套,你還差得遠,現在你說,該受什麼懲罰?”老人擺出怒氣沖天的樣子。
“老小子,嘻!懲罰就免了吧,不然多傷感,我是不得已才中途轉方向。”
“什麼不得已?”
“要等的人正巧來到,我能不見她麼?如果她-火,不嫁給我了,豈非災情慘重?那比贏你還重要多了。”
“什麼?你贏我老人家?”
“說說而已,別當回事。”
“那你小子是認輸了?”
“笑話,沒比就認輸,別門裡縫裡看人,把人都看扁了,我浪子三郎-派之長,沒三板斧成麼?”
浪子三郎-挺腰桿,做出很自豪的樣子。
“哈!有意思,你不是說被逐出師門怎麼又……”
“我另外開派不行麼?”
“呵!有意思,你不是說被逐出師門怎麼又……”
“我另外開派不行麼?”
“呵!越說越有意思了,你開的什麼派?”
“天理人道派!”浪子三郎正經八百地說。
“好小子,你在打浪子十三的旗號?”
“喲呵!不簡單,你老小子居然也認得浪子十三,告訴你,如果他說過天理人道這名稱,是他打我的旗號,不是我打他的旗號,當我的面他絕對不敢承認,不信你心後多留心,凡是我浪子三郎出現的地方他絕不露面。”
“好小子!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我不跟你擡扛,反正事實會證明。”
“事實證明你躲着他,不對不對?”
“隨你老小子怎麼想,我不在乎。”
“我們再來比?”
“不比了。”
“不敢比就是認輸,輸了就得交代出身來歷。”
“嘻!老小子,你還真死心眼,吃了虧還不知道,你不用頭腦想想,你輸了就得交代來路,而我輸了卻是小事-件,因爲我的出身來路已經交代過了,我是小浪子,被老浪子趕出來,老浪子就是我的師父,而我既是浪子,當然是孤兒,身世不明,還有什麼好交代的?”
老人氣得的臉紅筋,直吹鬍子。
“你小子真想要我老人家把你砸碎?”
“老小子,機會多的是,以後再說。”
“不行!”
“我就是不比,管你行不行。”
“好哇!”老人家晃身出手便抓,這-抓不但玄詭莫測,而且快如電光石火,用的是左手,抓向浪子三郎右邊。
浪子三郎向左滑開,同樣快得驚人,卻不料老人這一抓是虛的,左手拍出的同一瞬間,身形偏右,右手隨之抓出,而且是後發先到,正好迎上浪子三郎滑開的身形,這變化肉眼簡直無法分辨,只是幾分之-瞬而已,浪子三郎的左腕立被扣牢,老人的左手到這時才收回。
“咳!”浪子三郎苦着臉。
“小子,兩條路任你選……”
“哪兩條路?”
“頭一條是先前說過的,用你的身子砸石頭。”
“不行,人只能死一次,死了就沒得玩了。”
“好!第二條路,拜我爲師。”
“哇!這更不行,一派之主當別人的徒弟,以後我怎麼混?這樣好了,兩條路都不通,我來開第三條路。”
“什麼路?”
“溜路!”
路字聲中,浪子三郎被扣住的手突然膨脹變粗,然後又突然縮小變細,這一粗一細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是在瞬間完成,人已滑到了兩丈之外。
老人怔住,但那雙昏昏的眸子突然閃射光華,月色下象兩道強烈的陽光,不只怕人,而且使人有被炙的感覺。
浪子三郎心頭爲之一緊。
“好小子,你竟然練成了失傳的‘換形神功’?”
“嘻!不知道是什麼功,反正是老浪子教的。”
“老浪子……該是誰?”老人喃喃自語。
“今晚到此爲止,我還有事,下次再玩!”浪子三郎如-縷輕煙般逝去。
“奇材!”老人還在自語,他沒有追下去:“非把這小子弄到手不可,只有我才配做他的師父,本以爲這輩子註定心願難了。想不到天從人願,哈哈哈哈……”
他忘形地狂笑起來。人,在悲傷的時候要哭,高興的時候要笑,哭與笑是兩個極端,但同樣是舒發情緒,如果憋住,其不好受的程度是一樣的。
笑聲激盪排空,傳出老遠老遠。
墳場距石家堡僅只半里,屬於外圍警戒線的邊緣,這一笑當然已驚動了卡哨,訊號立即傳回堡中。
老人既是興奮過了頭,一會自言自語,一會兒放聲笑,看上去是瘋瘋癲癲。
一撮武士循聲奔到,共七個,屬黃龍級,在距老人三丈之處散開停住。
爲首頭目迫近老人,老人恍如未覺,自個兒喃喃不休。
武士頭目吐口氣道:“原來是個老瘋子,深更半夜瘋到這裡來,可是,不對,那笑聲……”
“誰是老瘋子?”老人偏偏就聽見了,轉過身來。
“老頭,你是……什麼人?”武土頭目問,同時仔細打量老人,昏昏的老眼,那副德性只比要飯的稍強,看不出半點出奇之處。
“老小子!”他可能很樂意這稱呼。
“什麼?老小子?”武土頭目幾乎想笑。
“對,老祖宗的老,比天還小的小,這子嘛……是對了起的人尊稱之詞,如孔子、夫子等等,這你該懂了?”
說着,眥了眥牙。
“少裝瘋賣任務,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埋死人的地方。”老小子可是一本正經。
“老頭,這是石家堡的禁區,閒雜人不許亂闖。”
“狗屁,休想唬我老夫子,石家有這麼多人要埋?”
“說話客氣些!”武士頭目有些啼笑皆非。
“這已經算是相當客氣了,惹火了我老小子,把你們的祖宗八代全罵臭。”
老小子一副倚老賣老又無賴的樣子.令人氣結。
“老小子,念在你年事已高,不跟你計較,快走!”
“走?我想走的時候會走。”
“把他拖走!”武士頭目揮了下手。
兩名武士衝上前各抓住老小子一隻胳膊,一拉,不動,再加力,還是不動分毫,宛如鐵樁釘牢在地上,兩名武士心裡吃驚,但火也大,各騰出一隻手,狠狠地劈向老小子的肩背,用的是十成力道,有心要廢老小子的雙臂。
“啊!啊!”痛叫聲中,兩武士鬆手後退,手掌彷彿是劈在一塊生鐵上,痛澈心脾,馬上就擡不起來。
武士頭目寒氣大冒,怔住說不出話來。
“識相的快滾,別惹我老人家生氣。”
“您老……怎麼稱呼?”
武士頭目期期地說,對老小子稱呼也改了,老頭變成了您老,他看出這不起眼的老頭不是好相與,自知吃不下對方,剛纔要是老頭對兩名武士動手反擊,現場必是兩具屍體,而他又不能如此回頭。
“你是聾子還是白癡,老小子三個字你聽不懂?”
“晚輩是問您老的尊號。”
“去你的,你配問麼?”
武士頭目下不了臺,如果幾個就這麼被唬回去,勢必要受嚴厲的堡規制裁,當下把心一橫,豁出去了。
石家堡在過去連一隻狗出去都沒人敢碰,而現在老堡主退休之後,接二連三的發生事端,簡直令人難信!
“您老定要逼晚輩得罪?”他還是不敢放肆。
“得罪,就憑你們幾隻兔崽子,哈哈哈哈……”
“老頭,你太目中無人!”武士頭目快氣瘋了。
“呸!”老小子吐了泡口水。
“上!”武士頭目暴喝一聲,首先亮劍。
六名武士也齊齊拔劍迫上,不過心是虛的。
“玩真的?”老小子偏起臉。
“呀?”慄吼聲中,七支劍在月光下幻成了一張森寒光網罩向老小子,聲勢相當驚人。
石家堡武士都是精選錘練的老手,對付一般敵人很少聯手,而現在碰上這無名老者,剛剛露的那一手使他們心膽俱寒,等於是被逼而出手,結果是什麼無法想象。
老小子原地打了一個旋,勁道如山的罡風象逆浪驚波般狂涌暴卷,光網立被卷迸散,六名武士與頭目彷彿颶中的紙紮人,七零八落地被拋到三丈之外,久久站不起身來,好在老子不屑於傷這幾個小卒子。否則不會有半個活口。
“無聊透頂!”老小子自語了一聲。
兩條人影如灰鶴般飄降現場。
武士們立即圍攏,齊齊行禮,爲首的頭目出聲道:“見過大少夫人,二公子,弟子等無能失職……”
來的是月女和石家輝。
石家輝擺手道:“你們退開!”
武士們退到兩丈之外。
月女和石家輝開始打量這老小子,看來看去看不出任何名堂,還是個糟老頭子,以兩人的江湖閱歷,有字號的人物不說全都認識,至少有個耳聞,而老小子外表的形象卻完全陌生,他的來路根本無從揣測。
老小子連眼角都不掃兩人一下,面向遠處,彷彿發了癡,他是在欣賞墳場夜景麼?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月女和石家輝交換了一個眼色。
“在下石家輝徘行老二,老先生光臨有何貴事?”石家輝發了話。
“咦!怪了……”老小子半側回身,面對兩人:“墳場是埋死人的地方,又不是私人產業,你小子管我老人家來做什麼?”
“在下只是請教。”石家輝個性深沉,不輕易動氣。
“憑什麼?”
“因爲此地是本堡警戒範圍,來了外人不能不過問。
“你一定要查問?”
“請老先生明告。”
“好,那我老人家告訴你,是討陳年舊帳來的。”
“向誰討?”
“石中龍!”老小子眸子亮了亮。
石家輝和月女雙目同時瞪大,互望一眼。
“老先生要找家父?”
“我老人家說話向來只說一遍。”
“怎不光明正大進堡,而來這墳場?”
“這裡處理後事比較方便。”
“在下可以請教老先生的名號麼?”
“不可以,你認不出來我老人家是誰就拉倒。”
“家父欠老先生什麼舊賬?”
“我老人家只認欠賬的本人。”
“老先生!”月女接了話,甜脆的音調甚爲悅耳:“很不巧.家翁已正式退出江湖,不再沾染江湖是非,同時也謝絕見客,俗話說父債子還,我們做晚輩的理所當然接下上一代的任何債務。”
“廢話!”老小子嗓門放大:“只要本人還沒進棺材,欠的賬就得由本人還,什麼父債子還,簡直是胡說八道。”
“嘿!”石家輝冷冷笑了一聲,接回了話:“老先生無名無姓,來路不明,擅闖本堡禁地,居然說要討債,難道這不叫胡說八道?”他反譏回去,但措詞不那麼直接。
“你小子是說我老人家胡說八道?”
“隨你老先生怎麼去想,沒別的事就請便,在下不想得罪。”
這句話是軟中帶硬,同時還有些威脅的成份。
“好小子,你的舌頭還挺靈便的,得罪,就憑你也敢對我老人家用這兩個字。”
石家輝的容忍已到了極限,目光望向月女,眼中之意是準備動手,月女將頭微點,她表示贊成動手。
石家輝吸口氣,挺挺胸,眸子裡隱泛殺光。
“老先生要迫在下得罪,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跟人小子動手我老人家有失身份。”老小子偏頭想了想:“等那天要我老人家那徒弟來教訓你。”
“老先生的徒弟是誰?”
“浪子三郎!”
“他?”石家輝與月女異口同聲叫出來。
“哈哈哈哈……”怪笑聲中,老小子如風飄逝。
石家輝與月女面面相覷。
“想不到這老頭是浪子三郎的師父,師徒兩倆倒是一樣的德性,怪不得傳位大典大那天浪子三郎前來攪局,我一直在想浪子三郎搗亂的目的何在,原來是奉師命探路的,可是……這糟老頭子到底是什麼來路,可惜爹不能表達。”
石家輝說完輕輕挫了挫牙。
“從浪子三郎身上着手一定可以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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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來討舊賬?”
“依我看……目的是‘玄功解’,討賬是藉口,如果真是有什麼恩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拜堡,能與爹結樑子的必定不是等閒之輩,何必耍花招。”
“也許二孃……”
“對,回去問我娘,如果這糟老頭真與爹之間有什麼恩怨。我娘可能認得出來,不必多費心思去胡猜!”
“二叔,我突然想到-個人。”
“大嫂想到誰?”
“殺害’玄衣門’門主‘玄衣老人’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大嫂怎會想到他?”最深沉的石家輝也不由激動。
“兩個理由,第-、‘玄衣老人’到堡裡來通風報訊引起了他們的殺機;第二、他當年敗在爹的手下,所以說要討一筆陳年舊賬。”
“大嫂的意思是說糟老頭便是江天尺?”
“我認爲非常可能,除了他誰敢奢言向爹討債?”
“大嫂分析得非常合於情理,不過……我也有個粗淺的看法?”
“什麼?”月女眸光閃了閃。
“玄武門主是武林中出名的好好先生,爲人處世敦厚仁和,而那老頭又不類兇殘之輩,他有可能殺他麼?”
“二叔,江湖上狼披羊皮的人不在少數,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單憑外表不能判斷一個人的善惡。”
“大嫂說的是,我們回去向娘求證吧!”
叔嫂倆與七名武士離開之後,一條人影從墳包間冒了出來,赫然是浪子十三,望着西偏的明月他在自語……
老小子會是江天尺?
他會是殺害玄衣老人的兇手?
退位堡主石中龍風癱之事已傳遍,他會不知道?
石家輝對月女似乎超過叔嫂之情,他真敢有此居心?
仇中親,親中仇,我將如何面對這事實?
……
石家堡-一-
裡裡外外,戒備森嚴,三步-崗,五步-哨,遊動警衛人一組,來往邏巡頻繁,彷彿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不錯,的確有大事發生,而且正在進行。
懸有“我武維揚”巨匾的大廳裡,此刻氣氛緊張,已將到爆炸的程度。
家主石家慶坐在居中的上位,他身後站的是二公子石家輝和總管“萬事通”秋兆年,兩側列坐了近三十賓客,僧道俗尼俱全,老少不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陰陽童子”和已經還俗的道姑玄玉,兩人儼若夫妻,再就是來路不明的老小子.別的大增是衆所周知的幫派之主,每一個在座的表情不-,但是有一個共通點一一凝重。
“石堡主,貧道在等你答覆!”發話的是崆峒長老“一元”。
“本人說過,和合道長之死與本堡無涉。”
石家慶的聲調極不平衡,他似乎已經到了不能按捺的程度。
“-元道長!”陰陽童子手搖摺扇,一副貴介公子派頭:“私人恩怨請容後個別解決,主要還是請石老堡主現身-見,澄清四十年前‘玉麒麟’懸案,這是在座每一位同道朋友所最關心的,我們先公後私。”
“對,先公後私!”座中不少人附和。
陰陽童子儀表非凡,但卻狡猾狠毒出了名,-般武林同道都對他忌憚三分-
元老道閉上了口。
“本人聲明過,家父已經退出江湖,不見外人。”石家慶目掃廳中一週。
“外傳石老堡主已中風癱瘓,有此事麼?”一個尖頭縮腮的中年人陰聲問,他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一-一猿公李。
“本人不準備回答這問題。”石家慶臉已脹紅。
“可是在座的都想證實?”
“本人回答過了!”石家慶目芒連閃。
“這回答不能使人滿意!”
“那你姓李的準備怎麼樣?”
“各位都別動氣,我們心平氣和地談。”陰陽童子又開口道:“餘生也晚,沒趕上當外那場熱鬧,但據說當年‘玉麒麟公案’好手同道犧牲無數,秘笈數度易主,江湖上出現了極多拓本,已經不算是秘本,由於內容太過艱深玄奧,沒有一人能參修,等於是一冊廢物,後來才傳有一本‘玄功解’是參修門徑……”
“當年衆多武林同道付出了血的代價,應該公決以公平方式處理,豈可一人獨吞。”插口的是“四海散人”。
“請容在下說完!”陰陽童子擡擡手中扇:“秘笈與解本在-道,不知如何會落到石老堡主手中,這點姑不必論,只請石老堡主出面公議。”
“對!”
“這是持平之論!”
“非常合乎情理!”
“血劫不能重演!”
廳裡起了一陣陣騷動,全附和陰陽童子的意見。
“本人說過家父已經洗手封劍。”石家慶是用吼的。
“公案未了手能洗乾淨麼?”一元老道也大聲道。
“各位!”石家輝開口了:“家父中風是事實,洗手封劍也是事實,至於‘玄功解’,實屬以論傳論,根本就沒此事,試想,家父如果得到了‘玄功解’,早已練成了至上的身手,既屬玄功,又豈會中風?”
“二公子口才不錯!”開口的是一個乾瘦的緇衣老尼雲門師太:“在沒事實證明之前,無法取信於武林天下,縱然舌粲蓮花也徒然!”
“石老堡主堅不現身是有隱衷麼?”陰陽童子帶着笑說,語意充滿了扇惑,但他依然保持一向的風度。
“你們視天下第-家無人麼?”石家慶火爆了。
在場的有的冷笑,有的面現怒容。
石家輝森寒的目光盯陰陽童子,他當然不會忘記被對方劫持作人質,準備交換“玄功解”的那一幕,對方敢公然上門入座,還發表高論,這對他石家堡都是一種極大的侮辱,他隱忍只是爲了大局。
難以收拾的場面一觸即發。
而這場面無疑是血腥的。
“別吵啦!”一直默坐着昏昏欲睡的老小子沙啞的聲音發了話:“你們想到死僵下去的結果麼?嘿!那就是血染石家堡,屍推第一家,那多煞風景,我老人家只說一句話,叫石中龍出來,不能行動就擡出來,三頭對四臉把事情作個交代,否則永遠結不了。”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老人身上,他居然直呼“武林千歲”石中龍之名,夠狂妄,但又沒半個人認出他是誰。
“你閣下是誰?”石家慶瞪眼問。
“我老人家?嘿!老小子。”
“老小子?”
“-點不錯;”老小子似乎很自豪.大有誰都不放在眼裡之勢。
在座的全爲之皺眉。
“你不是老小子!”石家慶手按扶手想站起,但沒站起。
“那你沁子說我老人家是誰?”
堂堂天下第-家的家主被當衆稱小子,真是-大新鮮事。
“如果本人判斷不錯,你應該是……”
“大哥,現在不是鬥口的時候!”石家輝立即切斷了石家慶的話頭,他怕口沒遮攔的大哥抖出江天尺三個字。
石家慶還想開口……
“老前輩!”石家輝搶着說:“您跟家父是素識?”
他明知這老頭在墳場表示過是討帳來的,當着衆人他故意引開話題,以阻止石家慶口不擇言,同時關於老頭的來路僅是一種猜測,抖開來如果弄不好的話,後果便非常不妙,因爲江天尺出現太原是事實,而這老頭是否真的爲了討舊帳卻在未定之天,說不定是句誑語而目的在“玄功解”。
老小子斜起了老眼。
“什麼素食勞食,叫你老子出來是正經。”
“老前輩,這不是擺明了上門欺人麼?”
“欺定了!”
石家慶虎地站起身來,怒目圓睜。
“老小子,你是認錯地方還是吃錯藥?”
“嘿!小子,憑你這副德性也能作一家之主?”
這句極盡輕蔑的話,更使石家慶受不了,全身的血管幾乎要爆裂開來。
“老小子,到院子裡去見個真章。”
“你還不配!”
“好哇!”
石家慶要撲出.卻被石家輝拉住。
“大哥,你必須沉住氣。”
“欺人太甚,我非宰了他不可!”
場面已到了爆炸邊緣。
驀在此刻,外面突然傳來呼喝之聲:“站住,胡闖什麼?”
所有的目光不期然地投向廳門。
一個瘦小人影出現廳門之外,赫然是浪子三郎。
“老小子,我到處找你,原來你縮在這裡。”
“說話別那麼沒體統,你小子找我什麼事?”老小子老眼亮了亮,離座而起。
“你乾的好事,你自己明白。”
“我老人家幹了什麼好事?”
“到外面去說,不然你老臉掛不住。”
“小子,我老人家正在辦事,你不能等……”
“真要我當衆抖出來?”浪子三郎神氣地兩手叉腰。
老小子用手搔着蓬亂的白髮,-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所有的人大爲錯愕,在座認識浪子三郎的不多,剛剛老小子所表現的狂妄不羈,象是大有來頭,現在卻被這完全不起眼的小子呼麼喝六,的確是怪事。
但石家輝感受不同,因爲老小子曾說這浪子三郎是他徒弟,官對難師難弟一樣的德性,如果不是眼前情況特殊,他真的要笑出來,這種師徒,可以說是天下少有,江湖無雙。
“小子.你這不象話?”
“我要是抖出來那就更不象話。”
“你要我老人家怎麼樣?”老小子十分無奈的樣子。
“馬離開此地。”
“好吧,我老人家會記在賬上,以後總算。”老小子半句話都沒交代,舉步便走。
一老一小就這麼離開了。
氣氛在一鬆之後又恢復緊張,因爲問題未決。
“石堡主,還是把令尊請出來吧!”一元老道寒聲說。
“辦不到!”石家慶粗聲暴氣地回答。
石家輝上前一步,與石家慶站成並肩,抱抱拳。
“各位先進,各位好友,請聽在下一言,武林中除了不可解的仇怨之外,爲敵爲友各在方寸一念之間,今天各位光降敝堡,不知是關心家父還是另有目的,總之一句話,在下誠心希望不發生流血事件,不是敵人便是朋友,石家堡並非逞強之地,如果不幸而兵戎相見,各位可以想得到後果,諒必各位也不願看到血腥腸面發生,故而奉勸-句,平安離去是上策!”
衆人相顧默然。
來者的居心和目的的相同,但行動卻無法-致,因爲並沒有首領,是以都持觀望態度各自等待自己最有利的機會。
“錯過今天,無論哪-位光臨敝堡,在下與家人都將以上賓之禮接待,請各位三思。”石家輝又補充一句。
“二公子!”陰陽童子面帶微笑開口:“我相信在座的同道朋友絕大多數都不是爲了私人恩怨而來拜堡,純是爲了‘玉麒麟’公案,而當年也都爲此付出過代價,所以這是一樁武林公案,問題必須解決,不然永遠是問題。”
“閣下認爲該如何解決?”石家輝的臉上罩了層霜。
“請石老堡主當面向各同道交代。”
座中立起反應
“對!”
“我們目的就是如此。”
“問題不解決,將再起血劫。”
……
“童子兄!”石家輝放開了嗓門,壓制住七嘴八舌的聲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下不必多說,再重複一遍,家父已經不再過問江湖事,不便出見,至於‘玄功解’,是有心人故放流言冀圖借他人之力打擊本堡,言止於此。”說着,目掃全廳一週,接下去道:“現在各位請便,恕本堡今日不留賓。”
“本人恭送!”石家慶擡了擡手大聲說。
在座的面面相覷,因爲話已到盡頭。
石家堡稱爲“天下第一家”並非幸致,而“武林千歲”石中龍是否真的中風尚未證實,如果絕裂了,以後難以想象,座中無人敢自信是石中龍的對手,如果堡中還有如雲高手,出頭的椽子先爛,沒有誰敢挺身而起,但又不甘就此走路,場面頓時陷入了僵局。
氣氛已緊張到極限,只消加-點點便會形成-場血的風暴。
“二少施主,問題不明時解決暗潮將更洶涌,後果是相當嚴重的,你考慮到這一點沒有?”雲門師太開口。
“師太,別忘了你是佛門弟子。”石家輝寒聲說。
“貧尼不會忘。”
“你儘可來暗的,本人會隨時等着。”石家慶額現青筋。
雲門師太怒視石家慶。
就在此刻,衆人只覺眼前一亮。
二夫人和月女從屏帳內轉了出來。
二夫人風韻依稀,月女甚稱絕色。
“二夫人!”有些認識二夫人玉鳳的輕呼出聲。
二夫人環視廳中-周。
“各位這等行爲,簡直視本堡爲無物,只因長子家慶剛剛接掌家務,不想貽江湖話柄,是以儘量隱忍,但隱忍也有其限度,我在此特別清求各位本着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的原則,和平出堡.彼此仍是朋友。”
這一番簡短說詞是不卑不亢,十分得體。
座中起了一陣輕微的嗡嗡聲.但沒有人行動。
陰陽童子的目光又緊粘在月女的身上,美色當前,以他的德性焉有不抱餐之理。
“現在請各位欣賞-個小小的表演,以爲送客助興。”
二夫人側顧.月女點了點鬥。
月女儀態萬千地從座間穿行出廳。
所有的目光隨之轉移。
廳外是可容千人的大廣場。
廳門軒敞,由廳內外望視野相當開闊。
並非喜慶盛典,將要表演的是什麼?
在座的全是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每一塊都是老薑,心裡雖然驚疑,但都有個譜,這助興的表演絕非好事。
一人起,十人隨.紛紛離座而起望向外面廣場。
月女步到在前數太之地,立定.做了個手勢,然後退到側方。
兩隊武士左右快步登場,約莫近百人之譜,各間隔三步相對排立,中央空出了一條寬三丈的大街道.每人手中執了-根酒杯口粗的鐵管。
緊接着-人羣武士持着長短不一的竹竿衝入街道,竹竿頂端扎着各色木球,每一個人都有人頭大,竹竿插地,人退了下去.街道里留下一幅怪異的畫面.紅黑白各色木球間雜有高有低彙集成林。
這是做什麼?
月女又做手勢.人喝一聲:“黑球!”
行列中鐵管擡起,“通,通!”聲中,煙硝漫揚,木屑紛飛,等靜止下來,所有黑色木球全消失不見,只剩下沒頭的竹竿子在抖顫不停。
所有觀者全瞪大了眼,張開的嘴合不攏。
“紅球!”
又是-聲嬌喝。
煙硝與爆裂聲再起。
紅球消失。
廳裡的觀衆面目失色,這不是助興,而是示威表演,這種前所未見的火器不但殺傷力強,而且居然可以取準頭,指黑就不會打白,如果轟擊的是人而不是木球.其結果可想而知,所有的人的銳氣在剎那之間被挫。
二夫人又開口道:
“小玩意,比燃放爆竹送賓要來得熱鬧好看,不足當行家法眼,這些小鐵管子如果集中轟擊一點,毀-座殿堂應該不成問題.各位請!”
擡手作出送客之勢,面上還帶着笑意,象真的以禮送客。
陰陽童子手搖摺扇道:“太好了,今天算是長了見識,開了眼界,告辭,後會有期!”
牽起玄玉的手往外便走-
個、二個紛紛上路。
堡後不遠的小叢林裡。
老小子與浪子中郎大眼瞪小眼。
“小子,你把我老人家嘀溜出來就爲了這句話?”
“當然,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你老小子一廂情願.公然招搖說我是你徒弟,象話麼?如果傳到老浪子耳朵裡.我小浪子豈非災情慘重?”
“你小子不是說已經被逐出門牆?”
“話是不錯,可是你該聽說過一日爲師終生爲師這句話,這豈能背師另投?老浪子在氣頭上把我攆出來,等他氣消了便啥事也沒有。”嘻嘻一笑,又道:“老浪子要是沒有我便過不了日子,吃的喝的全靠我來張羅不說,失去了打罵的對象那才叫痛苦,我也是一樣,不捱打捱罵便會渾身不舒服,連吃東西都沒味。”
“他真的還會要你回去?”
“當然,我被他趕出來這是第八次,家常便飯。”
“妙啊,小子。”老小子拍手:“你天生該做我徒弟,我也會打人罵人趕人,完後,什麼事也沒有。”
“啊!老小子,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憑什麼?”
“就憑我要收你做徒弟!”
“你八字還少一撇,門都沒有。”浪子三郎撇嘴。
“那我老人家告訴你,收定了!”
“你配麼?”
“當然配,就憑我老人家那些個絕活,你要是學會了,連石中龍都不是你的價錢,武林天下通吃。”
“哈,老小子,大話說多了閃舌頭的,天下通吃那不連你也吃了。”
“我老人家例外。”
“那我不幹。”
“喂!小子,你聽着,我老了,越來越老,人老氣便衰,而你年輕,精強氣旺,一定可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不過你再強也不能吃教你的師父,對不對?”
老小子老臉現出央求的神情.完全在委屈求全。
浪子三郎偏頭想了一會。
“對是有那麼一點對,不過我不想學。”
“好小子!”老小子真的氣火了,老眼瞪圓,眸裡的精芒可以刺人,彷彿強烈的陽光直照:“你居然敢消遣我老人家,告訴你,你不想也得想,我老人家一向言出不改。”白色的目芒泛出湛藍,看起來似已變的柔和。
浪子三郎心頭大凜,覺出老人目光有異,想避開已是不及,體內的真氣象漏底的水桶,迅快地渲泄流散。
“邪功!”他脫口大叫-聲。
“小子,這不是邪功,是我老人家新近參透的玄功.完全憑本身真元集中的雙眼,可以使對手功力消散不聚,這跟憑真功實力交手完全一樣,是我老人家絕活之一。”
說完,一把抓住浪子三郎的胳膊。
浪子三郎欲掙乏力,全身軟綿綿。
“小子,你答不答應跟老人家學。”
“不答應!”
“你現在功力不聚,如果拿你砸石頭,你會砸成稀爛,休想會再彈起來。”
“砸吧!”浪子三郎毫不妥協。
“你不想活了?”
“死就死,沒什麼大不了,我不吃這一套。”
“很好!”
老小子振臂,真的把浪子三郎朝-塊大石頭擲去,力猛勢疾。
浪子三郎功力不能提聚,眼睜睜飛射向大石頭,這一砸上去,的的確確會摔成一堆爛肉,但他無法自離,連反悔的餘地都沒有,京劇在將要觸及石頭的瞬間,突覺身軀一滯-輕,他已被老小子凌空抓住放落地面,這-手真可謂驚世駭俗。
浪子三郎真的不怕死麼?他已嚇出-身冷汗,他是在賭命,他判斷老小子不會置他於死地,這點他有八成把握,另外兩成便聽天由命了,現在,他感覺得到老小子的功力遠超出他的想象,武林中象這等功力的絕不會多,他會是誰?師父歷數的人物中,好象沒有這一號德性的人物,真的應了那句“豈能盡識天下士”的古話。
“小子,我老人家生平第-次碰上剋星。”老小子一副無奈的樣子。
“老小子,我……”手指鼻頭道:“是你的剋星?”
“誰說不是,軟硬不吃,真拿你沒辦法。”
“這麼說,你還敢強迫剋星當徒弟?”
“沒辦法,誰要我老人家看上你。”
“你不改變主意?”
“當然,我老人家的絕不能失傳,而你的資質秉賦是最佳人選,尤其德性深合我老人家胃口,留意選擇幾十年才碰上你,能放過麼?”
浪子三郎抓耳搔腮地苦想了-陣。
“老小子,我看你也實在可怕?竟然求人當徒弟,算我倒楣,認了!”
“你答應了?”老小子喜不自勝的樣子。
“答是答應了,不過……還有一個條件。”
“你居然不有條件?”
“不幹拉倒。”“第-,稱呼不改,不行拜師之禮。”
“稱呼無所謂,不拜師算哪門子徒弟?”
“我說過不幹拉倒。”
浪子三郎顯然在拿蹺。
老小子愁眉苦臉地想了-陣。
“第二,不能強迫我做我不願做的事。”
“這……可以,還有麼?”
“還有,最後一件,聽說失蹤了幾十年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來至了太原,我出生晚了幾年沒機會認識他,見了人也不認識,告訴我他的長相,落腳的地點,至太原來的目的。”
這是青衣蒙面女要他查的,他趁機落在老小子的身上。
老子的臉色竟然變了變。
“小子,你……爲什麼要找他?”
“沒什麼,見識一下天下第一人的風采。”
“算了吧,招惹了他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你老小子既這麼怕他還教個屁,你的絕活傳授給我-樣是人下之人,看樣子我得好好想想。”
“笑話?”老小子怪叫。
“什麼笑話,我是說正經的。”
老小子在搖其頭。
一個人要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他對他的容忍將就是驚人的,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可證明,老小子對浪子三郎就是如此。
“小子,看來不告訴你也不行,你聽着……”
“我不是在等着嗎?”
“江天尺成名當道之時我見過,豪勇英俊,不問-世,任誰也不放在眼下,現在老了,應該跟我老小子差不多,他的落腳處我正在查……”
“你也在查他的下落?”
“對,能鬥江湖第-人是武林人的最高成就,能鬥敗他便不虛此生,至於他到太原來的目的我猜是找石中龍較技,湔雪四十年前落敗之恥。”
“他鬥得過石中龍麼?”浪子三郎雙眼-亮。
“他隱姓埋名幾十年,沒把握敢現象?”
“說的也是!”
“好啦,小子,你的問題我回答了,現在……”
“我還有個問題。”
“咦!你得寸進尺,沒完沒了,說吧!”
“玄武門掌門‘玄衣老人’是不是他殺的?”
“他沒理由殺他,”
“你怎麼知道?”
“玄衣老人成名時他已不在江湖,不可能有過節。””難說,假使現在玄衣老人得罪了他……”
浪子三郎是指玄衣老人向石家堡報訊示警這-着,但他不明說。
“這我老人家不知道。”
“你能查得出來?”
“可以.碰到他時我會問,對了,小子,我老人家也有兩個條件。”
“呵!老小子也有條件,說出來聽聽看。”
“第-,你不許背叛我老人家。”
“當然,我浪子三郎是很注重道義的。”
“第二,在我沒告訴你可以鬥江天尺之前,決不許招惹他。”
“可以!”浪子三郎答應的很爽快:“不過……老小子,話說在頭裡,我不喜歡拘束,也不想再作三家村學館的家童,死啃人之初,你要傳我什麼只消告訴我口廖,必要時指撥一下,我可不能日夜跟着你練,我有我的事。”
“當然,你不說也是如此,以你現在的根基和悟性,自然不需要一招一式的練,我們走,找個地方喝兩杯慶祝一下,還有些話得先交代你。”
“走吧!”浪子三郎當先舉步-
老-少離開小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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