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我的故事基本已近尾聲,後面總不過是些人生急轉直下的故事。
十張照片就足以可以毀掉一個年輕人的一生。
哪怕最後麗麗一夥人遭受到了應有的審判,但十張照片已近深深嵌入在了我認識的每一個人的腦海裡。
再加上後面狂轟濫炸的各種催收電話,所有人都開始在我背後指指點點。
到最後,學校那個一臉忠厚的校長還是頂不住壓力,把我叫到了校長辦公室,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出了影響不良,勒令退學的決定。
然而更惡劣的影響卻在家裡,我出生在一個民風淳樸的小鎮,小鎮小到大家都沾親帶故,最多不過往上數兩代就是親戚。
而對我的無差別催收電話幾乎打給了小鎮上的每一個七大姑八大姨。
催收公司還將我的頭像P成強姦犯的樣子,配上一大段惡劣的描述,諸如”本人勞哥,於XX平臺借款五千元用於嫖娼,現在染上艾滋病,懇求各位親朋好友施以援手,幫我把錢還了。”之類的。
這種催收加上之前的十張圖片,很快就我的傳銷之旅就被編成了不下兩百種版本在小鎮裡傳開了。
我的老父親一輩子踏踏實實爲人忠厚,面子就是他在這個小鎮上最大的財富,而現在天天出門都要被人指着脊樑骨風言風語。
他氣的滿臉通紅,拿着法院判決麗麗團伙的判決書在街上大聲與人爭論,像條老狗一樣逮着誰就要證明一番清白,然而只是徒勞,終於他得了一場大病,從此躺在牀上再也起不來了。
我還有個小弟,我回來之後他再也沒跟我這個血親哥哥說過話,每次去上學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至於我媽呢,從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天起,就變得沉默不語,整天面無表情,我害怕她也出問題,就去安慰她,跟她認錯,說兒子不孝,讓你們二老一輩子的聲譽都毀了。但我媽只是滿臉堅毅的給我說:
“兒子,你放心,媽給你把錢還上。就算賣血也要給你還上,還上了咱們就清白了,就清白了……”
說完這句話我就再也沒聽過我媽說話,她走出門去,四處詢問,然後她在小鎮裡找了三份工作,收銀員,刷盤子,掃大街。
每天從凌晨五點一直幹到晚上十點,她沉默着,一直沉默着,每天清早在大街上沉默着掃着落葉,每天白天在超市裡沉默着收銀,每天晚上在餐館裡沉默的刷着盤子。
她瘋狂的工作着,倔強的如同一頭老牛,她攢着每一分能攢到的硬幣,她連飯都捨不得吃,巨大的勞累讓她一個月內全白了頭,但她還是一分一分的攢着,哪怕她攢的那點微薄的錢只是九牛一毛,甚至是九十牛一毛。
直到有一天我跪在了她面前,求她不要再幹了。我說:“媽。求你了,兒子走,你別這樣了,兒子走。兒子從此與你斷絕關係,等兒子還完了錢,兒子再回來給你們一個清白。”
我的母親依舊沉默着,過了很久很久,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她抱着我痛哭,開口了,說:“兒子,你走吧。”
…
於是我就來到了三和街。
於是我就在這樣一個夜裡,和這個叫李小凡的人在一起喝酒。
李小凡聽完了這個故事十分唏噓,說我的經歷在三和也能排進前二十。我心想着這三和果然藏龍臥虎,我都慘成這樣了竟然只能排進前二十。
李小凡又問我:“那後來麗麗的叔叔抓到沒有,這錢你還還嗎?”
我搖了搖頭,跟他說:“人沒抓到,這錢我也很糾結。你說不還吧,他們只會一直轟炸,我怕是一輩子都沒臉回家,苦了我的老父老母啊。
但是你說還吧,我哪裡去找這麼多錢來還?我想着就在花都過幾年吧,這些袋款公司總不可能一直催,等這事兒慢慢過去了,大家都忘了,就可以結束了。”
李小凡回到櫃檯又拿出了一包煙,示意我出去走走,我倆漫步在三和的街上。
夜已經很深了, 三和街邊上的老哥都睡熟了。
李小凡開口了:“其實我覺得你挺不值的,三和是個好地方,但總不可能在這混一輩子,你我都很年輕,難道真的要一輩子做老哥嗎?
整天三五瓶,幹日結終究不是個辦法,你別看我有個小店,開在三和這地方也就賺個溫飽,而且我欠的遠遠比你多,都是老哥。
我不說一輩子吧,再這麼混幾年下去,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連個家都沒有,怎麼辦?”
我頗有些驚奇的看着李小凡,這是我來三和好幾天來第一次聽到如此正能量的話。
三和街雖好,但是三和街的人似乎都沒想過未來,或者說他們都早已沒有了未來,所以三和街的氛圍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沒有人提過未來。
但是李小凡卻說了出來,他指着睡在街邊沿街通鋪的老哥們說:“我們還是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很多是有了老婆孩子之後才成爲的老哥。
他們的人生已經沒有重來的機會了,而你我這樣的不同,我們是人生還沒開始就掉進深淵。
這不公平,我們至少也要體驗一下,跟他們比我們還年輕,還有掙扎的機會。
兄弟你還還年輕,你難道不想有一天過上有錢人的生活嗎?
你想想,就拿你現在來說。假如你不還你的錢,至少也要三五年才能迴歸正常人的生活。
假如你想還,靠上班掙那點工資錢,更是天方夜譚。怎麼也是三年起步五年排頭,而且到時候你還是零,還得從頭開始,問題是那時候你都多少歲了?
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五年時間你知道意味着什麼嗎?到時候你都三十了,別人三十而立,你三十才從零開始,這不現實,你到時候就會變成真真正正的老哥,就跟他們一樣,失去了這輩子所有的鬥志。”
“你說打工也不是,不打工也不是,這麼拖下來,也只會變成真正的老哥,那到底要怎麼辦才能擺脫這個泥潭呢?”我問他。
李小凡慢慢踱着步子,聽到我這麼問他,彷彿拿定了什麼主意。
他帥氣的臉上因爲聽了我的故事今晚上一直有些愁眉不展,而現在突然又恢復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神采,他對我搖着手指頭說: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做生意你又不會做。你只有跟着我去贏錢,纔有希望。”
“贏錢?”我嘴巴張的老大:“你怕是不知道,我是個運氣很黴的人,從小到大連剪刀石頭布都沒贏過別人一次,這好不容易掙點工資,萬一輸了怎麼辦?而且我也沒有本錢去賭。”
李小凡說道賭眼神變得十分火熱:“兄弟,我是真的願意幫你,你跟我說一夜暴富肯定不可能,每天贏幾千幾萬也不現實,但是我自認爲每天帶你贏個幾百還是沒多大問題的。
我賭了這麼多年,只要不貪心,每天帶你贏一點點,做個計劃表,你那幾十萬也就幾個月的事情。
我剛纔聽你故事的時候就已經在算計了,線上遊戲我先不帶你碰,你就每天下班跟我去打牌。
我們打的大,炸金花是十塊的底錢,麻將是打五十或者一百的,每一局輸贏都是三五百上下。
你就猥瑣着點打,有牌就胡掉,我中間稍微放你一兩手你就夠了,每天讓你贏個500不是問題。
你算嘛,每天穩着來。一天存個500,一個月就是一萬五,半年都有十萬了。一年就是二十萬,你自己上班再存點。到明年你就上岸了。”
我驚奇的聽着他的宏偉計劃,心裡止不住砰砰的跳,500啊,每天都有500,一個月就是一萬五啊!
此刻每天500好像就已經飛到我面前了一樣,此刻大把大把的鈔票彷彿已經握在了我手裡一樣。
我甚至看到了一年以後我就還清了所有的錢,踏實的回到了老家,我那整日勞作的母親已經放下了工作給我做了一桌子好菜,我的父親也從牀上起來給我倒了一杯白酒。
想到這些我都快飛起來了,而且我轉念一想,李小凡說的也有道理,他們打的那麼大,我又不求一夜暴富,每天安穩的贏一到兩手,猥瑣一點不貪心,怎麼都不會出問題。
何況李小凡還會偷偷放我的水,我不說一天500,哪怕每天贏100我都開心了,這計劃越聽我心裡越激動,只是唯一的缺陷就是我沒有本錢去打。
李小凡已經看出了我的擔憂,豪爽的說:“本錢我先借你一萬塊錢,但是這錢只能跟着我打牌做本錢用,你不能亂用,每次打完了你就還給我,我把利潤給你就行了。
你不用考慮了,本錢我都幫你出了你還考慮個求,明天就跟我開始吧”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彷彿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門已經向我打開。只是我沒想到,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這扇門背後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