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麼鮮豔奪目的顏色,這麼可……呃……新穎別緻的圖案,只要不是瞎子,誰還看不見?”我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咦?你們兩個的眼神怎麼奇奇怪怪的,我說的不對嗎?”
常青望了望我,欲言又止,神色間很是古怪。
“你說的對。我們畫成這樣,任誰都能看見。”陳仇搶先開口,柔聲附和我。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竟有說不出的苦澀。
常青默然。
“哎,我差點忘了,你們幹嘛畫成這模樣?還有,爲什麼你們不關心方雨恆被誰殺了,反而對他是怎麼進來的感興趣?”我繼續追問。
陳仇剛要回答,卻被一陣持續不斷、非常刺耳的警笛聲打斷了。
說來也怪,這警笛剛纔響過,聽上去就在附近,可是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也沒見一個警察叔叔衝進來。現在又響個沒完沒了,而且聲音刺耳之極,頗有氣急敗壞的味道。
“真討厭!難道警察叔叔不知道噪音也會要人命的嗎?……到都到了,還響個什麼勁,乾脆衝進來好了!”我揉着飽受虐待的耳朵抱怨。
警笛宛如追魂奪命般不屈不撓地響着,靜夜裡聽來格外讓人心驚肉跳!
“常青,你去看看齊震怎麼樣了,如果沒事,我們先離開這吧。”陳仇邊說邊拉起我,準備往外走。
“那個方雨恆的……屍體怎麼辦?不如等警察叔叔們進來吧!”我反手拽住了她。
陳仇搖搖頭,還想再勸我,常青卻說話了:“算了!告訴她吧!”
見我用詫異的眼神望着她,陳仇輕嘆了口氣:“也好。……小星星,那些警察是進不來的。”
“爲什麼?”
“因爲這裡是地獄……”
“什麼?”我失聲驚叫,隨即不相信地望望四周,大名鼎鼎的地獄就是這寒磣模樣?除了一片死寂外就是無邊的黑暗?“不像啊!怎麼沒看見黃泉路、奈何橋、望鄉臺、枉死城之類的招牌,也沒有孟婆、小鬼、判官和黑白無常出現,更別說是刀山油鍋和十殿閻羅了……唉,最起碼,也應該弄個陰風陣陣、鬼影瞳瞳什麼的來撐撐場面吧……”
這下連陳仇也忍不住要對我翻白眼了:“黃泉路、奈何橋、望鄉臺、枉死城,你以爲我們是在參加酆都一日遊嗎?……這裡是人間通往地獄的一條秘密入口!”
“這裡不但有鬼卒看守,還有冥界封印。平常人根本看不見也進不來的。”常青補充,“我們兩個是循着‘引路符’和‘屍螢’,又借了‘破獄符’的力量才進來的。”說話間,他額上紅光一閃,那道鮮紅欲滴的“破獄符”傲然凸顯,牛逼得簡直要掉下來一般。
“這麼厲害?……不對啊!那我和……齊震,還有那個方雨恆又是怎麼能進來的呢?”我不解。
常青的面色白了白,垂下頭去。
“嗯,所以說,生死各循因果,報應只在早遲。那個方雨恆能進來,恐怕也不是什麼善類!”陳仇避開了我和齊震,把話題轉到了方雨恆身上。
“什麼意思?”我聽得一頭霧水。
陳仇沒直接回答我,而是走到方雨恆的屍體旁,在他破爛的衣服裡翻找起來。
“你要找什麼?”
“不知道。找到就知道了!”
“……”我無語。
陳仇埋頭翻了一會後,果然找到了不少東西。
“喏,我找的就是這些東西。”陳仇把兩隻手都攤開,只見她左手裡一溜兒排着四、五個橢圓形小水球,外面薄薄的一層膜,不是玻璃也不像塑料,看不出是什麼材料製成,裡面包裹着黑紅色的不明液體,從裡到外都透着古怪。她右手裡則是幾張小照片,我伸過頭去一看,照片有男有女,依次是丁仲衡、葉曉芸和王凱、舒芳芳。
“只是丁仲衡、葉曉芸他們的照片而已。”我說。這方雨恆還帶着他們的照片,對好朋友總算存着些情義吧。
“你把照片翻過來看看。”陳仇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說。
我把第一張照片翻了過來,哇!照片的背面用鮮紅的顏色醒目地寫着“丁仲衡”三個字,名字上還勾畫着個大圓圈。我又把其他人的照片都翻過來,無一例外地都有名字和圓圈。
這個方雨恆再傻,總不至於會認錯照片裡的人吧?寫那麼大名字幹什麼?還要加個圈?感覺像……勾生死薄一樣!我不明所以地皺起眉。
“看到了吧?有一種據說叫‘滅魂’的法術,只要拿到一個人生前獨自拍的照片,再用他自己的鮮血在照片背面寫上名字,然後施術者用照片招來死者的魂魄,勾去名字,用純淨的黑狗血潑灑魂魄,就能讓死者魂飛魄散,入不了輪迴。也不知道是哪個別有居心的人,把這種禁術教給他。結果害人又害己!”常青擡頭看了一眼照片,解釋道。
“他會這麼狠毒?可能只是巧合吧!”我不大相信。
“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會死得如此詭異?”常青無由地感慨,“但凡使用此類歹毒的禁術,施術者必遭橫死!……天道,本就是最爲無情但也無私的,誰也無法例外!”
“……那教他用這法術的人呢?幕後的黑手豈不是更該死?”我爭辯道。
“恩。可是,你知道誰是幕後的黑手嗎?”常青點點頭,臉色卻陰晴不定。
“我怎麼會……”我說到一半,猛然想到了什麼,怔怔地望着地面發起呆來。
“齊震,你醒了嗎?有沒有事?”陳仇平靜地走到他身旁,“剛纔發生了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齊震睜開眼,慢慢地爬起身,先活動了下手腳,又仔細地查看了全身上下,蒼白的臉上隨後浮上了釋然的微笑:“沒事。剛纔我一直迷迷糊糊的,手腳完全不聽使喚,我還以爲自己夢魘了呢!”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陳仇問。
“是啊!我只記得……我心裡鬱悶,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後來眼前一黑……神志就模糊了!我好像走進了一條巷子……有人在我前面走,我追上去叫他……之後發生了什麼,我記不起來了!”齊震揉着額頭,努力回憶着。
“誰在你前面?”常青悶聲問。
“是個……我不熟悉的人,好像以前見過。”齊震竭力回想。
“是躺着的那個嗎?”陳仇指了指地上的方雨恆。
“……恩,也許吧!”齊震認真地辨認着,無奈地上的屍體滿臉傷口,他依然無法確定。
“哦,後來我隱約看見……你來了!發生了什麼事,你也不知道嗎?”齊震擡起頭,幽黑的雙眸微微閃着光,深深地,似要望進我的眼底去。
陳仇和常青都無聲地望定了我,靜靜地等着我回答。
該來的果然逃不掉!
“是,我知道。”我調整了一下呼吸,平靜地點頭。
然後,我開始儘量平穩地敘述起之前發生的事。我說得很詳盡,連“裂魂珠”和雲騰蛟出現、齊震攻擊我、方雨恆變成了“活屍”救我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不過,那飄入齊震身體的黑影,我卻隻字未提,甚至連想也不願想起。
不但如此,對此前盤踞在齊震身體裡的異物,我也只是語焉不詳地一語帶過。饒是如此,這“裂魂珠”和雲騰蛟的介入仍然是出乎他們意料的,事情變得更復雜了。常青和陳仇一言不發地聽完,面色都很難看。
“他會是傳‘滅魂’術的人嗎?”陳仇問。
“不是。”常青斷然否定。
“齊震身體裡的是什麼?”常青問。
“大概是……妖怪!”陳仇若有所思地回答後,看了我一眼。
從她的表情中,我猜她也想起了徐嵐家的事,那個妖怪是什麼,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妖怪?是沖人……還是衝物來的?”常青揪了把頭髮問。
“什麼妖怪?”齊震插嘴問道。
陳仇沒有回答,只是轉頭望着我,似乎篤定我能回答一樣。
我苦笑:“我可不可以說不知道?”
三人一齊搖頭。
“是……是那隻白貓!”我權衡再三,無奈吐實。它顯然比以前更狡猾、更強大了。這次不是變化而是控制傀儡了。不過因爲借了齊震的身體,它本身的力量受到限制,再加上眼神和語氣的異常,最終還是被熟悉齊震的我識破了。
“那又是衝着……物來的嘍!”常青有點煩躁。
“無論目的是什麼,只要介入其中,非友即敵!”陳仇的語氣並不激烈,但立場卻表明得十分清楚。
齊震微微垂下頭,眼神平淡卻透着某種令人心驚的決然。
我默默地伸手去摸了摸靈石,心裡一陣陣發冷。
“呔!”一聲類似戲臺上的斷喝憑空劃過,我們面前的黑暗突然有如實質般糾結扭曲,然後就無聲地裂開一條縫,跳出一團白光來。白光裡衝出一個細細高高像竹竿一樣的人,只見他穿着一身翠綠欲滴的長袍子,直垂到腳面的那種;腳上則套着一雙鮮紅鮮紅的靴子(式樣請參考戲臺上的關老爺);頭髮倒是短短的,不過根根直豎,活像只刺蝟。再借着光看一看他的臉,嘿嘿!倒掛的兩條長眉毛,三角眼裡冒兇光,鷹鉤鼻、鱷魚嘴,雪白雪白的一張慘無人色的大馬臉!
“哎呀呀!什麼鬼……狗膽包天膽敢擅闖禁地?”他的三角眼倏然一豎,伸出兩根簡直可以媲美慈禧太后指甲的手指,陰森森地說了句既像戲文又像武俠小說裡狗腿子、嘍囉們的臺詞。
我們面面相覷地望着他。
咳咳!恐怕再沒有什麼比他更像是鬼了!居然還好意思反詰我們是什麼鬼,這才真是“豬八戒帶紅花---自不知醜”呢!我暗暗腹誹。
“咦?你們不是鬼?”他瞥了我們一眼後,眼珠一翻,手指停在半空,大馬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當然不是!……你可比我們像多了!”鑑於此君面目可怖、身份不明,後面一句是我在喉嚨裡極小聲地嘟囔,估計沒人聽得清。
“請問,您是冥界看守這條通道的……嗎?”常青緩過神來,很客氣地問。
三角眼裡的兇光緩和了不少,他看了看常青的額頭說:“原來是借了‘破獄符’的力量進來的,你們是正一派的弟子還是上清派的弟子?”
奇怪,他的語氣怎麼一變就變得正常了?我在心裡嘀咕。
“我的大伯是正一派門下的。咳,您怎麼稱呼?”常青外貌雖然普通,但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實,再加上態度好,所以三角眼收斂起了惡態,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叫白無常。”
“什麼?你就是白……白無常?!”我花容失色,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怎麼?你有意見?”大馬臉湊近我不懷好意地問,咧開的鱷魚嘴裡,雪亮的白牙閃着寒光。
“咳咳……沒有,沒有!”我偷偷瞥了一眼他的綠袍、紅靴,苦笑不迭地連連搖手。如此大紅大綠、穿着俗不可耐的“白無常”,與我印象裡頭戴白帽、手拿哭喪棒、一身白衣、陰風開路、冷酷寡語的索命無常造型實在也差得太遠了!
“哦,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白無常白大叔!幸會!……怎麼不見您的搭檔黑大叔?”常青居然神色不動地和他寒暄起來。
“黑大叔?你說誰啊?”白無常翻了翻三角眼,奇怪地問。
“黑無常啊!你們兩個不是合稱黑白無常嗎?”我插嘴。
“哼!我姓白,叫遊,字無常。難道還有個姓黑,叫無常的嗎?”白無常又朝我齜了齜牙。
“搞半天,你不是黑白無常組合裡的那個白無常啊!”我總算明白了,原來此“白無常”非彼“白無常”。
“哦,原來你們把我當成了索命無常了!”白無常恍然,“我和他們雖然同屬陰司,但我屬十殿轉輪王治下,他們則屬五殿閻羅王。”
“下面真有十殿閻羅嗎?”我的好奇心又空前高漲了,“他們都長什麼模樣?怎麼工作的?地獄的環境是怎樣的?是不是像《聊齋志異》裡描寫的那樣……”
“小星星!”見我又開始離題萬里,陳仇連忙拉了我一把。
“白大叔,地上的這人您見過嗎?”常青指指方雨恆。
“哼哼!這個人你們認識?他是和你們一起進來的?”白無常的大馬臉一下子又拉長了,兇相畢露。
“不是,不是。我們跟他不熟!怎麼?難道這個人冒犯了您?”常青試探。
“這個壞東西鬼鬼祟祟地靠近巷子,身上帶着一股奇怪的邪氣,居然被他硬闖了進來。我只好現身攔住他,沒想到,他奸詐得很,裝得低聲下氣的,趁我不備,拿黑狗血潑我。”白無常大概是從來沒吃過這樣的暗虧,惡狠狠地踢了屍體一腳。
“後來呢?”陳仇問。
“後來,又來了個小子。嗯?不就是他?”白無常一指沉默無語的齊震,“他好像失魂落魄一樣,走上來叫那壞東西。然後,他們兩個打在一處了!”
“那您呢?沒有制止他們嗎?”常青接着問。
“你當我不想啊!”白無常的三角眼猛地往上一翻,“這兩個傢伙不知道都中了什麼邪。一個的手指突然變長,像長了十把劍……還有一個更離譜,喉嚨裡一下子飛出許多毒蟲來……”
“毒蟲?什麼毒蟲?”本來一直鎮定淡然的陳仇突然大驚失色。
與此同時,我也大聲追問:“什麼?喉嚨裡怎麼飛出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