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默快步打開了後座車門,陸虞城步履穩健,長腿一邁,進入了車內。
車內正開着收音機。
“現在插播一條緊急快訊,市第一醫院住院部樓頂發生一起挾持事故,警方出動了大量的人員……”
陸虞城酷酷地掃了一眼,司機得了眼色連忙關掉,陸總平時偶爾也會聽下收音機,今天貌似很煩躁。
第一醫院?
陸虞城脣瓣動了動,最近真的中了她的毒,什麼事情都能聯想到蠢女人。
旋即,他閉上眼睛,養神。
晚上睡眠不佳,早上趕高鐵……現在倒是困了。
想起剛剛方允兒企圖搭車,沒由來的覺得聒噪。好在人還算識趣,能注意分寸,沒有到死纏爛打的份上。
冷金屬音樂猝不及防的在封閉的空間響起。
透過後視鏡,許默清楚的看到陸總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是陸總的手機。
許默看了一下,是個陌生的來電,猶豫了下,他還是接了,“喂,請問你找誰?”
“你是尹流蘇的老公陸虞城嗎?我是她同事,聽着,你老婆現在被人挾持了,危在旦夕,你要是還有一點人性的話,趕緊來醫院看看!”
這女音,太彪悍了!
對方快速地掛斷了電話,許默有點兒懵逼,瞬間清醒過來,面色悄然變得嚴峻。
“陸總,有人說……”
他轉過臉,話還沒說全,只見陸虞城不知道何時睜開眼睛,臉部輪廓犀利而顯得料峭。
“調頭,馬上去第一醫院!”
他面無表情的吩咐道,語氣中夾雜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焦急。
“好的,老闆。”司機飛快的變道,同樣明白此刻事情的嚴重性。
許默心道,陸總的反應太快了點吧,剛剛他就在納悶怎麼第一醫院又攤上大事了,轉眼就演變成夫人出事了!
醫院裡的吳媛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多虧她機智,有一次偷偷的存了陸渣男的電話號碼。流蘇姐現在生死未卜,萬一……說句不好聽的,身爲丈夫的陸虞城要是沒來,流蘇姐該傷心死了。
呸呸呸!
她說什麼不吉利的!不管了,還是偷偷的溜上天台,她的理智完全鎮壓不住,萬一那啥,好歹能見上最後一面。
頂樓天台。
冷風獵獵。
尹流蘇的捲髮在空氣中狠狠地來回搖擺,包括她的白大褂,現在倒有一種衣袂飄飄的感覺。
她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覺和安靜,可是當楊根將她控制在距離垂直平面只有一米的位置,僅僅是用餘光掃了掃,這二十層樓的高度,便讓她頭暈目眩,心有慼慼然。
她原是恐高的,心臟開始跳動的飛快。
陳主任四人來到天台上,紛紛站在原地,不敢靠近。
“楊根,快把我們的醫生給放了吧,我是醫院的主任,你有什麼要求,咱們可以商量。”
陳立仁話落,警車和救護車的車鳴聲響個不停。
這種聲音更像是吹響了喪鐘,往往刺激着犯罪者的神經,讓他的情緒變得焦躁,易怒。
此刻的楊根就是,明顯更激動了,渾身顫抖得厲害,以至於手上的動作更用力了。
尹流蘇面色白如紙,仍舊乖巧的一言不發。因爲哭哭啼啼會讓人煩躁,配合或許有一線生機。
“早幾天你們怎麼沒人跟我好好說,你們醫院害死了我的老婆和兒子,我上哪裡去講理!我活着也沒有意思了,還不如殺了這個女人,給她們報仇!”
楊根的匕首不覺又進了一寸,尹流蘇感覺到一抹痛感襲來,流血她並不害怕,更讓她怕的是高空墜落。
“你這人……你老婆送來的時候,胎兒已經死了,你老婆是因爲失血過多而搶救無效死亡的!”
“我不信,你騙我!我就要殺了她,反正我什麼都沒了,我什麼都不怕了!”說完,他發狠的喊了一聲,水果刀高高的擡起。
尹流蘇眸光一怔,大腦瞬間變得空白。
她,要死了嗎?
原來她真的很怕死,害怕,黑暗,一切恐怖的元素從四面八方襲來……
“住手!”
一記冷喝聲突兀的響起。
尹流蘇感覺脖子一涼,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着,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水果刀尖近在咫尺,堪堪停留在鼻尖,沒有順勢刺下來。
她擡眸,呼吸砰砰砰。
對面,幾步之遙,狂風中,有幾名警員整裝待發,躍躍欲試。但,陸虞城的身影,陸虞城的臉卻異常清晰地跳入眼中。
不知道是風大,還是眼睛睜得太久,她的眼眶微微溼潤。
陸虞城,來了。
他的眼神,代表他很緊張嗎?
尹流蘇的心裡竟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在那一刻,她在想,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好像都值了。
“嫌疑人楊根,趕快放開人質,不然——”
警員說話說了一半,被陸虞城滿含威脅的一瞪,“閉嘴!”頓時噤聲不語。
話說這個長得俊的嚇人的男人,氣場好強大,他一個警察都被震懾住了。
不過,一個普通的市民什麼時候能跟警察對嗆了!
他正欲理論,許默有些憤怒的斥責道:“你是哪個分區管的,還是剛畢業還是託關係進來的,不知道恐嚇罪犯,會導致什麼後果嗎?要是人質出事了,你承擔得起責任嗎?”
警員被許默的話嗆的個大紅臉,悲催的發現對方說的很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可是非警務人員,不得妨礙——”
“人質是我們陸總的妻子,要不要我馬上給你們胡局長打個電話?”
“……”
警員拿着槍半天沒了言語,算了,他還是看看一會兒有什麼機會可以伺機擊斃嫌疑人,救出人質的好。
陸虞城一步步的走過去,似在閒庭散步。
這個女人看到他,竟然都沒什麼反應。
明明狀況那麼危險,如果換做別的女人,早就害怕的哭泣,鬼哭狼嚎了。
她太鎮定了,太理智了,正因爲如此,她才能堅持那麼久。
陸虞城的眼裡流露出一抹複雜的情愫,擔心,焦慮,欣賞,憐惜……一一浮現。
“你是什麼人,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和她一起跳下去!”
楊根歇斯底里的喝道,一邊拖着尹流蘇,往身後退了半步,眼裡已是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尹流蘇的心真真切切的跳到了嗓子眼,身體幾乎是軟的,她怕高,她怕死了,而現在,她離死亡已在一步之遙。
“我是陸虞城,你手中的人質是我的妻子,在我反悔之前,你可以提出任何條件,哪怕是不用坐牢,我都可以滿足你承諾你,前提是,你把我的妻子放了。”
陸虞城冷冽的聲音在秋風瑟瑟而來。
那種蔑視與睥睨天下的強調下,尹流蘇彷彿聽見了他內心的聲音,他在關心她。
“我要我的妻子和兒子回來,你能讓他們死而復生嗎?”
楊根突然笑了,他的眼裡除了仇恨的暴戾之外,還有一種最深的絕望,最痛苦的悲哀。
他在嘲笑自己的無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孩子逝世。
陸虞城面色陰沉沉的,堂堂的陸氏總裁,第一次被一個人給難倒了,死掉的人怎麼可以復活呢!神經病!
“除了這個,其他的要求都可以,金錢,美人,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至於孩子,你也可以和別的女人生。”
陸虞城話落,尹流蘇眼裡露出幾分訝異。
這是陸虞城的是非觀嗎?還是他爲了說服楊根而說的權宜之計?
“住嘴!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是夫妻,你懂什麼是愛嗎?”
楊根突然用力的嘶吼道,“你們只知道錢錢錢,我要的是一個公道,一個說法!我什麼女人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妻子!”
尹流蘇自問不是一個感性的人。
卻真真切切的被楊根的話給動容到了,她知道這樣很感情用事,可楊根對妻子的這種忠貞的情感,的確令人感動。
只可惜,他用錯了方法。
陸虞城聽到楊根的發怒和咆哮,眉宇間竟是微微的一頓。
什麼?愛情嗎?
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如果有,當初那個女人,爲什麼絕情的離開他呢?
陸虞城狹長的星眸中,充滿了迷茫。
“大總裁,既然你覺得妻子可以隨便換,那麼這一個就給我陪葬好了,你重新再娶一個吧!”
楊根臉上劃過一記狠厲,他用力的一扯,尹流蘇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力。
不要——
所有人的尖叫聲吞沒在嗓子眼裡。
尹流蘇眼前一陣煙霧,重重地往半空中摔去。
陸虞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心臟某處不期然地竟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顫動。
好像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即將拭去了一般,到底是什麼?
不行,他必須要抓住尹流蘇!
他要弄清楚,必須弄清楚。
楊根眼裡俱是報復後的暢快,但,下一瞬,什麼東西拽住了他的腿。
是那個女人。
在身體抽離的最後一秒,尹流蘇抱住了楊根的腿,緊咬着牙關,她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韌與頑強。
那樣渴望生命,渴望活着。
即便她的小半個身子已經懸在了二十層高樓的外面,看上去搖搖欲墜……那又如何?
儘管樓下已充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氣墊,圍觀的羣衆發出了一陣陣的喟嘆聲以及驚呼聲。
“放了她!混蛋!”
陸虞城發出了暴怒的低吼聲。
楊根幾次欲甩開,可尹流蘇就是死死的抱着。
就在他掄起水果刀的時候,突然聽到尹流蘇突然冷靜的開口:“楊根,我恐高,不想墜樓而死,你非要殺我的話,就切斷我的喉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