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暮色漸濃,遠處,小樓的輪廓已經有些模糊了。雨後清涼的風迎面吹來,彌散着木葉的清香,同時也給在假山前發愁了很久的我們帶來了十分的寒意。我看着一臉驚惶的徐嵐和皺着眉頭的陳仇,心裡開始浮躁起來,一股莫名的怒氣直衝腦門。“班長,別再走來走去了!地上的樹葉都被你踩爛了!”陳仇攔住了我,我一低頭,果然,倒在地上的那棵槐樹被我狠狠地踩在腳下,樹枝不時發出斷裂的聲音,給寂靜的暮色更添了幾分淒冷的氣氛,還有許多樹葉都被我無意識地踏成了碎片。“你別管!……我在想怎麼辦呢!”我故意又踩斷一根樹枝,口氣很衝,正想和人大吵一場。陳仇的眉毛向上一揚,似乎想責備我。“小星星,別這樣!……現在,只剩下我們三個了!”說完這句話,徐嵐過來拉住我,她的聲音有點哽咽,眼圈都紅了。徐嵐在別人面前從不叫我的小名,她一直說叫我的小名像是在叫“猩猩”,實在不好聽,可現在也顧不上了,看來她真是六神無主了!
“不要緊!我們總能想到辦法的!”我撓撓頭,儘量把語氣說得很輕鬆,可是誰都聽得出我只是在安慰她。有什麼辦法呢?砸開回廊那邊的青石磚牆?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回小樓去面對徐嵐的“爺爺”?我看看回廊,又轉頭瞅瞅小樓,在心裡衡量着這兩個辦法的可行性。不過,我只要想到之前被青石牆磚震得發麻的手和之後徐嵐滿臉驚恐的神情,就知道這兩條路都行不通。
“我們可以回小樓去看看。”陳仇的語氣有些猶豫,“……也許,剛纔只是……錯覺!”“錯覺?你大概是想說幻覺吧!”我不自覺地撇嘴,“我還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呢!……哼,不過如果一直不會醒,那才更可怕呢!”“別……說了!我……反正不想回去!”徐嵐垂下頭低聲說,顯然心裡很難過。我和陳仇都閉上了嘴,沉默成了我們現在唯一的選擇。
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沉寂,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依稀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突然從迴廊的另一頭向假山這邊跑來。這個人腳步踉蹌,幾次都差點跌倒,但似乎後面有可怕的事物在驅趕着,所以奔跑的速度並不慢,一會兒工夫就接近我們了。“小珍?!……你們三個剛剛跑到哪裡去了?她們人呢?”我盯着越來越近的人影,終於辨認出跑來的居然是小珍!我又驚又喜地迎上去,小珍也看清楚了我們的面容,撲上來緊緊抱着我,嘴裡七顛八倒地叫着:“太好了!……班長,你們在這……徐嵐,你家到底怎麼了?她們……都不見了!嗚嗚……”說到後來,她竟然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了,我們都在這呢!……你們不是在院子裡找人嗎?她們怎麼會不見了?”我連忙拍着她的肩,一邊安慰她,一邊試圖從她口中問出另外兩個的下落。“我們三個在……院子裡找了兩圈,卻突然發現……我們找不着小樓了!……院子好像變得很大,可是我們走來走去,一直就在魚池和假山之間轉圈!天越來越暗,也越來越冷,我們走得腿都要斷了……後來,在假山那裡我們發現了一個大洞……就想着進去歇歇……”小珍的神情變得十分奇怪,驚恐中帶着迷惘,“誰知道,我們三個走進那個大洞,一直走,一直走……那個洞好像沒有盡頭一樣!我走在最前面,越走越害怕,就想停下來跟她們倆說說話。哪知我一回頭……她們……她們兩個都……都不見了!黑暗中只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沒有盡頭的山洞?怎麼可能?!”徐嵐臉色蒼白,打斷了小珍的敘述。隨後她向我們解釋說:“我們家的假山是用太湖石砌的,是一種很珍貴的‘水太湖’。這種石頭因爲久經湖水的侵蝕,形成了形狀各異的孔洞,俗稱‘彈子窩’。因爲石頭上已經有了許多小孔洞,所以在砌造的時候,就沒有再人爲地弄出山洞來了。”徐嵐頓了頓,毫不猶豫地接下去說:“所以,我們家的假山是沒有山洞的!”聽完這段話,我猛地記起,徐嵐家的假山,樣子有點像我們蘇州留園的“冠雲峰”,下面確實沒有山洞的。我和徐嵐都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小珍,心裡都認爲小珍可能是過分緊張、害怕了,天又黑,所以錯把別的地方當成了假山的山洞了。
“……可是,我們真的走進了假山的山洞裡啊!……她們真的是在裡面不見的!”小珍見我們不相信她,急得又哭了。我有些不忍,就對她說:“小珍,別哭了!我們不是不相信你,只不過……”“明明是真的嘛……幹嘛不相信我!”小珍一邊用手擦眼淚,一邊委屈萬分地說。我爲難地看看徐嵐,又看看小珍,這時,一直默不做聲站在旁邊的陳仇突然淡淡地說:“爭什麼?去看看不就行了?”小珍立刻止住哭聲,連連點頭說:“好,去看看就知道我有沒有胡說了!”說完,一馬當先地在前面帶路了。我覺得也只有這個辦法可行,所以拉起徐嵐和陳仇緊緊跟在小珍後面,繞過魚池和橫倒在地上的槐樹,走到假山的正前面。
天已經黑了,太湖石砌成的假山靜靜地矗立在那,模糊的輪廓在夜色中有些變形,好像是扭動着身體的怪物。“呶,就在那兒!”小珍用手指着假山左面的一處地方,大聲叫道。我們三人湊近定睛一看,隱在幾棵梧桐樹的陰影中,假山靠左的地方果然有一個黑黝黝的大洞。徐嵐面上的神情,簡直比剛纔看見自己已經過世的爺爺又出現了還要驚異。我呆住了,這個洞這麼大,我們不久之前在這一帶轉過不下十次,不可能看不見的,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假山下離奇地出現了一個大洞!“怎麼樣?我沒胡說吧!……我們要不要一起進去?”小珍回頭望着我們,神色有些陰沉。我狠狠一跺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我們進去!……我倒要看看,裡面會有什麼妖魔鬼怪!”
“等一等!”陳仇一把拉住了作勢欲衝進山洞的我,“……她不是說,一進這個山洞,人都會不見的嗎?……我們要特別小心,四個聚在一起進去比較安全!”說完,陳仇冷冷地望着小珍,眼中閃動着奇怪的光芒。“……好!班長,我和你走在前面。”小珍似乎有點害怕陳仇,她有意無意地避開陳仇的目光,繞到我身旁,拉住了我的另一邊袖子。“哼,幹嗎這麼怕我?……我看,我們兩個走在前面比較合適!”陳仇鬆開我的手,攔在小珍的面前。小珍連忙退後了一步,用懇求的眼光望着我,我想到之前她們相處的並不融洽,等一會不知道會起什麼爭執,還不如由我和徐嵐把她們隔開比較好!“算了!還是我和小珍走在前面,陳仇,你和徐嵐跟在我們後面吧!”話剛說完,小珍便高興地扯着我的袖子說:“好啊!班長,我們走!”不久前,她還對這個詭異的山洞非常害怕,現在居然興高采烈的,就像是去郊遊一般,小珍的脾氣實在是太孩子氣了!我苦笑着搖頭,任由她拉着,跨進了這個略高過我們頭頂的、黝黑陰森的山洞。在進洞前的一剎那,我的耳邊聽見陳仇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隨後,她的氣息緊緊地跟隨着我,她在我的腦後似乎是自語,又似乎是提醒說:“小心!”……
進洞後,裡面更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而且死一般的沉寂,我們四人的腳步聲顯得極爲突兀,雜亂卻又單調,讓人更增恐懼。走了許久,洞還是一徑向前延伸着,彷彿沒有窮盡,我的腿走得有些痠痛,與之相較的是我的心情,每走一步,就更沉重一分。如果按照我們走的方向和路程來推算,我們早就穿過徐嵐家的小樓,現在根本不在徐家宅院裡了!
黑暗中,看不清其他人的臉,也沒有人再說話,不知道她們有什麼想法。不過從大家逐漸急促和粗重的呼吸聲來看,人人心中都被這無窮無盡的黑暗所籠罩,一種令人恐懼而詭異的氣氛在悄然瀰漫,彷彿有一張看不見的大網,緊緊纏繞在我們身上。又走了一會,四周越發黑暗,明明前後左右都沒有什麼東西阻礙,可是我還是覺得胸悶氣短,腳步都要挪不動了。我知道這是因爲太久待在黑暗中,不能視物而造成的恐懼所引起的反應。我清了清嗓子,準備說幾句話來消散一下恐懼。進洞後一直拉着我左邊袖子的小珍突然驚駭地大叫了一聲,同時鬆開了她的手。“小珍!怎麼了?”我倉促地憑感覺辨認了一下,就用左手去拉小珍。咦?我的手大幅度地甩了一圈,竟然抓了個空!小珍呢?沒等我再出聲詢問,左邊的黑暗中,一股怪異的冷風從側面撲來,風中夾雜着濃烈而惡毒的殺氣,還有幾絲若有若無的淡雅清香。我的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大叫:“危險!危險!快躲開!”可我的身體反應卻沒有這麼靈敏,我只來得及偏了偏頭,那風就在我脖子上狠狠地蹭過,感覺似乎毛茸茸的,還有溫度,宛然是個什麼活物!
“班長,快到這邊來!”右邊傳來陳仇焦急的呼喊聲。我也顧不上自己脖子熱辣辣的,痛得厲害,聞聲準備朝陳仇和徐嵐那邊跑。但是那怪“風”不容我逃開,呼地一下從頂上又撲了上來。這次是迎面撲來,我竭力睜大的眼睛裡模糊地看見一抹白影射到我面前,激起了幾道奇怪的寒光,好像有尖銳而鋒利的刀子向我叉來。這一刻,我忘記了躲閃,事實上也躲不開,心裡近乎絕望地想:完了!這下死定了!誰知,寒光在我鼻尖猛地停住,一個古怪而陌生的聲音急切地貼着我的耳邊響起:“把東西拿出來!”這聲音非常尖細,對提到的“東西”好像十分迫切想要得到,已至於語氣裡帶着野獸般的兇殘!“東西?什麼東西?”我失聲大叫起來。
正在這時,本來漆黑一片的山洞,一下子亮了起來。等到我的眼睛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光明之後,才發現我正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山洞的一邊,面前空無一物!離我五米不到的地方,站着陳仇和徐嵐。陳仇的手上舉着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它有成人兩個拳頭這麼大,似乎是一團充了氣的半透明的白紗,裡面有許多閃光的小亮點。“小星星,你怎麼樣?”徐嵐跑過來盯着我的脖子看了又看,神情很驚慌。“還好!陳仇,你手上的是什麼?怎麼這麼亮?……你早不把它拿出來!”我邊埋怨邊用手摸了摸自己又麻又痛的脖子,咳!怎麼一手都是血?我嚇了一大跳。“別廢話!徐嵐,呶,到我衣服口袋裡拿那個裝白色粉末的小布袋,給她灑上點粉末!你再找塊手帕,幫她包一包傷口!”
徐嵐細心地幫我灑上白色粉末,又用自己的兩塊手帕系在一起,幫我包脖子上的傷口。陳仇舉着那怪東西,站在我身邊查看着我的傷口。我看了看她,見她神情異乎尋常地嚴肅,嘴裡就嘟囔起來:“這是什麼粉啊?隨便往我傷口灑,會不會發炎?”“……那是白藥!你不會沒聽說過吧!”陳仇望着我,“你剛纔看清楚弄傷你的……東西了嗎?它是什麼?”“東西?怎麼你也說東西啊?……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我前言不搭後語,心裡想的其實是剛纔那“怪風”要我把什麼“東西”交出來。
“……我,我……看清楚了!”一個顫抖的聲音從我左後邊傳來,我們三人一齊轉頭,不遠處蹣跚走來了剛纔突然不見的小珍。她的神情驚恐,面上沒有一絲血色,上下嘴脣抖動着,好不容易纔說出了剛剛那句話。我看她好像隨時要倒下,就想去扶她,徐嵐忙制止:“哎,小星星,你就歇着吧!我來!”陳仇依舊冷冷地注視着她,不發一言。“小珍,你說你看清楚了,是什麼東西弄傷了……班長?”徐嵐把小珍扶到我身邊,急切地問。“我……我看清楚了!是……是那個白玉饕餮!”“什麼?!”徐嵐大驚失色,我也滿臉驚詫,我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異口同聲地大叫起來:“這怎麼可能!……白玉饕餮?!”“就是它!我看得很清楚……它長着兩隻羊角,睜着一雙……血紅血紅的銅鈴巨眼,面貌猙獰,可怕極了!……真的是它!!”小珍反而冷靜了下來,她的語氣是這樣不容置疑,使得我和徐嵐更加驚慌失措。白玉饕餮像居然活了?還襲擊我們,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噢?白玉饕餮!那個有頭無身的怪物嗎?……它是用什麼來襲擊班長的呢?頭上的角?它的嘴巴?”陳仇的口吻像是在開玩笑,可是她的神色冷峻之極,雙眼猶如利劍一般盯着小珍,彷彿要把她刺穿。“……那你說是什麼?難道是個飄來飄去的女鬼?”小珍也生氣了,反脣相譏。“也許,是個不敢見光,只會暗箭傷人的小妖怪吧!”陳仇的嘴角上揚,扯出了一個冰冷的弧度,輕蔑地冷笑着。“你……”小珍氣極了,怒視着陳仇,連我也感覺到她的怒意高漲,好像連頭髮都豎起來了!我困惑地望着針鋒相對的兩人,有點糊塗了。這個時候怎麼吵起來了呢?“哎,哎,你們別吵了!……聽我說兩句!”我見徐嵐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山洞深處,若有所思,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更增惶惑,就提高聲音,打斷了她們的繼續爭吵。“這個時候,你們莫名其妙地吵什麼?!更何況,我覺得現在根本不需要去管是什麼……弄傷了我!關鍵的是,它爲什麼要襲擊我?它要我‘把東西拿出來!’……你們說,它到底要我把什麼東西交出來啊?”說到最後,我想起不久之前,黑暗中在我耳邊響起的兇殘而急不可耐的聲音,還有那濃烈而惡毒的殺氣……實在是不寒而顫!
沉默,長久的沉默!陳仇和小珍沒再繼續剛纔的“話題”,但是她們彷彿有默契一樣,都把自己的嘴緊緊地閉起來了。徐嵐轉過頭來望着我,顯然聽到了我的那一番話,可是,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似乎在猶豫着什麼,一時間也沒開口。“說話!你們怎麼都不說話?……我……不知道它要什麼東西!……我也沒拿過什麼……不屬於我的東西啊!”我很難過,爲什麼大家都不吭聲、都不願幫我想呢?難道大家都害怕受我連累嗎?“別胡思亂想!……我想,它襲擊你,只是……隨便選一個目標而已!”陳仇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連忙安慰我。“那它……到底想要什麼東西呢?”我的聲音可憐兮兮的。
“……我猜,是……白玉饕餮像吧!”陳仇看似隨意地回答着我,把手裡舉着的怪“燈籠”移近了小珍,眼睛也有意無意地緊盯着小珍,目中閃動着寒光,小珍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顯得既憤怒又無奈!
我更糊塗了,卻看見徐嵐蹙緊眉頭,思索了一下說:“看來是的。……我家也只有這詭異的白玉饕餮像……纔像是它要的東西!”我哭笑不得:“停!停!這是什麼跟什麼嘛!難道是白玉饕餮向我要白玉饕餮像?這,這,這也太荒唐了吧!”徐嵐嘆了口氣:“對不起!我本來早該告訴你們,這個白玉饕餮像是個……不祥之物!班長,你還記得,我在講我爺爺和姑姑的事時,曾經提起過留下的線索嗎?”“線索?哦,你說,當時留下了兩樣東西!……就是這白玉饕餮像?!”“是!……當年在廣西省,那個叫上思的小縣城附近,我爺爺和姑姑參加了一次古墓考古和挖掘。在古墓挖掘即將結束時,考古隊發現了一條隱在古墓深處的地道。”徐嵐的聲音幽幽的,帶着與她年紀不相稱的苦澀,“那是一條不算長的地道,總共不足百米,盡頭是一道厚厚的山壁,山壁上刻着一副巨大的炭畫,畫上就是那白玉饕餮的形象,下面是一些看不清面目的古人和幾行認不出的古怪文字。地道里空蕩蕩的,既沒有機關也沒有活動的東西,山壁前是一個黑色石頭壘起來的臺子,上面就供奉着……那尊白玉饕餮像!”
咦?怎麼和上次講得不太一樣了?我剛想開口問,徐嵐卻凝望着我說:“班長,你一定奇怪我在迴廊裡告訴你的,和現在的不一樣吧?……那時,我還沒意識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所以我隱瞞了一些詭異的部分。……當時他們考古隊連着派了六個人去接應我爺爺和姑姑時,在地道里先找到了昏迷的姑姑,她手裡緊緊抓着一塊黑色的石頭,好像在與誰爭奪、搏鬥!……他們又在不遠處發現了已經沒有了呼吸的爺爺,他死死地抱着那尊白玉饕餮像,身體保持着撲上去的動作,臉上卻一直帶着欣慰的笑容,就像……還活着一樣!他們雖然震驚萬分,但還是果斷地選擇了撤離,他們擡着我爺爺和姑姑,連同那尊白玉饕餮像和黑色石頭,飛快地撤出了地道。”我的思緒跟着徐嵐的敘述,到了那個神秘、詭異的古墓地道,沒有置人死地的機關,也沒有突然跳出的殭屍,甚至沒有任何活動的物體。可是,山壁上巨大的饕餮、面目不清的古人像、認不出的古怪文字,配着黑色石頭壘的臺子(恐怕是祭臺),目發紅光、猙獰可怕的白玉饕餮像,還有昏迷不醒的女子和死後猶帶笑容的考古學家……我瞟了瞟山洞深處,宛如深淵一般,感覺就像是那可怕怪獸饕餮張開的巨大嘴巴,連打了好幾個寒戰,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後來呢?”陳仇追問。“後來?沒有什麼後來!第二天,古墓就被暴雨引發的泥石流吞沒了。一切都消失了,昨天的一切好像從來沒發生過!只是我姑姑……從此瘋了!我爺爺也離開了我們,無法再回來!”徐嵐的聲音越來越低,無可奈何的悲傷在這個空間裡迴盪,讓我們這些本不會體會生命無常的孩子感受到了沉重的悲哀!“……那,你奶奶爲什麼還要保留這個白玉饕餮呢?”默然許久,陳仇突然問道。“……因爲,爺爺被送回來時,還緊緊抱着那個白玉饕餮像,考古隊誰都拿不下來。奶奶上去,只輕輕一下,就把白玉饕餮像從爺爺手中取了下來。……就爲了這個原因,奶奶去找他們考古隊的領導商量了許多次,終於還是把白玉饕餮像要了過來。在奶奶心中,那個白玉饕餮像就是爺爺留給她的最後紀念!”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現在是誰……要白玉饕餮像?我根本沒拿白玉饕餮像,爲什麼要……”我還沒講完,陳仇突然插話:“我們在這裡停的時間太長了,得趕緊往前走!”她有意忽略了我的問題,晃了晃手裡的“怪燈籠”:“等一會兒,要是沒了這……‘燈籠’,還不知道要碰到什麼呢!快走吧!”說完,顧自擡腿往前走了。徐嵐馬上跟了上去,我呆住了,不解又委屈。我有滿腹的疑問,可是她們都匆忙地要往前走,好像我的問題是無關緊要的。“走吧!班長。”小珍又扯起我的袖子,她湊到我耳邊悄聲說:“我們倆走在後面,等一會兒,我告訴你一件事!”然後,她厭惡地瞥了一眼陳仇的背影,倨傲又高雅地擡了擡下巴,“哼!看她那不管別人死活的樣子!真討厭!”我也望着陳仇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到了現在,我也看不透陳仇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班長,小珍,快跟上!”徐嵐停下腳叫道,見我們還是沒動,就向我們連連招手示意!陳仇聽到她的叫聲,也停下來轉過身子,微微閃動的光亮給她的全身罩上了一層神秘的光暈,她彷彿正臨水而立,她的面容和表情猶如水中的倒影一般,一陣漣漪散開,就支離破碎、模糊不清了!我黯然神傷,心裡突然間充滿了悽楚,孫安寧的影子不期然又浮上心頭。難道,我的朋友註定都是些捉摸不透的“人”?也許,陳仇沒有把我真正當作是朋友!我有些失魂落魄,跟着前方的光亮,遲鈍地舉步走着。
走了一段路,小珍偷偷地從後面拉我的袖子,我一驚,馬上放慢了腳步。小珍靠近我,在我耳邊悄聲說:“班長,你有沒有感覺到她手上的東西很……詭異?”我望了望陳仇,她高高地舉着那個古怪的“燈籠”,所過之處,一片光明。那“燈籠”雖然有些閃爍,但亮度卻不亞於一盞20瓦的電燈。如此反常的亮光,就是從那看上去半透明的白紗中發出的。既沒有電源,也看不見火焰,只有時大時小的無數光團滾動着,極像是小時候捉到了許許多多的螢火蟲,裝在大玻璃瓶子裡的感覺。“……恩,也許是許多螢火蟲?”我下意識地壓低聲音爲陳仇辯護。“螢火蟲?!班長,正常的螢火蟲有這麼亮?那簡直像探照燈了!”小珍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也是,螢火蟲太小了,它們的光是很微弱的,要發出這麼亮的光芒來,確實太難了!
我沉吟了一下:“恩……如果有足夠多的螢火蟲,應該也能發出這麼亮的光來吧?”“唉,班長,你還不肯相信我的話!……你自己想想,螢火蟲是活物,況且是這麼多的螢火蟲,你能隨身帶着?這個‘燈籠’一定有鬼!她決不是個正常人!”小珍的聲音雖然刻意壓得極低,但語氣激烈,還帶着莫名的刻薄和急切。我一陣恍惚,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常道長艱澀的語音在迴響:“他不是鬼魂!但……也不是正常人!”隨後,這聲音和小珍的聲音混合在一起,震盪綿延,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