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大年三十,縣醫院對病房的管理鬆懈了很多。
能夠爬起牀來的病號都跟着家人回家過年了。而病重的也大都從縣醫院轉移到省城或其他更高級的醫院去了。
因此,整個病房樓裡,亮着燈的房間沒有幾個。
所以,本小海這個病房裡的動靜不小,也沒有醫生護士來約束他們。
本來,附近的居民就不時地鳴放着邊跑,醫院裡也根本不可能安靜。
本小海直接將一張沙發打開成牀,放到兩張病牀之間,就成了一個長方形的飯桌。
仔細的李文彬,還從家裡帶來了好幾個盤子以及足夠的碗筷。
從家裡帶來的菜餚,加上從食堂打來的兩份,竟然湊夠了八個菜,看起來非常豐盛。
“可惜沒有酒啊。”本光明也像正常人一樣地坐在了牀沿上。
“爹,您生着病,就別想酒的事情了,有酒也不給您喝啊。”本小海呵呵笑着,竟然變戲法似的真拿出來一瓶白酒。
這是他下午跟着李文彬回服裝店的時候帶過來的。既然是除夕夜,既然準備了這麼多菜,斷然沒有不喝酒的道理。
“你就讓我喝點吧。”本光明並不理會兒子的忠告,端起面前的杯子就放到了本小海的面前。
本小海苦笑一下,也只得給老爹倒了一丁點兒的酒。除夕之夜,他也不想讓老爹不痛快啊。
雖然是在病房裡,但是他們卻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本光明喝了大約一兩左右的白酒,整個臉都變得黑紅黑紅的,可以用紅光滿面來形容了。
本冬梅當然沒有喝酒,除了靜靜地聽三個男人聊天,她的任務就是不時地把其中一個菜放到酒精爐子上加熱。
很快,本小海和李文彬就讓帶來的那瓶白酒見了底。二人的酒量都算可以,所以這點點酒並沒有給他們造成身體上的任何不適。
四個人慢慢地吃着菜,天南海北地瞎聊着,完全忘記了這裡是病房。
這頓除夕晚餐一直吃到了夜裡十點纔算結束,本光明也漸漸地有了睏意。
沒有電視可以看春節晚會,當然更不可能有電腦和手機可以玩耍。這個時代,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計算機這個東西吧。
所以幾個人臥談了一會兒,便都沉沉地睡去。
遠處不時傳來零零星星的鞭炮聲,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睡眠質量。
本冬梅這兩天身心疲憊,今天晚上有三個人陪伴着父親呢,她也就放心地安然沉睡了。
而本小海和李文彬,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很快地進入了夢想。
“快起來,快起來。”很快,三個人被一陣女生的尖聲喊叫驚醒。
本小海睜開沉重的雙眼,就看到了護士正彎腰在父親的病牀前。
“怎麼了?”本小海急急地問。
本冬梅也已經爬起來跑到了護士身邊。
而此時,護士卻不再說話,一臉嚴肅地忙碌着,她慌慌亂亂地從小推車上拿下血壓計,就要給本光明測量。
“常規檢查啊?”本小海嘟囔了一句。昨天半夜,也有護士來量血壓了,只是昨天的值班護士很安靜,悄無聲息地就完成了她的工作。
而今天值班的護士,怎麼服務態度這麼差勁呢?
本小海心裡嘀咕着爬了起來,也站到了護士的身邊。
此時的本光明,依舊閉着眼睛,面色平和。
病房門哐啷一聲被推開,衆人看時,卻見一個年輕醫生急匆匆地進來,“薛姐,病人怎麼樣了?”
“我進來的時候,就發現沒有了呼吸,現在血壓我也測不出來,我覺得......”
什麼?本小海三個人詫異地對望一眼,一起朝病牀擠去,想要看看真實情況。
同時,本冬梅哇地哭出聲來。
而年輕大夫卻推開了他們,他把聽診器伸向了本光明的衣服內。
“也沒有心跳了!”他表情嚴肅地說道。
“怎麼可能?”本小海過去用力握住了老爹的手。
本光明的手還沒有冰涼,但是卻已是僵硬無比。
本小海明白,護士和醫生說的沒錯,老爹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經沒了,應該就是剛剛不久的事情。
本小海再次看向老爹的臉,他的表情依舊是安詳無比,就好像正常的睡眠狀態一樣。
看來,老爹走得並不痛苦。
而且,昨天的晚餐,他吃得也很舒服。當時,他臉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此刻,本小海的心裡竟然是放鬆的感覺,老爹沒有痛苦就好。
本冬梅的哭聲越來越大,給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真怕她也一口氣喘不過來暈過去。
本小海過去攬住了姐姐的肩膀,他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她纔好。
總不能實話實說“老爹走得很安詳,他沒有受罪,所以我們不應該悲傷”之類的話吧。
自己不跟着痛哭也就罷了,怎麼能夠對姐姐說出那麼殘忍的話呢?
值班醫生說了句“節哀順變吧”就拉着護士走了。
wωω●ттkan●c○ 本冬梅拉着老爹的手拉着長音兒哭訴,“我的那個爹啊,你怎麼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啊,讓我們以後可怎麼過啊。”
聽着姐姐哭聲,本小海感到不可思議,平時文弱內斂的姐姐,怎麼也和村頭的那些婦女一樣的哭法呢。
難道這種哭法是女人與生俱來的能力?
而本小海也明白,接下來的事情是該如何處理老爹的後事。
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雖然本小海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但是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一天來得是如此之快。
他還沒有做任何準備呢。
雖然他早就經歷過母親和父親的過世,但當時他太小,只能任憑母親草蓆裹身,只能任憑父親簡單薄棺下葬。
現在,本小海的表象年齡依舊是個孩子,但是真實經歷過許多世事以後,他又怎能容許當時的情景重複?
父親好歹是安然地去世的,沒有經歷多少疾病的折磨。
而他的後事,也應該辦得更體面一些。
雖然有些太突然,有點讓人措手不及,但是本小海覺得自己手裡現在還有些錢,總得讓父親的葬禮體面些。
嚴格意義上來講,手裡的那些錢,並不屬於本小海自己的。但是他相信,他的那些朋友們會同意他動用這些錢的,大不了以後再賺了錢還上。
“你們準備回家還是用太平間?如果用太平間的話,我幫你們聯繫。”醫生又回來了,很不自然地問。
“回家。”本小海也沒有徵求姐姐的意見,直接果斷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