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宇沒想過自己只是計劃出來找個像藍淼的男人419,結果竟然遇到了正主,他還佔到了便宜。
傘宇這人從小就沒有吃過什麼虧。用他爸的話來說,世界上能欺負他的人大概一直都沒有生出來。
小時候爸媽就發現傘宇連在幼兒園都是因爲他打了別的小朋友而被老師叫去批評,長大後傘宇開始迷戀打遊戲,任何遊戲他都要打到能隨便欺負別人爲止,他就是享受這種勝利的感覺。
爸媽離婚的時候,親戚們都說,這孩子真可憐,小小年紀不管將來跟了誰,不知道要受多大的氣。傘宇還就真的誰都不跟,自己出國去了,在國外他一個人生活,也沒見他受過什麼罪,衣食住行都給自己買最好的,反正老爸有錢,畢業工作了也找自己喜歡的幹,從沒見他和誰低頭過,而且他也有兩把刷子,實力在那裡擺着,誰能欺負得了他?
於是表面上永遠佔了上風的傘宇最煩的,也就是自己被欺負的時候了。
傘宇不是沒被欺負過。
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當然他也不會主動和別人說。
他十七歲的時候,喜歡上了他的家庭老師。
傘宇記得那個帶眼鏡有着一雙特別好看的眼睛的大學生,叫趙一鳴,他都喊他大哥哥。
他發現自己喜歡人家,於是就愈加地不去學校上課,天天在家裡打遊戲,讓老爸花錢把人請到家裡來給自己補課。
爸媽都不在家,家裡總是隻有他們兩個人。
於是補着補着,傘宇就和大哥哥攪合上了。
一切都挺自然的,反正傘宇喜歡就去做了,趙一鳴也沒有拒絕他。
在那之前,傘宇從來沒考慮過自己該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是因爲大哥哥出現了,他喜歡了,於是那樣了。挺好的。
那時候傘宇只有十七歲,總想着想要的總會得到,他喜歡的人,自然也該永遠和他在一起。
只可惜那時候的他對感情的瞭解與他對遊戲的理解相距太遠。
於是當突然有一天大哥哥不再和他親近,說他們做的那些事情是錯的。
傘宇只是皺着眉,覺得大哥哥大概生病了,吃錯藥了纔會這麼說。
直到有一天趙一鳴提出不能繼續做他的家庭教師了,傘宇當着爸爸的面問他:當初你敢睡我怎麼現在又要逃了?
也就是簡單的一句話,十七歲的傘宇徹底斷送了他和趙一鳴之間的一切可能性。
趙一鳴被傘宇的爸爸威脅着離開這這個城市。
傘宇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趙一鳴拿了爸爸很多錢,去了別的城市重新高考唸了大學,畢業就結了婚,現在孩子都很大了。
後來傘宇打聽到了趙一鳴的地址,還特地從美國飛回來找他。
他無非想知道,十七歲的那些親吻和結合到底算是什麼。
他傘宇是真心喜歡趙一鳴,他走了以後他一度以爲是隻是因爲父親不支持他們,破壞他們,爲此他怨恨了父親好久。
那一次見面的趙一鳴早就沒了傘宇記憶裡的年輕朝氣。
趙一鳴說那時只是逢場作戲,因爲傘宇爸有錢,傘宇自己貼了上去他才順水推舟。
那次回了美國以後,傘宇就想通了,自己十七歲就能把一個直男掰彎上了牀,也夠牛逼,想到趙一鳴再見到他像見到鬼一樣的表情,他只覺得一切都是個笑話,他也就玩得更開了。
在傘宇的記憶裡,那是極少幾次被欺負的經歷,更是唯一一次喜歡過什麼人。
那以後身邊的男人來來往往,尋求的也只是一時的刺激。
也曾經有人想同他長久地生活下去,終究是自己沒了感覺,也不再相信狗屁的天長地久。
所以那晚,當他看到揹着大提琴在旖旎的夜色燈光下向他走來的藍淼,心臟不太正常地多跳了那麼幾下。
傘宇的確很在意。
只是所謂的在意,在他惡作劇一樣親了上去以後,很快就消失殆盡。
藍淼木愣愣的反應和想推但是終究沒有推開他的表現讓傘宇確認,這人就一直男。
不和直男搞是傘宇一向的宗旨。
一個趙一鳴就夠了,直男再帥也是女人的男人,他絕對不去湊熱鬧。
路燈下,他們接吻的時候周圍亂七八糟什麼聲音都有。
傘宇一直睜着眼睛,被他親的藍淼也睜着眼睛。
一開始的驚訝和疑惑持續了幾秒,傘宇沒有放開的意思,那雙眼睛也就變得淡定。
傘宇的手伸進藍淼剪裁極好的大衣裡,能感受到溫暖的氣息,很舒服,有點留戀。
等傘宇玩夠了鬆開人,發現藍淼的一隻手也環上了他的腰。
之前那三個小GAY嘴裡碎碎念着“運氣真差”,看到傘宇明顯比他們有行情有姿色,罵罵咧咧地走了,那邊的五仁蝦仁自己爬了起來,示威地要找傘宇單挑,被幾個人勸走了。
“蔚藍”酒吧裡急匆匆地跑出來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穿着調酒師衣服的男人,見到藍淼和傘宇摟着的模樣,驚訝了好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就仔仔細細地打量傘宇。
“老闆……”調酒師喊了一句,因爲他發現自己老闆一直皺着眉頭在想着什麼,他身邊的人——一身皮衣,一看就是隔壁酒吧最喜歡的那種客人——正和自家老闆曖昧地摟在一起,好像也在想着什麼,於是酒保喊一句讓兩個人同時回神。
藍淼先反應過來的,發現自己和傘宇的姿勢有點曖昧,又想到之前的親吻,不着痕跡地鬆開了人:“這是酒吧的副經理,童少。”
藍淼說話了,傘宇回了神,一晚上的興致全沒了。
“童少,這是傘宇,我……朋友。”藍淼是這麼介紹的。
傘宇隨意擡擡手算是打了招呼,已經準備去路邊攔車回家。
回憶這玩意兒就是□□,一沾到全身都容易沉浸到裡面去,傘宇知道每次他只要想到那個趙一鳴,就一定要醉生夢死幾天才走得出來,繼續好漢一條,該玩就玩該欺負別人就欺負別人。
“你怎麼在這兒?”
傘宇準備閃人了,只是明顯的,他忘記了藍淼的嘮叨。
“路過。”傘宇隨口說着。
有兩個男人明顯是看對眼了,勾肩搭揹着從酒吧裡出來,鑽進了傘宇原本要乘的那輛出租車,走之前那個個子高的還不忘同傘宇眨眨眼睛拋個媚眼,傘宇記得半個小時前那個人才問他要過電話。
冷笑一聲,準備再去攔車,他手上一緊,被藍淼拉到“蔚藍”酒吧裡了。
傘宇坐在“蔚藍”酒吧的吧檯上。
發現這裡同剛剛兩家GAY吧的氣氛完全不一樣,男男女女都悠閒自在地喝着酒,圍在一起玩着桌遊,也有吃飯的,哪裡是GAY吧,明明就是普通的小資酒吧。
藍淼坐在他身邊,讓酒保給傘宇上了一杯橙汁。
“我拿一下帳本就回去,我送你。”藍淼把橙汁遞給他。
傘宇坐在吧檯的角落裡。
他身邊是一個巨大的水族箱,有個年輕的小女孩兒正拿着手機給箱子裡的魚兒拍照,她男朋友站在一邊溫柔地看着女孩兒和魚。
耳邊不是GAY吧裡的那些刺耳的重金屬或是曖昧的爵士樂,而是淡淡的民謠。
身邊的藍淼不見了,那個叫童少的酒保,站在傘宇面前,似乎對他很有興趣。
“你是老闆的朋友?”童少管理酒吧四年了,這塊地界都很吃得開。剛剛自己那位平時寡淡得好像全世界只有兒子的奶爸老闆,在門口驚世駭俗地和一個帥哥激吻的事兒他是沒親眼看到,但是也就做一杯橙汁的幾分鐘時間,他就連剛剛老闆親吻伸沒伸舌頭的細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是做酒保的基本素養吧。
傘宇之前就有點暈了,但是他現在需要更多的酒:“呵,那個話癆是你老闆?”傘宇指了指童少背後的JACK DANIELS0,意思再明顯不過。
童少看了看藍淼的辦公室又看看傘宇,斟酌了幾秒,轉身拿了個杯子加冰,倒酒。
“藍老闆不常來,但是他的確是我們的老闆。”童少回答着傘宇的問題,卻見那人一口就把酒杯裡喝到只剩下冰。傘宇指指杯子示意他繼續,於是緩緩地,酒又添了上來。
“呵,看不出來,他還有這個副業。他不是教音樂的老師嗎?”酒有點嗆,傘宇也是存心想把自己灌醉,於是喝得很猛,直衝得他腦袋疼。
童少見面前這個好看的男人一杯杯烈酒灌得太快,可人家又是老闆帶來的人,他也不好怠慢不讓傘宇盡興,於是知道自己從他這大概是套不出八卦來了:“呵呵,我們老闆是X大的音樂老師,這不要照顧他兒子嗎,所以來得少,平時都是我和另一個章經理打理這塊兒。呃……傘先生,這酒四十多度呢,你緩着點喝……”
童少見傘宇第五杯酒下肚,他有些擔心,趕忙給身邊的人一個眼色,讓人去喊藍淼了。
於是等藍淼出來,看到的就是整顆腦袋都抵在水族箱上一動不動的傘宇,和站在吧檯後一臉做錯事模樣的童少。
“你給他喝了多少?”藍淼看了眼童少,徑直走到傘宇身邊。
“他沒說幾句話,就是一直喝,然後就站在那裡了。”童少皺皺眉頭一臉無辜。原本老闆帶朋友來就是難得,他本想好好招呼老闆的朋友,希望順便能問出點什麼來,結果自己的八卦欲沒滿足,那人說了幾句話就站在那兒不動了。
好在藍淼一直是個很隨和的人,只要店裡不出大事兒,賬目明確,他基本不太過問,對他和章經理都很信任。
果然藍淼聽了也就是點點頭。
走到傘宇身邊,拍拍傘宇的肩膀:“嘿,回去了。明天你還要上班。”
“魚兒。”傘宇喃喃着,用手指戳戳水族箱裡的藍色條紋的熱帶魚,一臉的認真。
“魚兒在幼兒園,明天晚上去接。”藍淼認真地和醉鬼說着話。
“魚兒被衝進馬桶裡了,大哥哥……”傘宇轉頭看向藍淼,明明笑着的,眼鏡後面漂亮的眼睛裡卻是霧濛濛的,“是你好久好久沒有來看我,他們都死了,然後就被我衝進了馬桶裡……”
傘宇說話一字一句很清晰,聲音不高也不低。
像是清醒着。
……
傘宇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十七歲生日那天,大哥哥送給他三條熱帶魚。
他說,你叫傘宇,就是三條魚。
那是趙一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給他禮物。
那三條魚兒,他養到自己出國的前一天。
傘宇看到畫面裡十七歲的自己把水族箱的氧氣泵撈了出來,然後他坐在浴缸邊上靜靜地看着魚兒還在遊,看着魚兒還張着嘴吃着魚飼料,又看着三條魚兒越遊越慢,翻起了白肚皮……
傘宇看到自己吃力地抱起水族箱連着死去的魚兒一起倒進了馬桶裡。
然後“嘩啦啦啦——”的一聲。
什麼都結束了。
……
“滴滴滴滴滴——”傘宇被手機吵醒。
他頭疼得厲害,一坐起來就倒了回去,眼睛也睜不開,摸了好久才摸到櫃子上的手機,一看時間,條件反射地又坐了起來。
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陌生的地方。
等他睜開眼睛看清了,才發現是藍淼家。
記憶慢慢倒回去。
他想起昨天是魚兒的住校日,他想起昨晚自己去酒吧找樂子,結果——
我操,果然遇到那貨就沒什麼好事兒。
傘宇撓撓頭髮,也想起了昨晚自己又想起以前的事情在藍淼的酒吧裡買醉。
“夠蠢的。”傘宇喃喃道。
上回來藍淼家,他就知道藍淼是搞音樂的,藍淼的房間裡放着幾本曲譜,樓下還有一架鋼琴。聽魚兒說,小海說過他爸爸是大學的音樂老師。
只是傘宇上回是糊塗了,這回雖然宿醉但好歹把昨晚的事情給LINK上了。
傘宇迷迷糊糊地聞着香味兒下了樓,一樓廚房裡某個絕世好老爸已經圍着圍裙在搗鼓着什麼了。傘宇聞着味道,好像是玉米濃湯,還有煎雞蛋和香腸。
“喂,借你家浴室洗個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傘宇不是一般的隨意,站在廚房門口打個招呼,又打了個哈欠,拖着有點長的睡衣睡褲自己上樓去了。
傘宇身上穿的是應該是藍淼的睡衣,他也懶得管他怎麼穿上的了,和個直男,他也沒什麼好嬌羞的,也不用演一場哭天搶地要喊他負責什麼的。
“嗯,換洗的衣服放主臥的浴室了。”藍淼也不和他客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自己的牀讓給那條大魚住了。
只是——
等傘宇拖着拖鞋“啪嗒,啪嗒——”上樓了,藍淼手上煎蛋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藍淼摸摸鼻子,又摸摸自己的嘴脣,愣了好久。
等鍋裡的油溫高了,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藍淼才反應回來,皺了會兒眉頭,很快就又鬆開了。
是西式早餐。
傘宇吃得很合胃口。
“昨晚謝了,我酒品很好的,不哭不鬧不上吊。”傘宇拿着刀叉優雅地切着香腸和雞蛋塞到嘴裡嚥下去,開口道謝。洗了個澡整個人清醒了好多,再加上豐盛的早餐,他差不多把昨晚那些負面情緒丟乾淨了。
“……”藍淼想說什麼,看着去了眼鏡的傘宇沒有了昨晚在夜色裡直勾勾的那種誘人的模樣。昨晚他聽傘宇拉着他絮絮叨叨嘀嘀咕咕說到凌晨兩點,拼拼湊湊,傘宇那些哼哼唧唧的事兒他也知道個七七八八,只是傘宇忘了或者不想提起,他也不再提。
“你做的湯真好喝。”傘宇喝完一碗,藍淼給他盛了第二碗,看他一勺勺優雅地慢慢喝,嘴脣被染成了淡淡的紅色,藍淼柔着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傘宇的頭髮軟軟的,服服帖帖地貼在腦袋上,看起來年紀更加小了,這人說湯好喝的表情同每天早上魚兒擡頭稱讚餛飩攤老闆娘的餛飩好吃的時候有七八分相像。
“魚兒不是你的孩子吧。”藍淼肯定地問。
傘宇擡頭看人,知道自己昨晚在GAY吧那麼HIGH的樣子給藍淼撞見,也逃不了。他看得出來藍淼並不介意他是GAY的事兒,雖然搞不了419是很遺憾,但傘宇向來是個灑脫的人,一般男人在他眼裡就分成能睡的和不能睡兩種,定義不同,他的態度自然也不同,陸因他們就是不能睡的,面前的這位也是不能睡的,但是做個朋友絕對值得,藍淼夠仗義,而且魚兒也喜歡他:“嗯,我生不出魚兒,但是現在他是我兒子。”
“嗯。”藍淼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沒再八卦地問下去。
卻是傘宇吃完盤子裡的食物,揉揉肚子一臉滿足樣,真誠地帶着幾分檢討道:“昨晚我喝高了,你就當被外星人咬了一口。那個……下回我一定注意不去你地盤搗亂。”
傘宇難得認錯。
“沒關係。”藍淼應了聲,已經開始收拾盤子了。
“還有昨晚謝謝你把我弄回來,不然鬼知道我今天會在什麼人的牀上醒來。”傘宇隨意地說着,伸了個懶腰,良心發現地準備幫這個絕世好奶爸,淡定多金又不排斥GAY的宇宙好直男收拾下桌子。
只是身邊的直男好奶爸手上的動作突然不動了,愣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