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齡猛然轉過身去, 卻只看見眼前的一片灰暗以及遠處隱約的燈盞。
四下無人,靜謐得連喘息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然而越是靜便越易引人暇思,祿齡站在原處側耳聆聽了一會兒, 只覺得全身寒毛倒豎, 腦海中不斷翻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諸如長舌鬼猛獸一類, 越想越覺得害怕, 最後終是顫着牙關回身疾奔。
橙黃色的燈光隨風明滅,拉動着腳下的影子時長時短地搖晃,隱約有夜出一類的鳥獸拉長着鳴叫聲傳入耳中, 夜月樹影,格外可怖。
耳邊充斥着自己口鼻間傳出的氣流摩擦聲, “呼哧呼哧”刮擦着白日時受傷的鼻樑處, 尖銳刺痛。細細聽去, 竟不只自己一方的腳步聲。
祿齡驚懼不已,背脊間不住有冷汗冒出, 奔跑了一陣,卻愈是不敢停下步子,只因身後腳踏地面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無需細聽,那分明不是屬於自己所發出的步聲。
自己的腳因爲疲乏且混身浴傷已然顯得沉重若鉛, 而那步子分明要輕快許多。
明燈探頭頂, 隨着身形的移動而忽明忽暗, 遠近搖晃着後退, 恍了祿齡在夜色中本就不甚明晰的視線。
眼見目前路面後退, 身子因疾奔而前傾得厲害,就快要跌倒, 突然有一物自後頸狠狠掃了過來!
祿齡一路因奔跑而逮不着機會回頭細看,此刻除了感知到那東西撲面的速度卻是全然不知那究竟是個何物。他猛地剎住腳步,隨即俯下身去躲避。一股疾風呼嘯着自他頭頂越了過去,堪堪擦過他腦後的發沿,驚起幾絲細發飛舞。
“誰?”祿齡邁前一步轉過身,聲音因懼怕而顯得極是不穩。
“還會有誰,自是你的親爺爺。”
這纔算是看清,正前方不遠有一人雙手插腰立於燈下,恰是將手中一根手臂粗細的棍子架在腦後,滿目得意的神情。
這不是白日裡那先生的弟子裡最爲囂張的那一個麼?好象是叫“有賢”,祿齡當時出手的第一拳揍的就是他的鼻子。
原來是個人。
祿齡這一下放心許多,額前頸後的冷汗也收了回去,只是神經仍舊緊緊地繃着。他們本不是友,此次一出現便裝神弄鬼還攜帶傢伙,意圖明確,想必就是因了今天一事未曾解氣,又找他算帳來了。
“這麼晚了,小弟爲何仍舊一人在外遊蕩?”那人假聲假意地問道。
祿齡呼着粗氣退後一步。
他已經很是疲累,方纔一番奔跑,加之強行控制體內真氣的流勢,這些都耗去了他不少的氣力。若要此次再打起來,他必定力不從心。
“是呀,莫不是你太過潑賴,連爹孃都不想要你了吧?”
又有一夥人聲自陰暗中傳來,祿齡舉目看去,頓時連頭皮都麻了起來。
又是那一幫的人,爲數不下八個,各自手裡都拿着與有賢手中一般粗細的棍子,朝着他緩緩聚攏而來。
“真是什麼樣的師父養什麼樣的弟子,行事作派都是一個王八德性。”身後就是牆壁,祿齡逐步被逼得退無可退,在漸漸縮小的包圍圈子裡暗自狠啐了一聲。
“你在嘟囔什麼?”突然有人聞聲在近距離伸手狠推了他一把,祿齡腳下一絆“砰”地一聲後背撞上了牆壁。
“你幹什麼?”祿齡怒斥一聲。
“幹什麼你自是心裡清楚得很,我們先生可是能讓你隨意污辱的,兄弟們都瞧不得你那副囂張樣,今晚不過是想再給你點教訓。”有賢得意洋洋地用棍子點了點自己的後頸。
“呸!”祿齡萬分不屑地別過臉去。
“怎麼?不服?還是說你怕了?”
“鬼才怕你。”
有賢聞言“哈哈”笑道:“今日倒是有一個贖罪的機會可以給你。”
他說罷擡手往身後揮了揮,示意他們都散開幾分,自己退後兩步,一掀衣襬扎出一個馬步,隨即擡手一指□□,笑得分外猥瑣:“鑽過去。”
“哦,天哪,有賢哥哥我好害怕,你說什麼我不明白?”有人在他身後裝着腔調附和,引來一片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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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齡剎時臉色鐵青。
“沒聽清楚?那我再說一遍。”有賢見他不動,又提高了聲音重複道,“你、給我在這下面鑽過去,我便饒了你。”
又是一通大笑。
祿齡終於忍無可忍,一捏拳頭揮了過去。
那有賢早有防備,迅速偏頭閃避,身後之人配合默契,齊齊舞棍衝了上來。
又是這一套,祿齡這回纔不着他的道,一提氣自地面跳起,腳底踏上身後的強壁,借力躍出亂棍之中。
衆人皆未料到他會有此一招,愣了一下回過身來。
祿齡二話不說,在他們反應過來前奪路奔跑。
“他跑了,給我追!”
祿齡身懷輕功,自是跑得比一般人要快,那幫人再蠻橫也算個書生,哪裡追得上他。眼見就要讓他落跑,有賢靈機一動滯下腳步,低頭將手中的粗棍死命一擲,那棍子便在空中翻滾着飛了出去。
棍子一路“呼呼”有聲,劃破黑夜溼冷的空氣,速度快若閃電,待祿齡反應過來時已經偏遲,他一個閃身欲躲,奈何身子只來得及轉過半分,那手臂粗細的棍子便擊中了他的側肩。祿齡“哼”地一聲強跪在地。
他本就受了好多的傷,經了那番折騰體力亦是很吃不消,這一跪便是等那幫人追上也沒有再爬起來。
聽聞腳步聲紛亂地逼近,還有不依不饒的咒罵聲,祿齡終於忍無可忍,腹中運氣,那流動的熱量一股子地彙集於手心,直至指尖熱騰騰地灼燒起來,終於自地上一躍而起。
這一起已然不再是原先的祿齡,他神色陰狠面無血氣,連燈光映照下的眼睛都不再明亮。
衆人心中一凜,皆不知是出了何事,腳步紛紛停滯。
一時劍拔弩張。
“做什麼都站着不動,一個小鬼而已,莫非是怕了?”有人突然喊出一聲。
衆人聞言神色微動,卻仍在踟躕。
“有賢,你在搞什麼,不是你提議要整他的麼?”那人又道。
“哼!”有賢應了一聲,不願在衆人面前失了顏面,一提棍邁步向祿齡走去。
祿齡仍舊面無表情,由他一步步地走近。眼中幾乎沒有焦聚,神色詭異得緊。
有賢行至近前,看着祿齡的臉猶豫一番,終於冷笑一聲提起了棍子。還未落下,忽覺手腕一陣劇痛,棍子脫手落於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響。有賢還未辨明出了什麼事,兩根滾燙的手指出其不意地對上了他小腹下方的致命處。 шωш▪тt kдn▪co
“你、你想幹什麼?”有賢大驚失色,連忙伸手欲要將其護住。
“你不是要我鑽過去?”祿齡面無表情,兩指往前一推。
“啊!”一陣疼痛襲來,有賢恐懼不已,忘記了退後閃避。
“你想不想娶媳婦?”祿齡突然冷聲問。
“什、什麼?”冷汗涔涔地落,衣衫已然溼了大片,有賢完全猜不透眼前的少年爲何會突然變成這樣,他方纔分明是鮮活而怯弱的,此刻竟是滿目寒意一臉冷然。
“這個沒了,你就不能娶媳婦了吧?”祿齡涼嗖嗖的話語在寂靜的夜裡分外空明,他的聲音本就有絲輕脆的稚氣,此刻聽來竟有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
衆人滿臉懼意站在原處,大氣也不敢出。
有賢立時臉色漲得通紅,他本就是一個紈絝子弟,品行不端,平日不思進取,整天瞞着家裡流連慣了風月場所,自是對那種事知之甚多,然而面對另一同性出現這樣的狀況卻是頭一次。
祿齡自是不知他的想法,或者說,他本就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甚清楚,只有潛意識還在試圖控制他已經脫控的情緒,兩人僵持了良久不曾動彈。
二人的角度背對着那幫提棍的人羣,他們此刻並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一時有些焦灼。
立在那方的有賢早已乾渴難耐,呼吸沉沉有聲,卻不知祿齡下一步會做些什麼,只得顫巍着道:“小弟,今日之事是我們不對,有什麼恩怨我們到此勾消可好?”
他這一句話說得誠懇,身後衆人只當他是被嚇着了,原本此事就是他領得頭,他們亦是沒有異議,紛紛對望了一眼表示神會。
祿齡不答,仍是板着一張臉,比起他剛走火入魔那會兒,目下顯然是少了好幾分戾氣和攻擊性,原本一出手就免不了會傷人,之所以到現在仍爲有事發生,已然是有了本身的自控能力。
他此刻實是在調息,摸索了那麼久竟然終於讓他摸出了壓制情緒的方法,然而卻來得那麼不是時候,體內亂竄的氣息逼得他如同被點了穴般無法動彈,只要一動就會讓氣息走位,那是不可估量的危險,何況他不願放棄這一機會,他不想下一次再去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惹得小顏不開心。
(章節替換)
車子發動之後,蘇啓明挺着腰背端坐在王琛的車裡,動也不敢動。
想到他剛鑽進來的時候,一看車子這麼幹淨,還怕自己的鞋把它踩髒了,差點連鞋子都要脫了,王琛就覺得有些好笑。
蘇啓明彷彿是第一次進城,對什麼都覺得新鮮,僵着腦袋不停地張望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建築。
王琛從倒後鏡裡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跟他搭話:“你讀哪個學校?”
蘇啓明聽見他問話,連忙坐正了答:“Z大。”
王琛有些意外。
這是他們這兒最好的學校了,當年他在市重點高中讀書,拼死拼活都沒有考上,還差了十幾分,這鄉下來小子居然考上了,挺不容易的。
王琛又問:“那你什麼時候開學啊?”
蘇啓明說:“下個星期,到時候俺就可以住學校了!”
王琛又看了他一眼,隨口道:“這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家離你們學校也挺近的,你想住我那兒也行。”
蘇啓明抿着嘴笑了笑,樣子竟然有些靦腆:“那怎麼好意思呢。”
車站離王琛家不算遠,十幾分鍾就到了。
王琛把車直接開到車庫,和蘇啓明一道從裡面走出來,半路上碰見樓下的鄰居張阿姨,王琛同她打了個招呼。
發現跟在王琛後面的生面孔,張阿姨詫異地張望了一眼:“喲,這小子是誰呀?”
王琛笑着說:“這是我親戚家的孩子,來這兒上大學的。”
“哦,”張阿姨笑了起來,“不錯嘛,大學生。”
蘇啓明立刻禮貌地喊了一聲:“阿姨。”
張阿姨笑道:“真乖。”
王琛看了看蘇啓明,忽然發現這小子除了皮膚有點黑,長得倒還算可以,笑起來的時候頰邊還有兩個窩,如果打扮打扮,應該是個挺討人喜歡的小夥子。
到了樓上,王琛開門進去,隨手將鑰匙丟在一旁,舒舒服服地往沙發上一躺,正呼出一口氣,回頭一看,發現蘇啓明居然仍舊拘謹地站在門外。
“怎麼了?”王琛奇怪地道,“進來啊。”
蘇啓明看了看面前發亮的瓷磚地板,不好意思地道:“要脫鞋嗎?”
王琛說:“不用脫鞋,我都好久沒拖地了,進來吧。”
蘇啓明這才慢慢地走進來。
王琛給他指了臥室的位置:“這是你的房間,裡邊有衛生間,要洗澡的時候你就叫我,我教你怎麼開水。”
蘇啓明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一邊,好奇地四處張望:“哥,你這兒可真大呀。”
長了這麼大,王琛這還是頭一次聽別人叫自己“哥”,覺得特別不習慣,他彆扭地說:“你不用叫我哥,以後叫我王琛就行,咱們不講究這個……對了,你要玩遊戲不?”
蘇啓明眨了眨眼:“啥遊戲?”
王琛從抽屜裡取出ipad遞給他。
蘇啓明伸手接過,對着它研究了半天,卻不會用。
(章節替換章節替換)
祿齡迅速伸出兩指,運了氣便往他寶貝處徑直點去,眼見就要將其了結,突然有一個聲音自暗夜中響起,帶了幾分難以置信的震驚:“齡兒,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