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燭臺跌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個大圈,鑽進牀底不見了。
還沒凝結的蠟淚蜿蜒開來,灑在腳踏前,長長一道蠟痕。
男人緊緊箍住傅雲英,雙臂鐵鉗一樣勒在她腰間,火熱的軀體貼在她身上,嚴絲合縫,氣息紊亂,低頭胡亂吻她。
燈火映照中,他身上泛着薄光。
剛纔隔得遠,傅雲英看不清,這會兒都貼上來了,她才發現原來他肌膚上佈滿密密麻麻的汗水,臉上也被汗水浸透,顴骨一抹淡淡的紅色。
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那雙總是平靜深沉,不辨喜怒,讓人不敢直視的幽深雙眸,此刻溼漉漉的,眼尾微紅。
他沒穿裡衣,身上每一塊地方都又硬又燙,只着紗褲,紗褲寬大,鬆鬆的掛在結實翹起的臀上,彷彿隨時要崩開,汗水凝結成線,順着勁瘦的腰際線條滑落下去……
屋裡悶悶的,空氣裡充溢着一種淡淡的,陌生而奇怪的味道。
不像平常的薰香,也不像這個時節的供花,更不像薰屋子的瓜果。
是一種帶有強烈氣息的特殊味道。
傅雲英呆了一呆,終於明白霍明錦剛纔在幹什麼了。
這一世雖然沒經過人事,但隱約還有些印象,而且書院學子表面上一個比一個規矩,其實私底下什麼葷話都敢說,甚至攛掇着一起比試。
茫然過後,她猛地醒悟過來。
臉上瞬時騰的赤紅一片,從頭到腳,燒得滾燙。
她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他出了這麼多汗,這是剛剛開始……還是已經完了?
纖細柔韌的腰在自己掌中扭來扭去,日思夜想的人雙頰暈紅,雙瞳彷彿浸潤了水光,軟得能滴出水來,似初春枝頭迎風吐蕊的海棠,千嬌百媚,也說不盡此刻眼前的誘惑。
霍明錦眸色更深,喉結滾動,粗喘如牛。
眼神卻是冷靜的。
灼熱的溼吻雨點似的落在她額頭、鼻尖、頰邊,接着往下,滾燙的脣舌順着脖頸流連,漸漸往衣襟裡探去。
安靜的次間裡,迴盪着曖昧的水聲。
裸着的蜜色皮膚底下蘊藏着讓人心驚膽戰的蓬勃力量,大腿頂開她的雙腿,不顧她的掙扎,轉身將她放倒在牀上,壓住她的雙手按在兩邊,黑沉沉的雙眸俯視她片刻,朝她壓下去。
“明……”
傅雲英喘息着,話還未說出口,舌頭啓開她的脣齒鑽了進來,用力攪弄。
他半閉着眼睛,像是在舔食鮮嫩多汁的櫻桃,用力吮吻,纏着她的舌頭不放,吸食奪取她口中的津液。
這還不夠,一隻大手將她兩隻手用力扣住,空着那隻手摸索下去,直接扯開衣襟。
衣帛碎裂聲響起。
傅雲英嘴巴被他堵住,幾乎要窒息,一個字都喊不出來。他整個壯健的身體覆在自己身上,像銅牆鐵壁,怎麼掙都掙不開。
她雙手發抖,兩腿痠軟,整個人都在抖,連胸腔裡的那顆心也在猛烈顫動。
和平時的溫和截然不同,此刻男人什麼都聽不進去,雙眼赤紅。
猛烈的侵略氣息似翻騰的驚濤駭浪,氣勢萬鈞,籠罩着她。
她胡亂地想,進來之前應該先敲敲屏風提醒他的。
趁男人被衣襟散開之後豐豔雪膩的風景奪走注意力,鬆開了她的脣,她猛地擡頭,朝他下巴撞過去。
沉浸在欲、望中的霍明錦吃痛,悶哼一聲。
她用盡全身力氣,氣喘吁吁,躺回堆疊的錦被中,睜大雙眼瞪他。
不是不可以……不過不能這麼糊里糊塗。
霍明錦像是被那一下磕傻了似的,忽然停了下來,雙眸看着身下鬢髮散亂,滿臉紅暈、眼角眉梢似被紅霞浸染的傅雲英,臉上的神情從瘋狂轉爲呆愣。
然後是不可置信。
目光向下,掃到雪白的脖頸間彷彿點點桃花的紅痕,散亂敞開的衣襟,更是直接愣住了。
見他發愣,傅雲英鬆口氣,趁機推開他,飛快坐起來,匆匆掩好被他撕成幾塊、可憐巴巴掛在胸前的衣襟。
霍明錦像是突然間力氣被抽盡了,剛纔壓在她身上時,重得像一座山,怎麼推都推不動,這會兒她卻輕而易舉就將他推開了。
“我明天再來。”
她不看他,咬咬脣,低聲道,起身飛快走開。
燭臺不要了,摸黑走密道也得回去!
走出幾步,沒聽見他說什麼,她心中安定,輕輕呼出一口氣。
然而還是放心得太早了。
快走到書架前時,身後驟然響起腳步聲。
男人醒過神,擡腳追上來,走動間帶起一陣風。
壯實的胳膊繞過她的肩,從背後抱住她。
她這下是真急了,擡手要掰開他的手臂。
“我剛纔在想你。”
耳畔響起霍明錦的聲音,暗啞低沉,還帶着幾分殘留的情、欲。
她手心發麻。
他抱緊她,輕輕鬆鬆制住她反抗的動作。
“對不起,我以爲我在做夢。”
怕她不信,他又低聲喃喃道,“雲英,你知道我剛纔在做什麼,我每次這個時候……想的都是你。”
剛剛自己紓解過,正是意識不清的時候,肖想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他還以爲自己仍然在美夢中,想也不想就把她捉到自己懷裡,緊緊壓住她,扯開她的束縛,和她融爲一體,好好疼愛她,讓她快樂,自己也隨之銷魂。
向她索求刻骨的歡愉。
他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傅雲英越覺得心跳得厲害。
霍明錦感覺到她渾身戰慄,知道嚇着她了,嘆口氣,抱起她,放回牀榻間,半跪在腳踏上,抓住她有些汗溼的手,朝自己臉上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響。
一巴掌不夠,他繼續抓着她的手使力。
傅雲英回過神,按住他的手腕,“別……”
霍明錦看着她,雙眸恢復清明,眼底那絲讓人心驚的野性褪盡,目光幽深。
傅雲英垂眸,輕聲道:“明錦哥,我沒生氣……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說到這兒有些尷尬,這種直接探及對方私密的感覺讓她覺得有些無措。
她摸摸他的臉,還好她剛纔沒力氣,手掌抽在他臉上軟綿綿的,一巴掌下去,沒有什麼力道。
撫摸的動作又輕又柔,帶着憐惜。
手指往下,試探着碰碰他的下巴,她剛纔撞那一下可是用盡全力的,直接把他給疼清醒了。
也不知道他傷着沒有。
她不敢用勁,輕撫他的下巴,柔聲問:“疼嗎?”
心頭像是被驀地狠狠擊中,霍明錦喉頭滾動了一下,閉一閉眼睛,起身抱住她。
再度把她壓倒在榻上。
她不知道,她偶爾對他的溫柔珍視,會讓他高興得發狂。
這一回他很溫和,不像剛纔那麼激動亢奮,而是小心翼翼的。
感覺到此刻他身上並沒有洶涌的情、欲,傅雲英沒掙扎,不過目光落到他赤着的附了一層薄汗的肩背上,還是忍不住有點心慌。
霍明錦讓她枕在自己的枕頭上,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俯視着她。
“疼。”
他小聲說。
她看着伏在上方的他,一雙眸子清亮如秋水,道:“對不起。”
兩人目光交織在一起。
霍明錦手指輕撫她散亂的髮鬢,低頭,吻她的嘴。
好在他剛剛解決過兩次……要是她在他剛開始的時候進來,就算她撞破他的下巴,他也停不下來的。
真那樣的話,可能會傷着她。
現在雖然仍然亢奮着,但還算能剋制住。
他吻得纏綿。
傅雲英閉着眼睛,雙手無意識去抓他的胳膊,摸到一手的汗。
霍明錦頓時渾身僵直,放開她,起身抓過牀欄上搭的一件寶藍色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被她摸一下,差點失控。
傅雲英坐了起來,看他匆匆掩好外袍,還把繫帶給繫上了。
燭火搖曳。
她移開看他的視線,道:“對不起。”
霍明錦擡起眼簾,勾脣一笑,拉起她的手,湊近吻一下她的指尖,“沒事,不疼。是我嚇着你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目光有些晦暗。
傅雲英搖搖頭,手被他拉着,能感覺到他掌心也被汗水潮溼。
“明錦哥哥,這一聲對不起,說的不是剛纔。”
霍明錦一怔。
她迎向他凝視的目光,道:“二哥說的話……利用你,或者報恩,不是真的,他是爲了試探你。”
霍明錦看着她,沒說話。
她卻止住不說了,問:“爲什麼不來見我?”
霍明錦眸中閃過一絲狼狽。
傅雲英追問:“你明明在府中,我請了你好幾次,喬嘉說你不在……你是不是生氣了?”
她問出口,就一定要知道答案。
霍明錦知道躲不過去,無奈一笑,擡手輕撫她的髮絲。
“我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雲英,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怕傷着你。”
怕自己控制不住陰暗的情緒,傷害到她。
他低嘆一聲,舒展開雙臂,抱住她。
“我怎麼捨得生你的氣。你還年輕,青春正好,而我年長你十幾歲,已經三十多了,我想一直看着你,捨不得浪費辰光生氣。”
在她身邊的每一刻都是恩惠,他珍惜無比,不敢輕慢。
傅雲英倚着他堅實的胸膛,心中百味雜陳,眼眶發熱,擡手摟住他的腰。
這一個主動擁抱他的動作,讓霍明錦不禁微微一笑。
“我不喜歡這樣。”
傅雲英很快放開他,輕聲說。
霍明錦看着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淡去。
她擡手撫平髮鬢,直視着他,“明錦哥,我不喜歡想見你的時候看不到你,下次不管你是不是生氣了,還是其他……告訴我,不要躲起來不見我。你不高興,傷心,難過,都要讓我知道。”
這彷彿命令式的話,卻讓霍明錦神色重新緩和下來。
“好。”
傅雲英挪了下腿,“明錦哥,我從來只畫花草,不畫人物,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她突然轉移話題,霍明錦沒有愣神,順着她的話問,“爲什麼?”
她畫技精湛,卻從不畫人物,哪怕只需寥寥幾筆在山水畫中添幾筆遠影線條都不行。
衆人猜測她學畫時可能發過誓不畫人物,所以只畫花花草草。
有人喜歡穿鑿附會,浮想聯翩,硬是編造出一個她曾傾慕佳人奈何神女無夢,因此傷心鬱悶不再畫人物的悽美故事,大多數人還真信了。
各種猜想都有,她從未公開說出原因。
“因爲人物難畫,我畫不好。”傅雲英笑了笑,“畫畫於我來說,是排遣鬱悶、忘卻煩惱的,我畫不好人物,所以不愛畫。我喜歡花花草草,畫它們讓我心靜。”
原因就是這麼簡單。
她擡眼看霍明錦,“明錦哥,你看,我也有不擅長的事,我也會偷懶……我也有茫然無措的時候,有時候,我也會犯錯,顧及不到你的心情,會刺痛你……你對我太好了,什麼都容忍我,可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十幾年的深情,不知道他這一世默默的守護。
“可有一件事你得明白。”她停頓了半晌,接着道,“我雖然會彷徨,會跟不上你,可我不會爲了報恩就答應和你成親。”
報恩的方法有很多種,用不着這種方式。
那是在輕慢她自己。
“我不怕成親……只是我以前沒有想過,所以偶爾會害怕,會茫然,但我從不遲疑,我想要你。”
霍明錦嘴脣蠕動了幾下。
她手指按住他的脣,“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可我得讓你知道。”
霍明錦望着她,一動不動,眼底卻騰起火熱的洶涌的情緒。
“你那天問我病的時候有沒有想起你……”
傅雲英垂下眼簾。
“我當然想了。”
她閉一閉眼睛。
“我想起很多事。上輩子的心灰意冷,這一世的點點滴滴。我不擔心四叔他們,不擔心我娘,不擔心袁三,不擔心皇上,不擔心其他人,他們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但他們有他們的生活,四叔有月姐、桂姐、啓哥和泰哥,二哥有同窗好友,我娘再嫁,又生了一雙兒女,皇上有老楚王,有忠心的屬下……我早就安排好後路,沒了我,他們縱然難過,還是能活得好好的……可你不一樣。”
傅雲英擡起頭,雙手輕撫霍明錦滾燙的臉。
他的眉毛很濃,鼻樑挺直,眼瞳漆黑。
霍明錦喘息漸漸加重,心口怦怦直跳,聲音如擂鼓一樣。
傅雲英定定地看着他,低聲囈語:
“我想起你……我想,要是我不在了,明錦哥哥怎麼辦?”
她這一生沒有什麼遺憾,快快活活地過日子,沒有負累,沒有壓力。
等到老了,大概也是如此,快快活活地迎接那一天的到來。
這是她計劃好的。
多麼美好,多麼乾脆。
她按着自己的路一步步走下去,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終點在哪裡,因爲這條路從來沒有人走過。
沒有人指引她,教導她,前方也許是坦途,也許是懸崖絕壁……
誰知道呢?
反正她不在乎結果,至少這一世她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事。
她感激投諸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份善意,誰對她好,她努力報答,誰對她不好,她當場反擊……
但她至始至終更像這個世界的過客,自自在在,無根無須,隨風飄落。
這一世是她撿來的,她要做的就是把握好機會,珍惜光陰。
直到霍明錦忽然橫空出世,打亂她所有的計劃,擾亂她的心智,讓她迷茫而困惑。
如果霍明錦要的是其他,她能毫不猶豫地給他,她可以把他當哥哥,當家人,她會盡己所能回報他對自己的恩情。
她什麼都能給他。
可是霍明錦卻說愛慕她,並且從很早就開始了。
唯獨愛,她只能給一個人。
病中的時候,她模糊想起他,如果她不在了,如果她出事了,霍明錦該怎麼辦?
傅雲英雙手捧着霍明錦的臉,直起身,吻他的脣。
“明錦哥哥,你是我的。”
房裡安靜下來,燭火燒到盡頭,躍動了兩下,騰起一陣青煙,熄滅了。
黑暗中,霍明錦凝視她許久,雙眸如漆黑夜空中的星辰,噬魂奪魄,亮得驚人,眼底暗潮翻涌。
他抱緊她,千言萬語,萬種翻騰的思緒,最後只化爲四個字:
“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