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要回去找嗎?”葛虹輕聲問我。
我搖搖頭。
她和這些詭異的老鼠一起出現,又一同消失,絕不是省油的燈。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貿然去找,危險係數太高。
而且我們寢室的其他人都是普通人(極具闖禍潛質的),我又是個半調子,萬一不小心捅了妖怪窩,那可是雙拳難敵四手的。
反正她也沒把我們怎麼樣,先撤退再說!
我打定主意,再不遲疑:“三十六計,走爲上計。管她去哪了,我們先回教室!”
葛虹毫不猶豫地跟着我推開宿舍大門,外面的陽光燦爛無比,宿舍樓裡的陰霾頓時被驅散了不少。
高燕蘭、張綺對望一眼,也跟着快步走了出來。
通往教室的走道上,兩輛原本裝落葉的推車裡堆滿了小山高的老鼠屍體。總務處的兩位男老師還在揮汗如雨地鏟着地面上的死老鼠,旁邊站着兩個陌生的“老大爺”。他們的年紀其實都不算老,不過一個眼泡腫大,臉色赤紅,身上穿着皺巴巴的老式西裝,腳上卻套着一雙運動鞋;另一個更離譜,頭髮雜亂如雞窩,臉如黃疸,上身穿着帶大小窟窿的黑外套,下邊卻套着一條花褲子,腳上拖着兩隻不同型號的拖鞋。
邋遢的形象,更顯得他們衰老。
在我們這個“尼姑庵”裡,今天一下子出現了好幾個男人,真奇怪!
“別露出鄙夷的表情來!”葛虹壓低聲音提醒我們。
“怎麼?”我裝作看老鼠,低聲問。
“那是我們學院的兩個……副院長!”她的嘴角向那邊努了努。
“天哪!”
“我的上帝啊!”
“哦,MyDad!”
我們三人皆大驚失色。
“怎麼了?這幾位同學是被這些死老鼠嚇着了嗎?”臉色赤紅的副院長湊過來溫和地問。
“沒……啊!是,是!這麼……多死老鼠!”我苦笑。雖然我也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您這打扮……也忒不符合副院長的身份了吧?
“新生吧?”臉色蠟黃的另一個副院長也被吸引過來了。
“咳咳咳!是的。”高燕蘭只好用清嗓子來掩飾剛纔的失態。
“別被這些老鼠嚇住!”他用蠟黃的手指搔搔雞窩頭,神情鄭重,“我們學院很乾淨,以前從來沒有老鼠,連蟑螂也看不見幾只的!”
雪白的頭屑片夾着離根的亂頭髮紛紛揚揚地飄下來。
我們不約而同地挪開了幾步。
“呵呵,我們要去教室了!老師再見。”張綺不自然地乾笑兩聲,拉起我就跑。
葛虹和高燕蘭緊緊跟上,我們四人逃也似的飛奔而去。
“哎哎!戴髮夾的女同學,你是不是認識那個陶老師?”紅臉副院長提高了聲音,“你……自己要小心哪!有些東西,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
我一怔,四人裡只有我頭上彆着一枚髮夾。
我回過頭,兩雙浮腫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我,但陽光爍目,卻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待到我們喘着氣奔回教室,王老師正在安撫大家。
同學大都驚魂未定,呆坐無語。
王老師便一再向我們保證,今天的事情只是突發的偶然,寢室裡不會有老鼠光顧。
我心不在焉地聽着,不時用眼睛瞟着教室的地面和牆壁。
雖說在宿舍樓道里親眼看見了能在水泥地面和混凝土牆壁裡輕鬆出入的怪老鼠,但我還是不相信今天的這麼多老鼠都有這個能力。
最好親自去問問隔壁班的同學。
“老師,我聽說,老鼠出現大規模自殺式的舉動,比如跳海、上吊等,都預示着附近的人類有大災難發生!這種說法是不是真的?”一個小個子的女生猶豫了半晌站起來問。
“哦,據老師所知,這種說法尚沒有科學依據。老鼠的異常舉動,往往是因爲它們囤積的過冬糧食被偷走或者是鼠窩遭到破壞引起的,跟人類的災難應該沒有關係!”王老師溫顏回答。
同學們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那麼老師,你認爲老鼠能不能在水泥地面或者混凝土牆壁裡出入自如呢?”張綺突然問。
“呵呵!老師是中文系出身,對水泥和混凝土的構成成份不甚瞭解。不過,個人認爲老鼠不是攪拌機,也不是挖路機,應該沒有這麼神通廣大吧!”
老師風趣的回答引來了大家的一片笑聲。
笑聲中,張綺意味深長地望了望葛虹。
她卻望着我,嘴巴張了張,似乎不服氣。
我微微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好不容易,王老師讓我們下課休息一會兒。
我立刻跳起身,直奔隔壁班。
2班教室的佈局和我們一樣,平整的水泥地面,有些發蔫的白牆面,湊近才能偶爾看到幾條細縫。
別說老鼠,就算是蟑螂也擠不出這麼多來!
我隨便找了幾個2班的同學來問。誰知她們不但一口否認,而且個個神情古怪地望着我,好像我是從瓶子裡跳出來的魔鬼。
有人拍拍我。
“跟我來。”葛虹面色潮紅,略帶興奮地拉着我,走到教室外的大樹下。
張綺、高燕蘭都在,還有一個個子高高、扎着馬尾辮的陌生女生。
“怎麼?”
“那是我的老鄉兼鄰居,關係挺鐵,2班的。”張綺指了指馬尾辮女生,“她叫閔雨。”
“你看見全過程了嗎?”來不及寒暄,我就直入主題。
“嗯,我坐在最後一排,看得非常清楚。”她的臉色既驚恐又難掩一絲莫名的興奮。
“那好,小雨快給我們說說吧!”張綺催道。
“嗯。”她小心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纔開始述說,“今天集中的時候,老班正在講話。
我旁邊的同學突然捅了捅我,十分緊張地問:‘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我沒在意,就開玩笑地說:‘除了老班,就是你牙齒打戰的聲音。’
‘不是。我……我好像聽見有種動物爪子拼命撓地的聲音!’
我看了看她緊張得發白的臉:‘也許是老鼠吧。你幹嘛這麼緊張?’
‘可……可是,我覺得……這聲音就在我的腳下!’
我順着她發抖的手指看過去,她腳下好像有點鼓起,同時真的有爪子不停地抓撓地面的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我只好安慰她:‘別怕,這裡是農村,有田鼠也不稀奇。’
‘我害怕!……我覺得……它們馬上就要……從地下鑽出來了!’她抖抖索索的,說話聲音都變了。
我本來想調侃她兩句的,不知道爲什麼,舌頭打結,脊樑骨直冒寒氣。
因爲我們看見腳下的地面在……在蠕動!
彷彿巨大的軟體動物扭曲着身體,又像是……沼澤地在翻滾着泥漿!
我們不顧一切地站起來,縮到了前面同學的座位上。
老班走過來,剛問了一句:‘你們倆怎麼啦?’
就……就聽到她發出了一聲非常恐怖的尖叫!
“啊?那尖叫是你們老班發出的?”張綺驚問道。
“別插嘴,讓她講完。”我急着要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連忙阻止她。
閔雨看了我一眼,接着說:“然後,我們全班就看見……教室後面的地面,裂開了一個好大的口子,源源不斷的老鼠從裡面涌出來!老鼠是那麼多,簡直像壞掉了開關的水龍頭;而那個幽黑的口子就像是製造老鼠的機器,不停地把老鼠送出來。那種感覺……那種軟綿綿、腥臭無比又醜陋可怕的動物充滿了我們的視線,不但肉麻噁心,而且恐怖之極!接着,大家就都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了!”
她結束了述說,臉色變得十分蒼白,畢竟那並不是什麼有趣的經歷。
“我還想問一個問題,你們老班呢?等一會她還接着給你們上課嗎?”我問。
“哪能啊!她剛纔被嚇昏了,聽說已經回家休息了!”閔雨的口氣裡微有幾分不屑。
“那麼,教室地面是什麼時候還原的呢?”葛虹突然問。
“嗯……嗯,我……沒注意!”她的臉色更白了。對客觀的人來說,比起老鼠,能自動裂開、合攏的水泥地面恐怕更令人心生恐懼!
“你……地面裂開時,你見到一隻灰色或者黑色的詭異老鼠了嗎?”我躊躇了一下又問。
“怎麼詭異法?”閔雨反問。她果然是個敏銳且思維清晰的人。
“呵……它特別大,醜陋到極點,眼睛裡會發出一種妖異的藍光!”我斟酌着字句回答。
“嘿嘿!你描述的東西,不像老鼠倒像是鬼怪!”張綺搶先笑起來。
我沒理會她,只是認真地望着閔雨。
她低下頭,飛快地說:“沒有!我沒看見!”
幾絲驚悸在她垂下的眼睛裡一閃而過。
我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
“哦,爲什麼我剛纔去問你們班的同學,她們都不肯說呢?”我又想起了這一點。
“是……院長囑咐我們不要亂說的!”她擡起了頭。
你還不是說了出來?我暗暗嘆息。
“放心吧!其他人……不會說的!”她對我們神秘地一笑。
“爲什麼?”高燕蘭淡淡地問。
“以後你們就知道了!”她的嘴角浮起莫名的笑容。
張綺還想再追問,樹後刮過一陣陰冷的風,一個尖細的聲音彷彿刮落的鐵砂般飄過來:“呵,一羣老鼠就把你們嚇傻了,可笑!”
“是誰偷聽?出來!”閔雨的口氣很衝。
我們一齊把眼光投向樹後。
樹葉嘩嘩直響,但不見人影。
已經走了?速度……怎麼這麼快?我們的面色都沉了下去。
“奇怪,聲音有點耳熟,會不會是我們認識的人?”張綺抓抓耳朵。
“好像……”葛虹瞪大了眼睛。
“是……那個可怕女生!”高燕蘭失聲叫起來。
“什麼可怕女生?”閔雨見我們臉色發白,就像見鬼一樣,不覺好奇地問。
“沒什麼,只是我們在宿舍樓裡遇到的一個,長得有點特別的女生而已。”我儘量輕描淡寫地回答。
“什麼特別,可怕得簡直像女鬼!”張綺立刻反駁。
“女鬼?……是一個臉上有道褐色疤的……女生嗎?”閔雨的眼睛突兀地閃着利光。
“你也見過?她是你們班的?”高燕蘭的反應很快。
“她是……何方神聖?”張綺忽閃了一下大眼睛問。我猜她本來想問的是,她到底是人是鬼?
“哼哼……鬼?她比鬼更可怕!”閔雨斷然回答。
我們呆住了。
“那她是什麼?”高燕蘭小心地問。
“她是……”閔雨的話被從她們教室裡旋風般跑來的一個瘦削女生打斷了。
“閔雨,快去教導處!”
“幹嗎?”
“不知道。老師叫你馬上去!”她急匆匆地拉了閔雨就走。
“哎哎,你還沒說完呢!……她是什麼?”張綺追上幾步問。
“回來再告訴你們!”閔雨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晚自習後,我們可以回到宿舍洗刷,熄燈是在9點半。距離熄燈還有1個多小時,這段時間是我們最自由、最活躍的,其他寢室的同學都在輕鬆地竄門子、找人聊天。
只有我們寢室,大門緊閉,一片漆黑。
因爲我們四個正在學院裡,掘地三尺地找閔雨。其實吃晚飯前,我們已經找過了。但她的同學說她去了教導處,就一直沒回來。我們雖然奇怪,但還是先去吃了飯。上晚自習的時候,張綺藉故又到隔壁教室找她。片刻,她就心急火燎地跑了回來。
“還不在?”
“她同學說一直沒回來過。”張綺的臉色發白,“還有一個叫申小婷的同學也一直沒出現過。那個申小婷就是拉走她的瘦弱女生。”
我和葛虹對望了一眼,竟不約而同地想起了舊樓和莫倩倩、張露。
“我到教導處去打聽一下!”我面色陰沉地站起身。
“我陪你。”葛虹連忙也站起來。
“教導處啊,嗯,我們還是一起去吧。”張綺明顯遲疑了一下。
“怎麼?教導處也有什麼特別?”高燕蘭隨口問道。
“我們學院一共有7個男人。門口的大伯是個退伍軍人,除了六親不認,倒是個極爲認真負責的門衛。總務處的兩個老師,沒啥主見,愛湊熱鬧,人倒挺熱心。剩下的四位,嘿嘿,個個……稀奇古怪!”張綺邊走邊說,“兩個副院長,一個是‘千杯不醉’紅(洪)副院長,另一個是‘騰雲駕霧’煙(嚴)副院長。光聽綽號就知道是什麼德性,更何況我們下午還見識過他們倆的驚人形象。”
說到這,我們四人不覺都笑了。
“至於教導處的兩個,一個是凡事說好,天塌下來也不管;另一個則是看見美女就眼直,就差沒流口水。”張綺搖了搖頭,“唉,真是讓人失望。”
“你失望什麼?”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高燕蘭和葛虹同時問。
“我是誰啊!這些事,我一來,就向高年級的學姐打聽得一清二楚了!”張綺得意洋洋地甩甩頭。
“慢點。你說,我們學院只有這7個男的?”我突然問。
“哦,不是。還有一個修理電器的工人,不過他不常來。”
“沒了?”
“……還有?啊!我知道了!”張綺興奮起來,“還有,新來的兩個男老師!他們……”
“他們是三頭六臂?”高燕蘭見她表情激動,便嘲諷她。
“不是!他們絕對是美男子!潘安再世、宋玉重生!”張綺激動不已,就差眼睛裡冒出火花來了,“那種氣質、那種風度……呵!帥得沒法形容!我敢保證,沒有一個女孩子不動心的!”
我的嘴角實在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不知道潘安和宋玉會不會氣得從棺材裡跳起來掐你的脖子?倘使你見過他們兩人的真身,大概打死你也不會和美男聯繫在一起吧!我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