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西路上的車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多,車聲嘈雜、人聲鼎沸,熙熙攘攘間,似乎連溫度都開始上升。有私家車停在路口等紅燈,綠燈亮了還沒來得及發動,於是從後面的出租車裡隱約飄來兩句“港督”,“小赤佬”之類的友好問候語,爲共建和諧尚海貢獻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現在的長安西路,已經是十足的尚海風,再沒了之前的北歐小鎮氣息。
而在長安西路某個路口,雷允上藥房門口不遠處的馬路牙子上,馮康站在杜安旁邊,嘴巴微張着,眼神略有些呆滯,明明頭髮一絲不亂身上穿着幾萬塊的阿尼瑪,但是看起來卻十足像個白癡。
杜安則是繼續洋洋灑灑地發着言,明明正吸着過往的汽車撇下的尾氣,看神態卻儼然一副揮斥方遒天下皆在我手的氣派,彷彿他現在所站的地方不是馬路口,而是華山之巔,正俯瞰渭南大地。
“……新電影體系本身是一個紀錄片,而這個紀錄片又在生產各種新的電影,它生產的這些新電影又會反過來紀錄片本身,這就像是太極圖一樣,陰陽相接,循環無盡,完美!”
杜安嘖嘖讚歎,“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模式!”
而馮康還沉浸在他剛纔所描繪的現實版電影生活的場景中。
生活變成別人眼中電影的一部分,自己的生活變成別人的娛樂方式……這樣的情況讓馮康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慄。
這在他看來簡直可怕。
他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人生變成這樣的,但他同時也知道,杜安的想法不是臆想,他更不會缺少願意按他的這個想法去工作去生活的人——這個國家從來都不缺少一些不在乎**、甚至樂於自己的**被人圍觀以獲得存在感的人,而如果這條路的盡頭是星光大道的話,樂意走進這座圍城的人恐怕更多。
這纔是最可怕的地方。
光是這一條,已經讓馮康產生了“也許值得投資”這個想法,但是杜安的乾貨不止這些。
杜安在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一番後又說了下去:“我們組建新媒體,搭建新平臺,一手拉着觀衆,一手拉着內容生產者。由於互聯網的特性,我們的內容播出成本非常低,渠道更是接近於無限,並不像傳統媒體渠道那樣受制於院線數量、電視臺數量等,所以我們完全可以不用再像傳統影視作品銷售模式那樣操作了——如果說傳統影視作品是精耕細作的話,那麼我們就走粗放式雲生產模式。”
“千種萬類,總有一款適合你。”
馮康這時皺起了眉頭,正要插嘴,杜安卻打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我說的這不正是圖豆網和優庫網的生產模式嗎?”
馮康點點頭。
杜安笑了,“的確如此,但是我們比起他們來有優勢,那就是,我們有這條街。”
杜安說着,手從左到右劃拉了一條長線,看架勢,是要把整個長安西路比劃進去。
路邊正好有一輛車經過,在路口右轉,杜安的手又長,車子的後視鏡差點把他的手給刮到。
就在車子轉過彎後,杜安還聽到這輛車裡似乎傳出憤怒的“港督”兩字,不過他就當沒聽到,繼續王八之氣四散地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粗放式雲生產模式和傳統影視作品操作模式的差異化,註定會使得這種新模式在一開始吸引很多人的目光,現下市面上的這些視頻網站就很好地說明了這點,但是隨着時間流逝、新鮮感過去後,人們會開始厭倦這些東西,他們會關注更本質的東西,關注內容。”
“到了那個階段,誰擁有優質的內容,誰就擁有話語權。就像是現在的淘|寶,看着紅火,但其實隱患很深,假貨、劣貨等問題充斥其間,就像是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所以淘|寶亟需一個區別於現有體系的高質量平臺,視頻網站也是如此。”
“現下的這些視頻網站統統沒有自有的製作力量,他們只是做平臺,到了新鮮感過後的那個階段,他們只能向娛樂圈靠攏,尋求傳統力量製作的內容。我敢斷定,到了那時候,同樣的一部劇在幾家平臺都能看到,到哪邊看都是一樣,可是我們不同。”
杜安站直了腰板,一副坐看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的架勢。
“我們會有這條街,這是我們的實驗室和變現場所;我們會有專業的培訓團隊,那是我們未來人才的孵化器;我們會有加入這場遊戲的‘玩家’,那是我們產品的最好檢驗官和反饋者;我們還會有我們自己的新傳媒,那是我們面向世界的窗口、我們的院線、我們的電視臺。”
“最後,我們還有我——以我的賺錢能力,我覺得我們暫時不需要太過憂慮資金的事。”
“產、學、研一體化,充足的資金,完整牢固的工業生產體系、生態環境,這些組合在一起,豈是那些瘸腳的平臺所能抗衡的?誠然,開始的階段也許我們的研發能力還不足,但是幸運的是,這是一個新興的市場,從現有的視頻網站就能看出,觀衆的包容程度很大,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成長自己,而等到未來拼刺刀的時候,我相信我們的主體力量已經成長起來了。”
“我們將脫離業界傳統的產學研模式,催生出專屬於我們的新模式,我們不止在改變傳媒領域,我們也在改變娛樂圈。”
杜安最後捶了捶自己的腰,把左手掛着的衣服換到了右手上,側頭看向馮康,嘴角咧了起來。
現在已經將近五點了,下班高峰期來臨,街道上的車輛開始擁堵起來,周圍人聲嘈雜,頭上夕陽西下,橘紅色的陽光經過8分15秒的空間旅行撲到杜安的身上,環抱住他,把他的白襯衫染得微微泛黃。
而他現在的這個笑,給人的感覺比陽光刺眼。
“這就是我要做的新傳媒帝國。”
“我準備顛覆業界格局,改變這個世界,你,想要加入嗎?”
馮康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感到有一股血似乎衝進了腦子裡,腦袋一下子有些暈眩。
在沃頓商學院進修過的他受到美國文化的感染很深,和普通中國人成家立業頤養天年的人生目標不同,他骨子裡是渴望着開創一番偉大的事業的,可惜的是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他一直在做着管家、理財顧問這樣的工作,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
他甚至都認爲自己的血已經冷了,已經看淡一切——開創一番偉大的事業?那只是青春年少時荷爾蒙的分泌過盛而已,能好好過完這一生已經很不錯了。
但是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夢想,他所欠缺的,只是一根火柴。
杜安就是那根火柴。
雖然他能聽出來杜安還有很多東西沒有透露、只是給出了一個大致的輪廓,但光是這個輪廓和相對應的新世界,已經讓他激動得不能自已——他想到了太多東西,一瞬間迸發出無數靈感。
“那還站着幹什麼。”
馮康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這個把自己拾掇的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此刻面色有些異樣的潮紅,但是神情還儘量保持着平靜。
他轉身,向着他們車子停着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句話。
“開始吧。”
杜安則是站在原地沒動,看着馮康的背影,看着從背後看明顯泛紅的耳朵,看着他倉促凌亂的小碎步,嘴角咧得更大了。
對於馮康這種人,還是“理想”這玩意好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