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夏掙扎了好一會兒,都沒能再睜開眼睛,最終還是放棄,她脣瓣動了動,想在喊一句“程漾”,可是她都還沒張開口,人的意識就徹底的渙散,徹底的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有一滴眼淚,順着她的眼角,重重的砸在了程漾摟着她脖子的手臂上。
程漾全身顫抖了一下,只是緊緊地抱住了蘇安夏,他的額頭緊緊地抵着蘇安夏的額頭,雖然沒有發出哭聲,可是肩膀卻明顯的在顫抖。
是啊……他愛的這個女孩,名叫蘇安夏,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甚至很多人都說她不好。
她愛的這個女孩,交過太多太多的男朋友,最美好的青春給了很多個男人。
可是那又怎樣?
對他來說,他介意的從來不是她的過去,他只想要她的未來。
他最近這一段時間,雖然沒有聯繫她,可是並不代表着他不想念她,不關心她,他只是想要看看她心底是不是真的就沒有他的存在……
可是,誰曾想到,最後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夏夏……”程漾開口的聲音,帶着一抹哽咽。
一旁的蘇沁跪坐在地上,趴在靳奈的胸膛哭的泣不成聲,她的手揪着靳奈的襯衣,因爲過於用力,衣衫皺成了一團。
哭到最後,似是動了胎氣,疼痛使得窩在靳奈懷中的蘇沁,身體猛烈地顫抖了起來。
“百年好合”門外,有着救護車聲傳來。
許嘉木和宋相思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窗外夕陽西下,街道被灑了一片紅。
在警局裡,一直沒顧上看手機,站在門口,才掏了出來,靳奈發來了短信,說蘇安夏已經脫離了危險,人還沒醒來,程漾一人在旁邊守着,但是,刀刃沒入子宮,恐怕這一輩子沒機會懷孕了。
看完短信,許嘉木面色難看到了極點,臉上還有着韓如初在審訊室裡發瘋時,抓傷的指甲印,血跡已幹,但是卻看着有幾分猙獰。
帶韓如初來公安局,開的是許嘉木那輛被貼了條的車。
走到車旁,宋相思看了一眼許嘉木,覺得他的精神狀態有些不振,出聲說:“我來開車吧。”
許嘉木停頓了一下,轉過頭,望了一眼宋相思,就拉開了副駕駛座坐了上去。
宋相思發動車子,緩緩地開上了路,在前方道路左拐的時候,轉頭看了一眼許嘉木,男子靠着車背,閉着眼睛,神情平靜的像是已睡着。
宋相思一路都沒打擾許嘉木,車子停在了蘇苑公寓的地下停車場,她還沒開口,許嘉木就已經睜開了眼睛,聲音很平靜:“到了?”
宋相思輕點了一下頭,許嘉木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回到公寓,許嘉木直接倒在了沙發上,擡起手遮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宋相思很安靜,望了許嘉木一會兒,就去給他倒了一杯水,輕輕地放在了茶几上,然後從下面抱出醫藥盒,伸出手剛準備拉下許嘉木的手,給他臉上的傷口上藥的時候,卻看到他遮住臉的指尖,有着溼漉漉的眼淚溢了出來。
宋相思的動作,猛的就停頓了下來。
屋內一片寂靜,約莫過了半分鐘,傳來許嘉木很低很低的抽泣聲。
一下一下,擊中了宋相思心窩的最深處,讓她泛起了一陣一陣的心疼,最後還是擡起手,輕輕地握住了許嘉木的手,低聲說:“沒關係,我都會陪着你的。”
其實她很想說,我會一直陪着你。
可是,她知道,她陪不了他一直了,她只能在他此時最難過的時候,陪着他了,等他釋懷了,輕鬆了,她也就要離開了。
因爲,那個時候,他也不需要她了。
許嘉木和宋相思在這七年多的日子裡,雖然肌膚之親過無數多次,可是誰都未曾對誰開口說過一句曖昧多情的話。
此時宋相思這一句“我都會陪着你”,直直的就戳到了許嘉木心窩的最深處,讓他全身足足僵硬了五分鐘,一動也沒動一下,隨後就猛地坐起身,將宋相思一把拉入了懷中,緊緊地抱住。
宋相思被許嘉木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個深擁,搞得有些錯愕,她愣了幾秒鐘,才擡起手,回抱了許嘉木。
在她的記憶裡,這可是他第一次這般抱她呢。
一室安靜,兩個人這般靜靜的抱了許久,許久,久到許嘉木覺得自己波盪不安的心,最後歸於平靜,他閉着眼睛,鼻息之間盡數都是宋相思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香氣,這一剎那,許嘉木突然間又浮現上午在“百年好合”時有過的那個衝動,想給宋相思買枚戒指,想和她結婚,想和她就這般過一輩子……平平淡淡,簡簡單單……不再想着擴展商場宏圖,不再想着成爲商場強者……
救護車來得及時,蘇安夏失血雖多,但不過多,搶救也及時,撿回了一條命。
只是就像是靳奈給許嘉木發的短信上說的一樣,刀子恰好戳中了蘇安夏的子宮,破了一個那麼大的口子,雖然縫合,但是懷孕的機會,小到幾乎爲零。
聽到這個消息,最難過的不是程漾,也不是蘇父蘇母,而是蘇沁,本就動了胎氣的她,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哭的眼睛腫的像是核桃,心裡要對愧疚有多愧疚。
靳奈看蘇沁這般傷心,自然很不忍心,特意聯繫了露西,讓她找了國外最好的婦產科醫生,看看能不能想出好的辦法來補救。
最後國外的醫生,還跟蘇沁來了一個視頻電話,說他們會盡全力去想辦法,還對着蘇沁說,他們國外也有過類似的案例,但是最後還是當了媽媽,要相信這個世界上,奇蹟總是會存在的。
蘇沁聽了這些話,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終於踏踏實實的睡了覺。
等到蘇沁睡熟,靳奈給她蓋了蓋被子,躡手躡腳的走出病房,站在樓道里,給露西打了一個電話:“謝謝你,今天幫我演的戲。”
的確是戲,國外的醫生聽完靳奈的轉述,都是齊齊的搖頭,子宮壞了,哪裡還有可能懷孕。
其實靳奈在聯繫露西之前,心裡也清楚,蘇安夏這一生基本是不可能當媽媽了。
可是,他還是讓大家幫他演了一場戲。
蘇沁要的不過是一線希望,那麼他就給她一線希望。
不光是她,還有沒從昏迷中醒來的蘇安夏。
時間是世間最有效良藥,總有一天,會撫平了她們心底的傷
蘇安夏找的是最好的醫療團隊,用的是最好的藥,過了最初三天的危險期,後面痊癒的也相對比較快。
蘇安夏臥牀養傷,雖有蘇母和程漾二十四小時陪伴,但是蘇沁還是每天都會過來看她。
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提那些不開心的事,和從前一樣,有說有笑,看起來就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姐妹花,就連護士有一次見了,還對着蘇母偷偷地誇讚,她這一對女兒生的真好。
其實很多時候,對對錯錯,是是非非,是無法評判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善良,也沒有絕對的惡毒,很多時候,我之所以願意去原諒,是因爲我在乎。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蘇沁和靳奈結婚的日子。
原本蘇沁是想要推遲婚期的,想等着蘇安夏出院在舉辦,但是,此時的她,身孕已經兩個多月,小腹明顯隆起,若是在推遲下去,恐怕肚子會大很多,婚紗和禮服不能穿不說,怕是要在舉辦婚禮,都要等到孩子出生做完月子了,況且喜帖都已經發了出去,如果臨時更改日期,還要挨個通知。
所以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按了老時間。
蘇安夏不能下牀行走,肯定是不能當伴娘了,但是婚禮她還是想參加,最後程漾乾脆直接想了一個辦法,就是找個醫生,陪着蘇安夏直接去婚禮現場,就算是真的有突發狀況,也可以及時解決。
派出所裡只有值班的人,許嘉木一人遞了一盒煙,其中一個人帶着他去了審訊室。
裡面只開了一盞燈,光線昏昏沉沉的,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黴味。
坐在鐵欄後面的韓如初,聽到了悶響聲,微微的擡了一下頭,這纔不過幾天沒見,她人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很多黑髮變了白髮。
韓如初只是掃了一眼許嘉木,便別開了頭,目光冰冷的彷彿在看仇人。
許嘉木垂了一下眼簾,對着跟在自己身後的人說:“我可以在這裡單獨跟她待會兒嗎?”
那人點了點頭,就帶上門離開。
審訊室裡一片安靜,許嘉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邁着步子走到了鐵欄前,然後毫無徵兆的就“噗通”一聲,衝着裡面坐着的韓如初跪了下去。
韓如初聽到聲響,微微轉了一下頭,盯着跪倒在地的許嘉木,神情冰冷,沒有絲毫的鬆動。
“媽,我知道你現在很不想看到我,但是我還是來看你了。”
“夏夏被你那一刀刺的,這一輩子都有可能不會再懷孕了。”
“您託雲姨給您找的律師,被我都攔截了,雲姨也被我送回她老家了,我爸出國了,最近短時間內可能不會回來了,許家老宅我準備賣了,估計也就這兩天,公安局就會對法院提出上訴,對您請求判決了。”
許嘉木說到這裡的時候,嗓音微顫了一下:“監獄裡的日子,肯定不會特別好過,您年紀這麼大了,身體也不好,在裡面要照顧好自己。”
“我會每隔一陣子過去看您一次的……雖然,您不願意見我。”
“我希望您在裡面可以好好地反省自己,如果……如果二十年之後,您出來了,放下了以前的那些仇恨,您還是我的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