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年秋天的最後一片樹葉飄落到此時的長恭腳下時,才發現原來冬天會是那麼的冷,那麼的嚴峻……
“皇上,據探子來報,周國的軍隊這幾天又攻陷了好幾座城池。他們隨身只帶十天的糧食,然後見城破城,燒房搶糧……勢如破竹。再不想辦法,只怕就危險了。”斛律光在晉陽城內,在此次行動的最高軍事議事廳內如是說。
“而且據可靠消息來報,北周的大將軍達奚武帶兵五萬準備到東雍和晉州與突厥的另一股兵力會合。”斛律光繼續說着,但說到這裡他卻怎麼也不敢再說下去了。因爲武成從之前便越來越黑的臉色已經昭示了他此時的心情了。而在剛纔,他又因爲握着扶手的力太大了而把雕着花龍的木製扶手給硬生生的握斷了。
“說!繼續說啊!”武成帝看着斛律光欲言又止的樣子,立刻用一種並不快,也並不是那麼震耳的卻意外的令人驚心的語調說着。
“這……這……”斛律光低着頭,不敢看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斛律將軍可能是累了,還說讓我來說說看吧。”和士開作爲在場之中的少數文官的領頭緩緩的站了出來。
“但說不妨。”
“如今周國與突厥的聯軍在恆州一帶兵分了三路,臣以爲現在應該馬上派段韶將軍與斛律光將軍分別帶領多數精兵前往截擊,而往金墉城這一路的兵力可以稍加延遲發兵時間。”和士開一字一句的緩緩吐出。
“哦?爲什麼這麼說?”武成帝正視着和士開,這個他永遠都會虧欠着的唯一愛過的人。他在他最純真的時候認識了他,卻把他一步一步的逼至此……
“其它的兩路兵力由於經過很多州縣,所經之處俱是生靈塗炭,一片血雨。此時的他們的氣勢一定異常的高漲,而路經的我大齊子民更是比任何人都想要我齊國的軍隊能夠早日的到來吧。這時候讓段韶將軍和斛律光將軍去只是順應了民心罷了。”說到這裡,和士開靜靜的擡頭。
“臣以爲和士開大人說的非常的有道理呢。況且,攻打金墉城那條線上的部隊和其它兩條線路上的部隊有本質上的不同。別的兩條線路由於行徑的一路上都有城池讓他們搶奪糧食,他們則會更加的殺紅了眼。
而在金墉城的這一路兵馬,他們一路上都在走相對險峻的路線,而且他們所帶的存糧都非常的充足,也有最近的補給線。這樣的話,他們的軍隊……”
一直都沒有怎麼說話的段韶此時發表了他的想法,但卻在這裡找不到了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段將軍是想說他們的軍隊打起仗來會比較溫和一些吧?”和士開輕聲提醒。
段韶皺了皺眉,他很不習慣有人用“溫和”二字來形容一羣可以動搖國之根基的狼虎之師,但此刻……似乎找不到什麼更簡明的詞來形容了。
“可是……金墉城那裡……不是就危險了嗎?”
有個武將如此怯生生的問到,可是迎接他的卻是段韶和斛律光略帶惆悵和惋惜的凝重目光。
“這麼說,你們都已經決定好了要犧牲金墉城了嗎?”武成帝惋惜的閉上了雙眼,再張開時已經恢復清明。
“這……這是……”底下的一羣武將不明所以。
“段韶將軍,還是你來說吧。”
“是!”段韶如此回答之後便轉過身,“首先是金墉城的地勢。它臨靠汾水,這樣他就有了攻擊敵方的優勢,而它有背靠芒山。這樣的話從芒山上攻下去就會佔到非常大的優勢。”
“可是敵人又不可能從芒山上攻過去。”一武將實在是不明所以。
“段韶將軍說的太含糊了啊,他的意思是如果等到敵人兵困馬乏的從汾水之上過來,又攻打了金墉城使其減弱兵力。若是此時我們從芒山攻下去,就可以以最小的代價獲得勝利了。只是,這樣怕是要讓金墉城的所有都爲我們齊國而犧牲了。但是,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依我看,金墉城裡死的每一個人都是終於鴻毛的,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我大齊的恩人。”
和士開站出來耐心的解釋道,卻在最後給站在角落裡的長恭投去了一個不明所以的嘴角弧度。
“若是這樣的,還可以爲我們的軍隊爭取到很多的時間……”斛律光皺起眉頭如此說道,“從軍事上來說,這樣做絕對符合道理,但是……”
但是……對於金墉城那裡苦守着的軍民們實在是太殘忍了啊……而且,我沒記錯的話,金墉城的守將應該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孩子吧……
只是,這些話斛律光選擇讓它埋迴心口,絕口不提。因爲,對於現在的危難情況而言,金墉城的犧牲幾乎是必要的……
“但是什麼呢?你們認爲這樣對苦守着金墉城,一心想着爲朝廷爭取時間,等着朝廷派援軍來的軍民公平嗎?”
一個並不粗狂,卻充滿力量感的好聽的聲音響起,伴隨着這個聲音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是長恭那模糊了性別的美。即使是已經在一起公事很久了,每一次再見到都會再一次的震撼到所有的人。比起平日裡故意隱去了自己存在感的長恭,現在那臉上寫滿了執着的長恭讓人更有一種讓人忘卻了時間以及空間的衝擊力。
除了和士開和武成帝,所有的人都疑惑不已。大家不明白,爲何這位平日裡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一心想要別人忘卻了自己的王爺會在這個時候這樣主動的走進大家的視線。
“世界上原本就沒有什麼絕對的公平,但若以金墉城內幾千條士兵的生命能夠讓我們的部隊少損失幾萬乃至更多的兵力,那麼他們的死就是非常值得的。”和士開眯起眼睛與長恭針鋒相對。
“從沒有在戰場上面對真正死亡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說死是值得的這句話!”
這句話,長恭幾乎是喊出來的。他無法忍受有人這麼冰冷的就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這句話……是爲金墉城的百姓們說的,也更是爲了卿雪而說的。再次見面時,他能夠感受到卿雪身上那溫暖的陽光,那是他所貪戀的。他也能夠隱約的感覺得到卿雪從小到大是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這樣的殘酷……絕對不是卿雪所能夠承受的……
想要保護卿雪。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卻又在現實面前無力的冰冷了身軀。
卿雪現在怎麼樣?會不會正縮在某個冰冷的角落裡哭泣呢?不,她不會!在難關過去之前她不會輕易認輸!正因爲這樣自己纔不能輸給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夠了!高長恭!不要忘了我這個皇帝還在這裡呢,這裡不是你放肆的地方。”看着此時近乎是在爭吵的那個淡漠的人,武成帝在驚訝之餘,開口喝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