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毛小子

日落月升。

墳場走磷飛螢,-處冷森寂寥。

浪子三郎枯坐在破涼亭裡,他在等青衣蒙面女。

他答應她查探浪子十三的出身來路,現在已經有了結果,所以他來踐約。

等人,是件最難耐又無聊的事,時間-久.倦意襲來,他不自覺地合上了眼睛。

迷糊中,他感覺身子突然凌空,立即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抓住腰提離地面,成了個吊着的糉子。

“姑娘。不能開這種玩笑!”

“誰是姑娘?誰開玩笑?”沙啞的老人聲音。

浪子三郎大驚,他是出道以來-次吃癟。

“你是誰?”

“你先說你是誰?”

“浪子三郎,鼎鼎大名的人物。”

“嘿!有意思,你小子的腦袋瓜子還正常麼?”

“當然,最正常不過,你先放下我來。”

“不行,我還沒問完。”乾咳了數聲:“你小子先在墳場繞圈子,然後坐進亭子,八成在打什麼鬼主意,而且你在行動之間表現出還有那麼點三腳貓功夫,現在你給我老人家交代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麼?”

“等人!”

“等什麼?”

“等準備嫁給我的女人。”

“哈哈哈哈,好小子,還會有女人嫁給你?看你這副德性,八成想找個伴一塊去討口對不對?”

“老小子,別狗眼看人低,我三郎有花不完的銀子,有福份女人才會下嫁我,包她吃香喝辣,穿羅着錦。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什麼討口……”

“小子,你完沒完?”

“對了,你老小子還沒通名號,你到底是誰?”

“你重新投好胎再長大也不配問我老人家的名號。”

“喲呵!老小子,你大概是老昏了。”

一個扁踢,踹向對方的膝蓋,這-踹不但夠力道而且是出其不意。

但這一踢彷彿是踹在鐵柱上,對方紋風不動,自己的腳反面而發麻。

“好小子!”

喝聲中,浪子三郎被拋了出去,不偏不倚,猛摜在三丈外-大墳的墓碑上,砸得很結實。

“砰!”地-聲大響,照理,血肉之軀被這麼這一砸,不說變成肉餅,至少也是骨斷筋折,肉爛皮開,但怪事發生了,連哼聲都沒有,浪子三郎的身體象充了氣的皮球,竟然反彈回來,輕輕落在亭子之外,-副嘻皮笑臉,這是他的絕活,震力愈大,反彈之力愈強。

面對面,這回可看清了。

對方是個衣履敝舊的瘦高老頭,鬚髮象裝上去的白茅草,論德性絕不比浪子三郎高明,尤其那雙昏沉沉的眼睛,怎麼看也不象是個練武的人,然而浪子三郎可不含糊,光憑提他拋他這一手便足以證明對方功力深不可測,且己到了神儀內斂的地步。

老人看似無神的眼,仔細打量了浪子三郎-陣。

“好小子,你這麼經得起摔?”

“嘻;小意思,這種遊戲我常玩。”

“常玩?”老人亂須連動。

“對,我從小就被老浪子提着玩、拋着玩,當石頭扔着玩,一天至少兩次,十幾年下來……”浪子三郎敲着頭:“到底多少次記不清了,這筆帳很難算。”

“老浪子是誰?”

“咦!老小子,你的頭腦是不是有問題?明明告訴你老浪子,難道還會是別人?”

“他是你師父?”

“也可以這麼說。”

“怎麼叫也可以?”

“他教我玩各種遊戲,可以叫師父,但我-直叫他老浪子,所以我說‘也可以’,這麼簡單的問題也用問?”

“他總有個名號吧?”

“沒有,就是老浪子,當然,人不是象孫悟空,一樣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應該有名有姓,但是我不知道,其實……嘻,名字只是個記號.知道什麼記號代表什麼就可以了,比如我現在叫你老小子,老小子便代表你,只消-提老小子三個字,指的就是你,不會是別人,對不對?”

“小子,你很對我老人家的胃口。”

“你老小子會吃人?”

“怎麼說?”

“不然怎麼叫對你的胃口?”

“哈哈……”老人狂笑起來,似乎很開心。

浪子三郎左顧右盼了-陣,點點頭,等老人笑夠。

“老小子,你可以走了,別耽誤我的正事。”

“你還有正事?”

“嗨!牛郎等着會織女不是正事?老小子,我那個未來的婆娘臉皮子薄,見不得生人,你不走她就不敢露面,我可就要白等了,算是做好事,你請吧!”

“小子,你少跟我老人家扯皮,要是不好好交代明白你的出身來路,我們就耗下去,不管幾天幾夜。”

“老小子!”浪子三郎跳腳:“想不到你活到這麼大歲數居然還會耍無賴,我也不逼你交代什麼來路,彼此誰也不欠誰,只當我們根本就沒見過,如果一定要交代,那你先交代,我浪子三郎也懂得敬老讓賢的道理。”

“讓賢?不是尊賢?”

“對,讓你老小子!”

“小子,你很耐摔是不是?”

“不錯,不但經得起摔,還能捱得起打。”

“那好,我老人家想到了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有趣麼?”浪子三郎嘻着臉。

“非常有趣,有趣極了,我老人家把你倒提在手裡,往石碑上砸,砸到變成肉渣,你看這有趣麼?”

“不好玩,沒意思。”浪子三郎猛搖頭。

“粘子,你既然不肯交代,不好玩也得玩。”

“老小子,腿長在我身上,我不想玩便不玩,誰也不能強撻我玩,懂這意思麼?”浪子三郎手叉腰,歪起頭。

“懂!你小子就做給老人家看。”

“颼!”的-聲,浪子三郎象野兔般竄了出去,不,比野兔還快得多,彷彿一支離弦的疾箭,這種身法幾乎已超過了人所能的極限,沾地,身起再落,人已到了十丈外的亂墳堆中……

直身回望,亭子邊已不見老人的影子。

“這老小子走啦?”浪子三郎自語。

“沒走,在這裡!”聲音發自身後。

浪子三郎的脖子立即縮短,緩緩轉身,老人正站在八尺外的一上小墳堆上咧嘴眥牙在笑,不禁駭然而震,這老了竟然比自己還快,這不成了妖怪麼?

他摸了摸頭,皺起眉頭,但仍不改嬉皮笑臉之態。

“老小子,你還真不慢?”

“當然不會比你小子親切。”

“有意思,有趣味.我自從被老浪子趕出來流浪江湖之後,還沒碰到過比我快的對手,這下子可就……”

“你是被趕出來的?”

老人昏昏的眸子裡有光影閃動。

“對!-般人稱之爲逐出門牆。”

“爲了什麼?”

“老小子,別把話岔開,言歸正傳,你剛剛說比快不比我差,我們就來比-比,”擡手朝北邊一指:“你看到那座大墳了,我們從此地開始跑,誰先到算贏。”

“什麼彩頭?”

“哈哈,你居然還有彩頭,我一向不帶銀子在身邊?好,這麼說吧,輸的得交代出身來路,你看如何?”

老人想了想。

“小子,可不許弄鬼?”

“呵J老小子,你怕我是不是?那就不必比了。”

“比!”

“你自己說的,由你發令。”

“跑!”老人大叫一聲,流星般劃去。

浪子三郎身形彈起,點及三丈外-墳頭,借勢反彈,奔的是相反方向,一正一反,距離拉遠的速度是飛奔的兩倍,中途又改變了方向,眨眼工夫,浪子三郎的身影已消失在起伏高低地墓林之中。他在想象老人在發覺被愚弄之後,吹鬍子瞪眼的神情幾乎要笑出聲來。

“好啦!”聲音倏傳。

浪子三郎應聲停住,眼前俏立着青衣蒙面女。

“姑娘,累你等多久了?”

“你怎麼會朝這裡來?”

“我早就發現了你,被那老小子纏得沒辦法。”

“他是誰?”

“不知道。”

“你們剛纔做什麼?”

“打賭比快,我……嘻嘻,賺了他。”

“我看他不是普通人物。”

“那是以後的事,現在談正經,我已經探到了十三公子的底細。”

“啊,太好了。”青衣蒙面女欣然說,月光如水,美好的眸光也如水,便卻更亮,而且是閃動着的:“快說,十三公子什麼來路?”

語氣中-片迫切之情。

浪子三郎摸頭想了想。

“姑娘,你可不能忘了答應我的……”

“什麼?”

“嫁給我呀!”

“三郎,現在還談不上,這只是考驗你的第一步。”

“那你準備多少步?”

“不一定,到我認爲滿意爲止。”

“那你一直不滿意,滿意了也說不滿意,我浪子三郎從英俊小生等到頭髮抹面粉的老生,那不慘了?”

“哈!”青衣蒙面女忍不住笑了一聲:“三郎,那怎麼會,你老了難道我不年輕?女人比男人更怕老懂麼?”

“嗯!有道理。”

“那就快說正經事。”

“好,聽說,浪子十三從小父死母亡,而且死的很慘,所以成了孤兒,後來被一個沒有名姓的老怪人收留養大,還教了他武,他此次出江湖是爲了找當年仇家爲父母報似,從濟南到洛陽一路來太原……”

“還有呢?”

“我探到的只有這些。”

青女蒙面女眸光連連閃動,喃喃自語道:“難道……這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浪子三郎立即接口。

“三郎,你是怎麼探出來的?”

青女蒙面女的眸光變成了鍼芒,直插在浪子三郎的臉上,看起來很怕人。

浪子三郎被這種目光看得有些不安。

“姑娘,你……別用這種眼光看我好不好?不然……我會對你在我腦子裡猜想的美好樣子打折扣。”

青衣蒙面女收斂了目芒。

“三郎,我在等你回答。””這個……姑娘,你不好意思說,你聽了會臉紅,總之一句話,在江湖中各有各的門道,你不必管我用什麼方法。反正能替你辦妥事就成了。”

“唔,好吧!我就不問,現在我告訴你要辦的第二件事。”

“什麼?”

“聽說四十年前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重現江湖,而且人已到了太原,你設法查出他的生形長相,落腳之處,到太原來的目的。”

青衣蒙面女-口氣說完,說得很順口。

浪子三郎瞪大了眼,連退了三個大步.張口無言。

“三郎,你怎麼啦?”

“我的祖奶奶,什麼江天尺,江天尺我連聽都沒聽說過,教我如何查起?”

“你不是說各有各的門道?”

“是……不錯,可是……天下第-人,定然是本領通天,你不要我這雞蛋去砸石頭,明擺着送死?”

“三郎,又不是要你去跟他動手,只是……”

“姑娘,我……沒這膽子。”

“那就算了,我們從此分手,-切免談。”

“這……”三郎哭喪起臉:“你讓我想想!”

“那就快想!”頓了頓又道:“三郎,想想以後,你就會覺得你冒這險是值得的,你會成爲我心目的英雄,就會一輩子愛你。”

“要是……要是翹了辮子,豈不成了狗熊?”

“你不會死,我會看相,你將來會飛黃騰達,出人頭地,大富大貴,福壽綿長。”

“真的?”浪子三郎有些暈陶陶。

“我不會騙你。”青衣蒙面女柔聲說,象在哄小孩。

“好!我答應,不過……”

“不過什麼?”

“人的命運有時是會改變的,說不定長命變成知夭壽,一條命就此斷送,不過,我仍然會去做,只是想死得安心些,所以,我對姑娘有個請求。”

“條件麼?”

“講條件多不好聽,是請求。”

“好,你說。”

浪子三郎凝視着青衣蒙面女許久一一

“姑娘既蒙了面,當然是不願顯示廬山真面目,所以我不指望姑娘露臉,只請姑娘告知出身來路,要不然那天有個三長兩短,閻老五問起在陽世間可有什麼親人我也好回答,至少我是替姑娘辦事而送命,不致於排在孤魂野鬼的行列裡,能提起姑娘多少也面子上風光風光,對麼?”

青衣蒙面女又輕笑一聲。

“三郎,你很會說話,我是愈來愈喜歡你了,只不過還沒到告訴你的時間,等辦完事再說,反正你是長命相,絕對不會三長兩短。”

“姑娘是不願意說?”

“時辰未到!”

“咳!”

浪子三郎大失所望。

“我走了,不耽擱你辦事的時間。”

她說走便走,劃破月光而去,顯然她是怕浪子三郎一直磨菇下去。

浪子三郎望着青衣蒙面女消失的方向,口裡嘀咕道:“這妞兒不真難纏,得想個辦法掀開她的底牌。”

突地,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小子,你居然敢擺我老人家一道,你認爲你真的滑溜得抓不住?告訴你,我老人家要再讓你溜脫就不叫……”

說到這裡突然頓住,只差那麼一點便抖出了底。

“就不叫什麼?”浪子三郎極快地回過身。

“就不叫老人家。”老人順口應變了。

“看來你老小子是見不得人的角色了,不敢提名道姓。”浪子三郎想用激將法。

“小子,別跟我老人家來這-套,你還差得遠,現在你說,該受什麼懲罰?”老人擺出怒氣沖天的樣子。

“老小子,嘻!懲罰就免了吧,不然多傷感,我是不得已才中途轉方向。”

“什麼不得已?”

“要等的人正巧來到,我能不見她麼?如果她-火,不嫁給我了,豈非災情慘重?那比贏你還重要多了。”

“什麼?你贏我老人家?”

“說說而已,別當回事。”

“那你小子是認輸了?”

“笑話,沒比就認輸,別門裡縫裡看人,把人都看扁了,我浪子三郎-派之長,沒三板斧成麼?”

浪子三郎-挺腰桿,做出很自豪的樣子。

“哈!有意思,你不是說被逐出師門怎麼又……”

“我另外開派不行麼?”

“呵!有意思,你不是說被逐出師門怎麼又……”

“我另外開派不行麼?”

“呵!越說越有意思了,你開的什麼派?”

“天理人道派!”浪子三郎正經八百地說。

“好小子,你在打浪子十三的旗號?”

“喲呵!不簡單,你老小子居然也認得浪子十三,告訴你,如果他說過天理人道這名稱,是他打我的旗號,不是我打他的旗號,當我的面他絕對不敢承認,不信你心後多留心,凡是我浪子三郎出現的地方他絕不露面。”

“好小子!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我不跟你擡扛,反正事實會證明。”

“事實證明你躲着他,不對不對?”

“隨你老小子怎麼想,我不在乎。”

“我們再來比?”

“不比了。”

“不敢比就是認輸,輸了就得交代出身來歷。”

“嘻!老小子,你還真死心眼,吃了虧還不知道,你不用頭腦想想,你輸了就得交代來路,而我輸了卻是小事-件,因爲我的出身來路已經交代過了,我是小浪子,被老浪子趕出來,老浪子就是我的師父,而我既是浪子,當然是孤兒,身世不明,還有什麼好交代的?”

老人氣得的臉紅筋,直吹鬍子。

“你小子真想要我老人家把你砸碎?”

“老小子,機會多的是,以後再說。”

“不行!”

“我就是不比,管你行不行。”

“好哇!”老人家晃身出手便抓,這-抓不但玄詭莫測,而且快如電光石火,用的是左手,抓向浪子三郎右邊。

浪子三郎向左滑開,同樣快得驚人,卻不料老人這一抓是虛的,左手拍出的同一瞬間,身形偏右,右手隨之抓出,而且是後發先到,正好迎上浪子三郎滑開的身形,這變化肉眼簡直無法分辨,只是幾分之-瞬而已,浪子三郎的左腕立被扣牢,老人的左手到這時才收回。

“咳!”浪子三郎苦着臉。

“小子,兩條路任你選……”

“哪兩條路?”

“頭一條是先前說過的,用你的身子砸石頭。”

“不行,人只能死一次,死了就沒得玩了。”

“好!第二條路,拜我爲師。”

“哇!這更不行,一派之主當別人的徒弟,以後我怎麼混?這樣好了,兩條路都不通,我來開第三條路。”

“什麼路?”

“溜路!”

路字聲中,浪子三郎被扣住的手突然膨脹變粗,然後又突然縮小變細,這一粗一細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是在瞬間完成,人已滑到了兩丈之外。

老人怔住,但那雙昏昏的眸子突然閃射光華,月色下象兩道強烈的陽光,不只怕人,而且使人有被炙的感覺。

浪子三郎心頭爲之一緊。

“好小子,你竟然練成了失傳的‘換形神功’?”

“嘻!不知道是什麼功,反正是老浪子教的。”

“老浪子……該是誰?”老人喃喃自語。

“今晚到此爲止,我還有事,下次再玩!”浪子三郎如-縷輕煙般逝去。

“奇材!”老人還在自語,他沒有追下去:“非把這小子弄到手不可,只有我才配做他的師父,本以爲這輩子註定心願難了。想不到天從人願,哈哈哈哈……”

他忘形地狂笑起來。人,在悲傷的時候要哭,高興的時候要笑,哭與笑是兩個極端,但同樣是舒發情緒,如果憋住,其不好受的程度是一樣的。

笑聲激盪排空,傳出老遠老遠。

墳場距石家堡僅只半里,屬於外圍警戒線的邊緣,這一笑當然已驚動了卡哨,訊號立即傳回堡中。

老人既是興奮過了頭,一會自言自語,一會兒放聲笑,看上去是瘋瘋癲癲。

一撮武士循聲奔到,共七個,屬黃龍級,在距老人三丈之處散開停住。

爲首頭目迫近老人,老人恍如未覺,自個兒喃喃不休。

武士頭目吐口氣道:“原來是個老瘋子,深更半夜瘋到這裡來,可是,不對,那笑聲……”

“誰是老瘋子?”老人偏偏就聽見了,轉過身來。

“老頭,你是……什麼人?”武土頭目問,同時仔細打量老人,昏昏的老眼,那副德性只比要飯的稍強,看不出半點出奇之處。

“老小子!”他可能很樂意這稱呼。

“什麼?老小子?”武土頭目幾乎想笑。

“對,老祖宗的老,比天還小的小,這子嘛……是對了起的人尊稱之詞,如孔子、夫子等等,這你該懂了?”

說着,眥了眥牙。

“少裝瘋賣任務,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埋死人的地方。”老小子可是一本正經。

“老頭,這是石家堡的禁區,閒雜人不許亂闖。”

“狗屁,休想唬我老夫子,石家有這麼多人要埋?”

“說話客氣些!”武士頭目有些啼笑皆非。

“這已經算是相當客氣了,惹火了我老小子,把你們的祖宗八代全罵臭。”

老小子一副倚老賣老又無賴的樣子.令人氣結。

“老小子,念在你年事已高,不跟你計較,快走!”

“走?我想走的時候會走。”

“把他拖走!”武士頭目揮了下手。

兩名武士衝上前各抓住老小子一隻胳膊,一拉,不動,再加力,還是不動分毫,宛如鐵樁釘牢在地上,兩名武士心裡吃驚,但火也大,各騰出一隻手,狠狠地劈向老小子的肩背,用的是十成力道,有心要廢老小子的雙臂。

“啊!啊!”痛叫聲中,兩武士鬆手後退,手掌彷彿是劈在一塊生鐵上,痛澈心脾,馬上就擡不起來。

武士頭目寒氣大冒,怔住說不出話來。

“識相的快滾,別惹我老人家生氣。”

“您老……怎麼稱呼?”

武士頭目期期地說,對老小子稱呼也改了,老頭變成了您老,他看出這不起眼的老頭不是好相與,自知吃不下對方,剛纔要是老頭對兩名武士動手反擊,現場必是兩具屍體,而他又不能如此回頭。

“你是聾子還是白癡,老小子三個字你聽不懂?”

“晚輩是問您老的尊號。”

“去你的,你配問麼?”

武士頭目下不了臺,如果幾個就這麼被唬回去,勢必要受嚴厲的堡規制裁,當下把心一橫,豁出去了。

石家堡在過去連一隻狗出去都沒人敢碰,而現在老堡主退休之後,接二連三的發生事端,簡直令人難信!

“您老定要逼晚輩得罪?”他還是不敢放肆。

“得罪,就憑你們幾隻兔崽子,哈哈哈哈……”

“老頭,你太目中無人!”武士頭目快氣瘋了。

“呸!”老小子吐了泡口水。

“上!”武士頭目暴喝一聲,首先亮劍。

六名武士也齊齊拔劍迫上,不過心是虛的。

“玩真的?”老小子偏起臉。

“呀?”慄吼聲中,七支劍在月光下幻成了一張森寒光網罩向老小子,聲勢相當驚人。

石家堡武士都是精選錘練的老手,對付一般敵人很少聯手,而現在碰上這無名老者,剛剛露的那一手使他們心膽俱寒,等於是被逼而出手,結果是什麼無法想象。

老小子原地打了一個旋,勁道如山的罡風象逆浪驚波般狂涌暴卷,光網立被卷迸散,六名武士與頭目彷彿颶中的紙紮人,七零八落地被拋到三丈之外,久久站不起身來,好在老子不屑於傷這幾個小卒子。否則不會有半個活口。

“無聊透頂!”老小子自語了一聲。

兩條人影如灰鶴般飄降現場。

武士們立即圍攏,齊齊行禮,爲首的頭目出聲道:“見過大少夫人,二公子,弟子等無能失職……”

來的是月女和石家輝。

石家輝擺手道:“你們退開!”

武士們退到兩丈之外。

月女和石家輝開始打量這老小子,看來看去看不出任何名堂,還是個糟老頭子,以兩人的江湖閱歷,有字號的人物不說全都認識,至少有個耳聞,而老小子外表的形象卻完全陌生,他的來路根本無從揣測。

老小子連眼角都不掃兩人一下,面向遠處,彷彿發了癡,他是在欣賞墳場夜景麼?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月女和石家輝交換了一個眼色。

“在下石家輝徘行老二,老先生光臨有何貴事?”石家輝發了話。

“咦!怪了……”老小子半側回身,面對兩人:“墳場是埋死人的地方,又不是私人產業,你小子管我老人家來做什麼?”

“在下只是請教。”石家輝個性深沉,不輕易動氣。

“憑什麼?”

“因爲此地是本堡警戒範圍,來了外人不能不過問。

“你一定要查問?”

“請老先生明告。”

“好,那我老人家告訴你,是討陳年舊帳來的。”

“向誰討?”

“石中龍!”老小子眸子亮了亮。

石家輝和月女雙目同時瞪大,互望一眼。

“老先生要找家父?”

“我老人家說話向來只說一遍。”

“怎不光明正大進堡,而來這墳場?”

“這裡處理後事比較方便。”

“在下可以請教老先生的名號麼?”

“不可以,你認不出來我老人家是誰就拉倒。”

“家父欠老先生什麼舊賬?”

“我老人家只認欠賬的本人。”

“老先生!”月女接了話,甜脆的音調甚爲悅耳:“很不巧.家翁已正式退出江湖,不再沾染江湖是非,同時也謝絕見客,俗話說父債子還,我們做晚輩的理所當然接下上一代的任何債務。”

“廢話!”老小子嗓門放大:“只要本人還沒進棺材,欠的賬就得由本人還,什麼父債子還,簡直是胡說八道。”

“嘿!”石家輝冷冷笑了一聲,接回了話:“老先生無名無姓,來路不明,擅闖本堡禁地,居然說要討債,難道這不叫胡說八道?”他反譏回去,但措詞不那麼直接。

“你小子是說我老人家胡說八道?”

“隨你老先生怎麼去想,沒別的事就請便,在下不想得罪。”

這句話是軟中帶硬,同時還有些威脅的成份。

“好小子,你的舌頭還挺靈便的,得罪,就憑你也敢對我老人家用這兩個字。”

石家輝的容忍已到了極限,目光望向月女,眼中之意是準備動手,月女將頭微點,她表示贊成動手。

石家輝吸口氣,挺挺胸,眸子裡隱泛殺光。

“老先生要迫在下得罪,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跟人小子動手我老人家有失身份。”老小子偏頭想了想:“等那天要我老人家那徒弟來教訓你。”

“老先生的徒弟是誰?”

“浪子三郎!”

“他?”石家輝與月女異口同聲叫出來。

“哈哈哈哈……”怪笑聲中,老小子如風飄逝。

石家輝與月女面面相覷。

“想不到這老頭是浪子三郎的師父,師徒兩倆倒是一樣的德性,怪不得傳位大典大那天浪子三郎前來攪局,我一直在想浪子三郎搗亂的目的何在,原來是奉師命探路的,可是……這糟老頭子到底是什麼來路,可惜爹不能表達。”

石家輝說完輕輕挫了挫牙。

“從浪子三郎身上着手一定可以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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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來討舊賬?”

“依我看……目的是‘玄功解’,討賬是藉口,如果真是有什麼恩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拜堡,能與爹結樑子的必定不是等閒之輩,何必耍花招。”

“也許二孃……”

“對,回去問我娘,如果這糟老頭真與爹之間有什麼恩怨。我娘可能認得出來,不必多費心思去胡猜!”

“二叔,我突然想到-個人。”

“大嫂想到誰?”

“殺害’玄衣門’門主‘玄衣老人’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大嫂怎會想到他?”最深沉的石家輝也不由激動。

“兩個理由,第-、‘玄衣老人’到堡裡來通風報訊引起了他們的殺機;第二、他當年敗在爹的手下,所以說要討一筆陳年舊賬。”

“大嫂的意思是說糟老頭便是江天尺?”

“我認爲非常可能,除了他誰敢奢言向爹討債?”

“大嫂分析得非常合於情理,不過……我也有個粗淺的看法?”

“什麼?”月女眸光閃了閃。

“玄武門主是武林中出名的好好先生,爲人處世敦厚仁和,而那老頭又不類兇殘之輩,他有可能殺他麼?”

“二叔,江湖上狼披羊皮的人不在少數,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單憑外表不能判斷一個人的善惡。”

“大嫂說的是,我們回去向娘求證吧!”

叔嫂倆與七名武士離開之後,一條人影從墳包間冒了出來,赫然是浪子十三,望着西偏的明月他在自語……

老小子會是江天尺?

他會是殺害玄衣老人的兇手?

退位堡主石中龍風癱之事已傳遍,他會不知道?

石家輝對月女似乎超過叔嫂之情,他真敢有此居心?

仇中親,親中仇,我將如何面對這事實?

……

石家堡-一-

裡裡外外,戒備森嚴,三步-崗,五步-哨,遊動警衛人一組,來往邏巡頻繁,彷彿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不錯,的確有大事發生,而且正在進行。

懸有“我武維揚”巨匾的大廳裡,此刻氣氛緊張,已將到爆炸的程度。

家主石家慶坐在居中的上位,他身後站的是二公子石家輝和總管“萬事通”秋兆年,兩側列坐了近三十賓客,僧道俗尼俱全,老少不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陰陽童子”和已經還俗的道姑玄玉,兩人儼若夫妻,再就是來路不明的老小子.別的大增是衆所周知的幫派之主,每一個在座的表情不-,但是有一個共通點一一凝重。

“石堡主,貧道在等你答覆!”發話的是崆峒長老“一元”。

“本人說過,和合道長之死與本堡無涉。”

石家慶的聲調極不平衡,他似乎已經到了不能按捺的程度。

“-元道長!”陰陽童子手搖摺扇,一副貴介公子派頭:“私人恩怨請容後個別解決,主要還是請石老堡主現身-見,澄清四十年前‘玉麒麟’懸案,這是在座每一位同道朋友所最關心的,我們先公後私。”

“對,先公後私!”座中不少人附和。

陰陽童子儀表非凡,但卻狡猾狠毒出了名,-般武林同道都對他忌憚三分-

元老道閉上了口。

“本人聲明過,家父已經退出江湖,不見外人。”石家慶目掃廳中一週。

“外傳石老堡主已中風癱瘓,有此事麼?”一個尖頭縮腮的中年人陰聲問,他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一-一猿公李。

“本人不準備回答這問題。”石家慶臉已脹紅。

“可是在座的都想證實?”

“本人回答過了!”石家慶目芒連閃。

“這回答不能使人滿意!”

“那你姓李的準備怎麼樣?”

“各位都別動氣,我們心平氣和地談。”陰陽童子又開口道:“餘生也晚,沒趕上當外那場熱鬧,但據說當年‘玉麒麟公案’好手同道犧牲無數,秘笈數度易主,江湖上出現了極多拓本,已經不算是秘本,由於內容太過艱深玄奧,沒有一人能參修,等於是一冊廢物,後來才傳有一本‘玄功解’是參修門徑……”

“當年衆多武林同道付出了血的代價,應該公決以公平方式處理,豈可一人獨吞。”插口的是“四海散人”。

“請容在下說完!”陰陽童子擡擡手中扇:“秘笈與解本在-道,不知如何會落到石老堡主手中,這點姑不必論,只請石老堡主出面公議。”

“對!”

“這是持平之論!”

“非常合乎情理!”

“血劫不能重演!”

廳裡起了一陣陣騷動,全附和陰陽童子的意見。

“本人說過家父已經洗手封劍。”石家慶是用吼的。

“公案未了手能洗乾淨麼?”一元老道也大聲道。

“各位!”石家輝開口了:“家父中風是事實,洗手封劍也是事實,至於‘玄功解’,實屬以論傳論,根本就沒此事,試想,家父如果得到了‘玄功解’,早已練成了至上的身手,既屬玄功,又豈會中風?”

“二公子口才不錯!”開口的是一個乾瘦的緇衣老尼雲門師太:“在沒事實證明之前,無法取信於武林天下,縱然舌粲蓮花也徒然!”

“石老堡主堅不現身是有隱衷麼?”陰陽童子帶着笑說,語意充滿了扇惑,但他依然保持一向的風度。

“你們視天下第-家無人麼?”石家慶火爆了。

在場的有的冷笑,有的面現怒容。

石家輝森寒的目光盯陰陽童子,他當然不會忘記被對方劫持作人質,準備交換“玄功解”的那一幕,對方敢公然上門入座,還發表高論,這對他石家堡都是一種極大的侮辱,他隱忍只是爲了大局。

難以收拾的場面一觸即發。

而這場面無疑是血腥的。

“別吵啦!”一直默坐着昏昏欲睡的老小子沙啞的聲音發了話:“你們想到死僵下去的結果麼?嘿!那就是血染石家堡,屍推第一家,那多煞風景,我老人家只說一句話,叫石中龍出來,不能行動就擡出來,三頭對四臉把事情作個交代,否則永遠結不了。”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老人身上,他居然直呼“武林千歲”石中龍之名,夠狂妄,但又沒半個人認出他是誰。

“你閣下是誰?”石家慶瞪眼問。

“我老人家?嘿!老小子。”

“老小子?”

“-點不錯;”老小子似乎很自豪.大有誰都不放在眼裡之勢。

在座的全爲之皺眉。

“你不是老小子!”石家慶手按扶手想站起,但沒站起。

“那你沁子說我老人家是誰?”

堂堂天下第-家的家主被當衆稱小子,真是-大新鮮事。

“如果本人判斷不錯,你應該是……”

“大哥,現在不是鬥口的時候!”石家輝立即切斷了石家慶的話頭,他怕口沒遮攔的大哥抖出江天尺三個字。

石家慶還想開口……

“老前輩!”石家輝搶着說:“您跟家父是素識?”

他明知這老頭在墳場表示過是討帳來的,當着衆人他故意引開話題,以阻止石家慶口不擇言,同時關於老頭的來路僅是一種猜測,抖開來如果弄不好的話,後果便非常不妙,因爲江天尺出現太原是事實,而這老頭是否真的爲了討舊帳卻在未定之天,說不定是句誑語而目的在“玄功解”。

老小子斜起了老眼。

“什麼素食勞食,叫你老子出來是正經。”

“老前輩,這不是擺明了上門欺人麼?”

“欺定了!”

石家慶虎地站起身來,怒目圓睜。

“老小子,你是認錯地方還是吃錯藥?”

“嘿!小子,憑你這副德性也能作一家之主?”

這句極盡輕蔑的話,更使石家慶受不了,全身的血管幾乎要爆裂開來。

“老小子,到院子裡去見個真章。”

“你還不配!”

“好哇!”

石家慶要撲出.卻被石家輝拉住。

“大哥,你必須沉住氣。”

“欺人太甚,我非宰了他不可!”

場面已到了爆炸邊緣。

驀在此刻,外面突然傳來呼喝之聲:“站住,胡闖什麼?”

所有的目光不期然地投向廳門。

一個瘦小人影出現廳門之外,赫然是浪子三郎。

“老小子,我到處找你,原來你縮在這裡。”

“說話別那麼沒體統,你小子找我什麼事?”老小子老眼亮了亮,離座而起。

“你乾的好事,你自己明白。”

“我老人家幹了什麼好事?”

“到外面去說,不然你老臉掛不住。”

“小子,我老人家正在辦事,你不能等……”

“真要我當衆抖出來?”浪子三郎神氣地兩手叉腰。

老小子用手搔着蓬亂的白髮,-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所有的人大爲錯愕,在座認識浪子三郎的不多,剛剛老小子所表現的狂妄不羈,象是大有來頭,現在卻被這完全不起眼的小子呼麼喝六,的確是怪事。

但石家輝感受不同,因爲老小子曾說這浪子三郎是他徒弟,官對難師難弟一樣的德性,如果不是眼前情況特殊,他真的要笑出來,這種師徒,可以說是天下少有,江湖無雙。

“小子.你這不象話?”

“我要是抖出來那就更不象話。”

“你要我老人家怎麼樣?”老小子十分無奈的樣子。

“馬離開此地。”

“好吧,我老人家會記在賬上,以後總算。”老小子半句話都沒交代,舉步便走。

一老一小就這麼離開了。

氣氛在一鬆之後又恢復緊張,因爲問題未決。

“石堡主,還是把令尊請出來吧!”一元老道寒聲說。

“辦不到!”石家慶粗聲暴氣地回答。

石家輝上前一步,與石家慶站成並肩,抱抱拳。

“各位先進,各位好友,請聽在下一言,武林中除了不可解的仇怨之外,爲敵爲友各在方寸一念之間,今天各位光降敝堡,不知是關心家父還是另有目的,總之一句話,在下誠心希望不發生流血事件,不是敵人便是朋友,石家堡並非逞強之地,如果不幸而兵戎相見,各位可以想得到後果,諒必各位也不願看到血腥腸面發生,故而奉勸-句,平安離去是上策!”

衆人相顧默然。

來者的居心和目的的相同,但行動卻無法-致,因爲並沒有首領,是以都持觀望態度各自等待自己最有利的機會。

“錯過今天,無論哪-位光臨敝堡,在下與家人都將以上賓之禮接待,請各位三思。”石家輝又補充一句。

“二公子!”陰陽童子面帶微笑開口:“我相信在座的同道朋友絕大多數都不是爲了私人恩怨而來拜堡,純是爲了‘玉麒麟’公案,而當年也都爲此付出過代價,所以這是一樁武林公案,問題必須解決,不然永遠是問題。”

“閣下認爲該如何解決?”石家輝的臉上罩了層霜。

“請石老堡主當面向各同道交代。”

座中立起反應

“對!”

“我們目的就是如此。”

“問題不解決,將再起血劫。”

……

“童子兄!”石家輝放開了嗓門,壓制住七嘴八舌的聲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下不必多說,再重複一遍,家父已經不再過問江湖事,不便出見,至於‘玄功解’,是有心人故放流言冀圖借他人之力打擊本堡,言止於此。”說着,目掃全廳一週,接下去道:“現在各位請便,恕本堡今日不留賓。”

“本人恭送!”石家慶擡了擡手大聲說。

在座的面面相覷,因爲話已到盡頭。

石家堡稱爲“天下第一家”並非幸致,而“武林千歲”石中龍是否真的中風尚未證實,如果絕裂了,以後難以想象,座中無人敢自信是石中龍的對手,如果堡中還有如雲高手,出頭的椽子先爛,沒有誰敢挺身而起,但又不甘就此走路,場面頓時陷入了僵局。

氣氛已緊張到極限,只消加-點點便會形成-場血的風暴。

“二少施主,問題不明時解決暗潮將更洶涌,後果是相當嚴重的,你考慮到這一點沒有?”雲門師太開口。

“師太,別忘了你是佛門弟子。”石家輝寒聲說。

“貧尼不會忘。”

“你儘可來暗的,本人會隨時等着。”石家慶額現青筋。

雲門師太怒視石家慶。

就在此刻,衆人只覺眼前一亮。

二夫人和月女從屏帳內轉了出來。

二夫人風韻依稀,月女甚稱絕色。

“二夫人!”有些認識二夫人玉鳳的輕呼出聲。

二夫人環視廳中-周。

“各位這等行爲,簡直視本堡爲無物,只因長子家慶剛剛接掌家務,不想貽江湖話柄,是以儘量隱忍,但隱忍也有其限度,我在此特別清求各位本着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的原則,和平出堡.彼此仍是朋友。”

這一番簡短說詞是不卑不亢,十分得體。

座中起了一陣輕微的嗡嗡聲.但沒有人行動。

陰陽童子的目光又緊粘在月女的身上,美色當前,以他的德性焉有不抱餐之理。

“現在請各位欣賞-個小小的表演,以爲送客助興。”

二夫人側顧.月女點了點鬥。

月女儀態萬千地從座間穿行出廳。

所有的目光隨之轉移。

廳外是可容千人的大廣場。

廳門軒敞,由廳內外望視野相當開闊。

並非喜慶盛典,將要表演的是什麼?

在座的全是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每一塊都是老薑,心裡雖然驚疑,但都有個譜,這助興的表演絕非好事。

一人起,十人隨.紛紛離座而起望向外面廣場。

月女步到在前數太之地,立定.做了個手勢,然後退到側方。

兩隊武士左右快步登場,約莫近百人之譜,各間隔三步相對排立,中央空出了一條寬三丈的大街道.每人手中執了-根酒杯口粗的鐵管。

緊接着-人羣武士持着長短不一的竹竿衝入街道,竹竿頂端扎着各色木球,每一個人都有人頭大,竹竿插地,人退了下去.街道里留下一幅怪異的畫面.紅黑白各色木球間雜有高有低彙集成林。

這是做什麼?

月女又做手勢.人喝一聲:“黑球!”

行列中鐵管擡起,“通,通!”聲中,煙硝漫揚,木屑紛飛,等靜止下來,所有黑色木球全消失不見,只剩下沒頭的竹竿子在抖顫不停。

所有觀者全瞪大了眼,張開的嘴合不攏。

“紅球!”

又是-聲嬌喝。

煙硝與爆裂聲再起。

紅球消失。

廳裡的觀衆面目失色,這不是助興,而是示威表演,這種前所未見的火器不但殺傷力強,而且居然可以取準頭,指黑就不會打白,如果轟擊的是人而不是木球.其結果可想而知,所有的人的銳氣在剎那之間被挫。

二夫人又開口道:

“小玩意,比燃放爆竹送賓要來得熱鬧好看,不足當行家法眼,這些小鐵管子如果集中轟擊一點,毀-座殿堂應該不成問題.各位請!”

擡手作出送客之勢,面上還帶着笑意,象真的以禮送客。

陰陽童子手搖摺扇道:“太好了,今天算是長了見識,開了眼界,告辭,後會有期!”

牽起玄玉的手往外便走-

個、二個紛紛上路。

堡後不遠的小叢林裡。

老小子與浪子中郎大眼瞪小眼。

“小子,你把我老人家嘀溜出來就爲了這句話?”

“當然,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你老小子一廂情願.公然招搖說我是你徒弟,象話麼?如果傳到老浪子耳朵裡.我小浪子豈非災情慘重?”

“你小子不是說已經被逐出門牆?”

“話是不錯,可是你該聽說過一日爲師終生爲師這句話,這豈能背師另投?老浪子在氣頭上把我攆出來,等他氣消了便啥事也沒有。”嘻嘻一笑,又道:“老浪子要是沒有我便過不了日子,吃的喝的全靠我來張羅不說,失去了打罵的對象那才叫痛苦,我也是一樣,不捱打捱罵便會渾身不舒服,連吃東西都沒味。”

“他真的還會要你回去?”

“當然,我被他趕出來這是第八次,家常便飯。”

“妙啊,小子。”老小子拍手:“你天生該做我徒弟,我也會打人罵人趕人,完後,什麼事也沒有。”

“啊!老小子,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憑什麼?”

“就憑我要收你做徒弟!”

“你八字還少一撇,門都沒有。”浪子三郎撇嘴。

“那我老人家告訴你,收定了!”

“你配麼?”

“當然配,就憑我老人家那些個絕活,你要是學會了,連石中龍都不是你的價錢,武林天下通吃。”

“哈,老小子,大話說多了閃舌頭的,天下通吃那不連你也吃了。”

“我老人家例外。”

“那我不幹。”

“喂!小子,你聽着,我老了,越來越老,人老氣便衰,而你年輕,精強氣旺,一定可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不過你再強也不能吃教你的師父,對不對?”

老小子老臉現出央求的神情.完全在委屈求全。

浪子三郎偏頭想了一會。

“對是有那麼一點對,不過我不想學。”

“好小子!”老小子真的氣火了,老眼瞪圓,眸裡的精芒可以刺人,彷彿強烈的陽光直照:“你居然敢消遣我老人家,告訴你,你不想也得想,我老人家一向言出不改。”白色的目芒泛出湛藍,看起來似已變的柔和。

浪子三郎心頭大凜,覺出老人目光有異,想避開已是不及,體內的真氣象漏底的水桶,迅快地渲泄流散。

“邪功!”他脫口大叫-聲。

“小子,這不是邪功,是我老人家新近參透的玄功.完全憑本身真元集中的雙眼,可以使對手功力消散不聚,這跟憑真功實力交手完全一樣,是我老人家絕活之一。”

說完,一把抓住浪子三郎的胳膊。

浪子三郎欲掙乏力,全身軟綿綿。

“小子,你答不答應跟老人家學。”

“不答應!”

“你現在功力不聚,如果拿你砸石頭,你會砸成稀爛,休想會再彈起來。”

“砸吧!”浪子三郎毫不妥協。

“你不想活了?”

“死就死,沒什麼大不了,我不吃這一套。”

“很好!”

老小子振臂,真的把浪子三郎朝-塊大石頭擲去,力猛勢疾。

浪子三郎功力不能提聚,眼睜睜飛射向大石頭,這一砸上去,的的確確會摔成一堆爛肉,但他無法自離,連反悔的餘地都沒有,京劇在將要觸及石頭的瞬間,突覺身軀一滯-輕,他已被老小子凌空抓住放落地面,這-手真可謂驚世駭俗。

浪子三郎真的不怕死麼?他已嚇出-身冷汗,他是在賭命,他判斷老小子不會置他於死地,這點他有八成把握,另外兩成便聽天由命了,現在,他感覺得到老小子的功力遠超出他的想象,武林中象這等功力的絕不會多,他會是誰?師父歷數的人物中,好象沒有這一號德性的人物,真的應了那句“豈能盡識天下士”的古話。

“小子,我老人家生平第-次碰上剋星。”老小子一副無奈的樣子。

“老小子,我……”手指鼻頭道:“是你的剋星?”

“誰說不是,軟硬不吃,真拿你沒辦法。”

“這麼說,你還敢強迫剋星當徒弟?”

“沒辦法,誰要我老人家看上你。”

“你不改變主意?”

“當然,我老人家的絕不能失傳,而你的資質秉賦是最佳人選,尤其德性深合我老人家胃口,留意選擇幾十年才碰上你,能放過麼?”

浪子三郎抓耳搔腮地苦想了-陣。

“老小子,我看你也實在可怕?竟然求人當徒弟,算我倒楣,認了!”

“你答應了?”老小子喜不自勝的樣子。

“答是答應了,不過……還有一個條件。”

“你居然不有條件?”

“不幹拉倒。”“第-,稱呼不改,不行拜師之禮。”

“稱呼無所謂,不拜師算哪門子徒弟?”

“我說過不幹拉倒。”

浪子三郎顯然在拿蹺。

老小子愁眉苦臉地想了-陣。

“第二,不能強迫我做我不願做的事。”

“這……可以,還有麼?”

“還有,最後一件,聽說失蹤了幾十年的‘江湖第一人’江天尺來至了太原,我出生晚了幾年沒機會認識他,見了人也不認識,告訴我他的長相,落腳的地點,至太原來的目的。”

這是青衣蒙面女要他查的,他趁機落在老小子的身上。

老子的臉色竟然變了變。

“小子,你……爲什麼要找他?”

“沒什麼,見識一下天下第一人的風采。”

“算了吧,招惹了他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你老小子既這麼怕他還教個屁,你的絕活傳授給我-樣是人下之人,看樣子我得好好想想。”

“笑話?”老小子怪叫。

“什麼笑話,我是說正經的。”

老小子在搖其頭。

一個人要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他對他的容忍將就是驚人的,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可證明,老小子對浪子三郎就是如此。

“小子,看來不告訴你也不行,你聽着……”

“我不是在等着嗎?”

“江天尺成名當道之時我見過,豪勇英俊,不問-世,任誰也不放在眼下,現在老了,應該跟我老小子差不多,他的落腳處我正在查……”

“你也在查他的下落?”

“對,能鬥江湖第-人是武林人的最高成就,能鬥敗他便不虛此生,至於他到太原來的目的我猜是找石中龍較技,湔雪四十年前落敗之恥。”

“他鬥得過石中龍麼?”浪子三郎雙眼-亮。

“他隱姓埋名幾十年,沒把握敢現象?”

“說的也是!”

“好啦,小子,你的問題我回答了,現在……”

“我還有個問題。”

“咦!你得寸進尺,沒完沒了,說吧!”

“玄武門掌門‘玄衣老人’是不是他殺的?”

“他沒理由殺他,”

“你怎麼知道?”

“玄衣老人成名時他已不在江湖,不可能有過節。””難說,假使現在玄衣老人得罪了他……”

浪子三郎是指玄衣老人向石家堡報訊示警這-着,但他不明說。

“這我老人家不知道。”

“你能查得出來?”

“可以.碰到他時我會問,對了,小子,我老人家也有兩個條件。”

“呵!老小子也有條件,說出來聽聽看。”

“第-,你不許背叛我老人家。”

“當然,我浪子三郎是很注重道義的。”

“第二,在我沒告訴你可以鬥江天尺之前,決不許招惹他。”

“可以!”浪子三郎答應的很爽快:“不過……老小子,話說在頭裡,我不喜歡拘束,也不想再作三家村學館的家童,死啃人之初,你要傳我什麼只消告訴我口廖,必要時指撥一下,我可不能日夜跟着你練,我有我的事。”

“當然,你不說也是如此,以你現在的根基和悟性,自然不需要一招一式的練,我們走,找個地方喝兩杯慶祝一下,還有些話得先交代你。”

“走吧!”浪子三郎當先舉步-

老-少離開小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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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十二章 身份不明第八章 義手難伸第十九章 逃離魔掌第十一章 情仇恩怨第二十章 風急鷹揚第二十二章 獨門暗器第四章 裡應外合第十九章 逃離魔掌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二十二章 獨門暗器第八章 義手難伸第八章 義手難伸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五章 識馬伯樂第六章 白毛小子第十五章 強瞞身份第十八章 第一之爭第一章 傳位大典第十八章 第一之爭第二十二章 獨門暗器第十一章 情仇恩怨第九章 深入虎穴第一章 傳位大典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十四章 溪邊裸屍第十三章 救生授藝第五章 識馬伯樂第三章 龍蛇混雜第六章 白毛小子第十九章 逃離魔掌第二十二章 獨門暗器第十九章 逃離魔掌第二章第七章 各逞心機第九章 深入虎穴第十九章 逃離魔掌第三章 龍蛇混雜第十八章 第一之爭第三章 龍蛇混雜第二章第十四章 溪邊裸屍第五章 識馬伯樂第十六章 狐狼當道第二章第十五章 強瞞身份第四章 裡應外合第二章第九章 深入虎穴第二十一章 真假特使第十五章 強瞞身份第四章 裡應外合第七章 各逞心機第七章 各逞心機第一章 傳位大典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二十二章 獨門暗器第七章 各逞心機第四章 裡應外合第十八章 第一之爭第一章 傳位大典第四章 裡應外合第六章 白毛小子第十一章 情仇恩怨第十四章 溪邊裸屍第二章第一章 傳位大典第十六章 狐狼當道第六章 白毛小子第十七章 恩怨分明第十一章 情仇恩怨第十八章 第一之爭第十九章 逃離魔掌第一章 傳位大典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十三章 救生授藝第九章 深入虎穴第五章 識馬伯樂第四章 裡應外合第五章 識馬伯樂第九章 深入虎穴第八章 義手難伸第二十章 風急鷹揚第十一章 情仇恩怨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二十章 風急鷹揚第十五章 強瞞身份第二十章 風急鷹揚第十三章 救生授藝第十章 五臺求仙第八章 義手難伸第十一章 情仇恩怨第六章 白毛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