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說過,我是局外人,所以看得清楚,別有居心的也不只他一個!”常青語調平緩,但言詞毫不相讓,“至於說藉助雲騰蛟的‘裂魂珠’,我想沒什麼不可以!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對我們明顯不利的意圖。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你想用她來冒險?”齊震眼中寒光隱現。
“不是。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常青似乎有些激動,“我們可以靜觀其變,但並不是被動地等人來宰割。況且……貓魅、白無常、金蠶影,哪一個不是詭異難測、陰險狠毒?難不成我們還能寄希望於他們?”
……
我神色漠然地聽着他們兩人爭論,心中卻是波浪翻滾,許許多多的念頭在腦海裡一閃即逝,彷彿無數道電光劃過漆黑的夜空!
無論長夜如何漫長,總抵擋不住黎明的腳步!
當太陽越上東山的時候,新的一天又來臨了!我像往常一樣揹着書包,若無其事地走進了學校。齊震和常青一聲不吭地跟在我後面,兩人離得不遠,卻沒有一聲交談。
昨晚的爭論並沒有結果,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而我也一直作壁上觀,常青有一句話說得非常正確,我們各懷心思、各有所圖,又怎麼可能再像以前一般默契呢?
所幸的是,現在他們兩人對我的關切還是一樣的。
走進班級,就見葛虹跑過來,拉着我說:“你知道嗎?陳仇突然請了一個月的長假。”
“嗯。你怎麼已經知道了?”
“你忘了。我地消息最靈通了!”葛虹略顯得意。隨即想起什麼。“可是。校長好像很生氣。”
“奇怪。請長假不是找教導主任地嗎?怎麼會驚動校長?”
“你還不知道。教導主任和教務處主任都突然生重病住院了。丁副校長又……校長最近有得忙了!”葛虹同情地聳了聳肩。
“兩個都住院了?昨天好像還好好地呀!咳。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誰知道呢!聽說是昨晚突然被送進醫院地。校長今天一早就虎着臉。到教導處去整理重要文件呢!”
我心裡微微一動。兩個主任病得蹊蹺。校長地舉動也頗奇怪。就算文件再重要。也不必一大早就親自去整理吧?
不過,這些疑問也只是在眼前一晃而過,就被我拋在了腦後。我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還有一大堆呢,哪還有心思去多管閒事?
上課鈴聲響了,這一節是語文課。同學們懶懶散散地拿着書,七歪八扭地坐在座位上,有的閉目養神,有的在書下墊着小本子畫畫,有的乾脆用語文書封面包着武打小說津津有味地看,隔得近的一些女生還在小聲談笑……走進教室,頗有點錯入大學校園的感覺。
原因在我們的語文老師身上,我們的語文老師姓遊,是個神經質的、蒼白多病的中年婦女。開學沒多久她就病假了,直到上個星期才勉勉強強地來給我們上課。說是上課,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她支着頭、倚坐在講臺邊發呆,而讓我們自學的。她只在心情好時,纔會突然站起來,滔滔不絕地講解課文,還不是按順序的,基本上是興之所至,翻到哪一頁就講哪一段。
雖說她的講解很精闢,重點突出,語句優美,可是由於曇花一現的短暫和隨心所欲地肢解課文,我們大多數人都是雲山霧水地胡亂聽着,想記筆記也無從下手。結果導致語文課人心渙散,各行其是。
大約是學校最近出事太多,丁副校長爲了兒子的事變得瘋瘋癲癲,教導主任和教務處孫主任又生病住院,所以居然沒有一個學校領導來管這件事。
但是今天,情況看來有些反常。鈴聲已經響過許久,那個病懨懨的遊老師卻還沒出現。
我們一邊做着自己的事情,一邊猜測着老師不露面的原因。半節課過去了,沒有人來。我們不約而同地想,遊老師恐怕又請病假了吧!離下課還有五、六分鐘時,一張苦大仇深的臉出現在教室門口。咳,是教務處那個負責校園安全的盧老師。
我心裡一緊,又出事了?
“同學們,你們遊老師病假了,語文課先改上自習。”一個意料中的消息,沒引起太大反應。只是轉述消息的人臉色一直鐵青,彷彿時刻活在無法解釋的憂患之中。
我鬆了一口氣。再看常青和齊震,他們略顯緊張的神色也鬆懈了下來。
不能怪我們杯弓蛇影,主要是這位盧老師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專報凶信的烏鴉,淒厲莫名,讓人心驚肉跳。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似乎有許多要事待辦。但臨走之前,卻特意掃了常青一眼。
很奇怪的一眼!帶着一分希冀,又有幾分顧忌和不安,還有許多欲蓋彌彰的恐懼!常青看了看我,又望了望齊震,憂慮頓時像感冒病菌一樣傳染給我們。
我又忐忑起來,難道遊老師的病假後面還隱藏着什麼玄機嗎?
一天的時間就在隱隱約約的擔憂中過去了。
隨後的七、八天,風平浪靜。學校給我們班找了個代課老師,一個瘦高的老頭兒,姓吳,已經退休的老教師。他爲人刻板,不苟言笑,對我們班頗嚴厲,教了幾天之後,原先語文課上鬆鬆垮垮的現象立刻就蕩然無存了。同學們私下裡還發發牢騷,但真正上課時,卻不敢再胡鬧了。似乎一切恢復了正常。
我們三個每天都不無緊張地等待着,一邊巴望着是我們自己疑神疑鬼、瞎擔心,一邊又盼望着事情露出端倪來,實在矛盾不堪。
這天早上,距離陳仇請假已經有十天的時間了。我們正在上語文課。
吳老頭揹着手在安靜的教室裡踱方步。我們都埋着頭奮筆疾書,他喜歡限時當堂默寫篇幅長的課文。
我揮了揮有點酸的手腕,準備繼續奮戰。
一陣非常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
怎麼?哪個班級上體育課嗎?這麼吵!
“快……快跑!有個瘋子……闖、闖進來了!”教室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一個氣喘吁吁的人大叫着衝進門。
滿座譁然。
吳老頭嚇了一大跳,一疊聲地追問:“在哪裡?在哪裡?怎麼會……闖進來的?”
“在……在辦公樓前面花壇!那個瘋子……帶着刀!……快、快……校長要各班疏散!快!快!”被我賦予“報信兇鳥”稱號的盧老師,冷汗直淌,面孔扭曲地嘶喊。
難怪他如此狼狽,他是教務處負責校園安全的老師,學校里居然跑進個帶刀的瘋子來,如果砍死、砍傷了老師、學生,那絕對是不可推卸的重大責任事故!
桌椅“噼裡啪啦”的好一陣亂響,班級裡的同學也不等吳老頭髮話,齊刷刷扔下手裡的東西,撒腿就往門外跑。
“別慌!別擠!……小心摔倒!”混亂當口,吳老頭畢竟經驗豐富,很快鎮定下來,聲嘶力竭地疏散着在教室門前擠成一團並時不時發出驚叫的我們。
“跑出去……到操場!……沙坑邊……”盧老師極力提高的聲音變得很怪異,淹沒在一片無意義的雜聲中。
我、齊震和常青也隨着人羣往外擠。
教室外面人更多。新教學1號樓、2號樓、實驗大樓裡的所有班級都在向着同一個目的地——操場跑。熙熙攘攘的人羣,不時有膽小女生的尖叫傳出,再夾着雜亂無章、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恐慌的氣氛無可避免地籠罩在校園上空,壓抑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頭。
還好,路途不算遙遠。
等我跑到操場的沙坑邊時,只看到人,熟悉的、陌生的、見過但喊不出名字的……簡直比國慶演出那天的人還要多、還要齊。我轉頭四顧,卻發現原本一直在我身邊的齊震和常青都不見了蹤影。咦,跑哪去了?我只好在人堆裡穿來穿去,東張西望地試圖找到他們。
“你在找誰?”有人拉住了我。
我一看,是小珍!
“齊震和常青。剛纔還在,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他們兩個又不會丟,找什麼!”小珍笑了。
我看了看四周,晃來晃去的盡是不熟悉的面孔。
“你看見那個瘋子了嗎?”小珍捅了捅我。
“沒看見。你呢?”
“恩,看見了,我們班剛纔在上體育課。你知道那個瘋子是誰嗎?”小珍點頭,隨即神秘地湊過臉來問。
是誰?我仔細想了想,老老實實地搖頭。瘋子,總不會是丁副校長吧?
大概我的表情很傻,小珍有點忍俊不禁:“瞧你嚇得那樣子!不就是個瘋子嗎?”
“咳咳,他是誰呀?”
“一個老頭。”小珍似乎不經意地補充說,“哦,聽說他以前是我們學校的校工。”
校工?!我猛然記起,常青說過的關於舊樓前樹林的那個發瘋老校工的事情。怎麼會這麼巧,在這一團亂的時候,他又到學校來發瘋?再聯想到他曾經留下一張“死亡名單”,上面赫然有丁仲衡、葉曉芸和雲騰蛟,他們無不與“靈魂契約”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不行,我要去看看!
我斷然轉身,逆着人流,奔向辦公樓。
跑了沒幾步,小珍噔噔噔地追上來。
“我到辦公樓那邊去看看。”
“嗯,我們一起去。”
我停住腳,認真地說:“我只想去看一眼……那個瘋子。你別去了。”
“不就是個瘋老頭嘛,我纔不怕呢!”小珍調皮地眨眨大眼睛,語氣卻堅決,“我陪你去。”
說完,她急急走在我的前頭,像是怕我再出言勸阻。
“諸法從緣起,如來說是因。”執意要來的,總是因果所繫,阻攔和躲避同樣無濟於事。
輕吁了一口氣,我沒再堅持。
我們兩個小心翼翼地躲開教務處的老師,繞過食堂,來到辦公樓的拐角。樓前的矮樹叢遮住了低頭貓腰的我們,透過縫隙,我們往外看,辦公樓和花壇之間的水泥走道上,徘徊着一個年紀超過六十歲的精瘦老頭,穿着洗得發白的中山裝和墨綠褲子,臉上肌肉扭曲,帶着可怕的瘋狂神色,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面卻好像沒有任何焦點,空洞而渙散,手裡緊緊攥着一把刀。這是一把刀身狹長、寒光爍目的長柄西瓜刀,刀柄大半血紅,刀尖上凝着一大滴欲落未落的鮮血。
我的心一顫,他殺人了嗎?不知是誰?
“他殺了人。”小珍壓低聲音說,“真是個瘋子!”
她的聲音憤慨,但眼神漠然,也沒有太多恐懼,更像是個看戲的。
我掃視他周圍,卻沒有發現屍體之類。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瘋老頭把刀狠狠一揮,大聲嚎叫,“我不怕!……魔鬼……殺千刀的魔鬼!……你躲不掉的……我要殺了你!”
隨着他的動作,刀尖上的血滴飛濺出去,落在了地面上。
我仔細地觀察他,特別是面上的神情。半晌,我也壓低聲音問:“你猜,他說的魔鬼是誰?”
“我怎麼知道?他是瘋子啊!瘋子的話怎麼能當真?”小珍嗔怪地回答。
“你沒注意嗎?他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瘋狂,不如說是極度恐懼,而且好像凝固了一樣。他恐怕是被‘魔鬼’嚇瘋的!”我若有所思地說。
“噢?你的想象力真好。”小珍不以爲然地撇撇嘴。
相處時間久了,她撇嘴的神情和我還真像。
“那只是我的觀察力好,跟想象無關。”我笑了。
“警察叔叔再不來,他也許會衝進辦公樓喔!”小珍轉開話題,“不知道校長怎麼辦?”
她的話音剛落,瘋老頭就好像得到了指令一樣,揮舞着西瓜刀,衝上了辦公樓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