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尷尬了,逞強也是有限度的。
“我來。”
陸虞城自她雙臂間小心翼翼的接過熟睡的兒子,緊閉的眉眼,稚嫩的臉蛋,天真無邪。
街道兩邊景物一股熟悉感迎面撲來,到達a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尹流蘇和陸虞城決定先不吃晚飯,探望了周霆琛再說。
他應該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以及她的孩子。
尹流蘇事先和周霆琛的管家通了電話,司機用了導航,順利地找到了一處鬧中取靜的別墅區,周霆琛從國外回來之後,就住在其中的一棟豪華別墅裡休養。
陸虞城最近辦事出門越發的穩妥,他們車後尾隨了三四輛黑色的商務車,上面坐着的都是陸虞城的近身保鏢。因爲不確定幕後主使以及他們身後的神秘力量,所以謹慎一些最好。
周霆琛的別墅戒備森嚴,管家在門口迎接,似乎等待多時。
“小姐,陸總裁,請。”
不知道爲什麼,尹流蘇對於這個稱呼沒有感覺到不適,她是周霆琛的女兒,這一點毋庸置疑,想來周霆琛和他的手下都說過了。
小明朗一直在陸虞城懷中熟睡着,陸虞城說,且由他抱着,累了換人。
陸總原來覺着吧一個十來斤重的小孩,屁點的份量簡直易如反掌,可真真切切的抱在手裡長達幾小時,確實磨人的緊,因爲你的注意力和動作都是提心吊膽的,不敢怠慢。
眼下,他的肌肉漸漸僵硬了,卻是緊緊地繃着。
一路跨上臺階,二人由着管家的牽引,來到一個裝修偏中式的大房間裡,讓尹流蘇突然產生了錯覺,以爲自己身處在格林山莊的城堡裡。
她第一次闖入周霆琛的房間,看見的便是如此。
他骨瘦嶙峋形容枯槁的模樣,記憶猶新。
饒是尹流蘇之前有了一番心理構建,未曾料到周霆琛竟病成了這幅模樣,好像比第一次見面更瘦了,臉上幾乎看不見肉了,只一層乾巴巴的皮掛在上面。躺在牀上,蓋着一張雪白的被子,沒有睜眼的時候,和乾屍差不多。
任誰都瞧的出來,周霆琛面色中透着死氣,奄奄一息,根本沒有好轉的可能。
尹流蘇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眼眶裡的酸澀之感,有些情感根本控制不住。
自從生了孩子之後,她的眼淚更多了,不,應該說是淚點低,無法內斂情緒。如果早知道他那麼嚴重,她早該來了。
“老爺,小姐回來了。”
管家俯身在周霆琛耳邊大聲地說着,似乎他的聽力不佳,一直喚了好幾聲纔有反應。
他睜開一雙無神的眼睛,目光在費力的捕捉到尹流蘇時,方逐漸有了焦距。周霆琛費力地張着脣瓣,喉間帶着痰,說話特別的含糊,基本就是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他試圖擡高幹枯的手,反覆地在半空中搖擺,想要抓住什麼,徒勞無功,惹人淚崩。
尹流蘇終於忍不住了,失控般地反握住他的手,半趴在他的牀邊,眼淚自眼角蜿蜒,她情不自禁的道:“爸爸……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一直說了好多遍,周霆琛似乎是聽懂了,佝僂着的眼裡蓄着眼淚,劃入乾澀蒼老的皮膚裡。
周霆琛的哽噎聲和尹流蘇的抽噎聲如同一縷憂傷從整個房間緩緩地擴散開來,悄無聲息,惹人心疼。
他雖然沒有說話,父女倆之間全然理解明白。
作爲旁人的陸虞城以及管家,隱隱動容。
尹流蘇耿耿於懷的是這一聲爸爸,也許是周霆琛的心願,是她欠他的。
“這是我和陸虞城的孩子,您要看一看嗎?”
管家將周霆琛的牀搖了起來,大概就是仿着醫院病牀設計的同款,尹流蘇從陸虞城懷裡接過熟睡的孩子,抱在他面前。
周霆琛兩邊的皺紋緩緩加深,任何一個人看到如此可愛的孩子心情都會自然而然好起來,展顏微笑的。
尹流蘇沒有刻意把小傢伙弄醒,沒幾分鐘,周霆琛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連呼吸都變得侷促起來,管家上前餵了藥,戴上了呼吸機,方穩定下來。
“小姐,陸總裁,飯菜已經備好,二位請去餐廳用吧。”
“好,辛苦你了。”
尹流蘇本來打算多陪陪周霆琛,橫豎他睡着了,考慮到孩子和陸虞城未曾進食,最後二人一同下了樓梯,到了餐廳裡。
管家備好了豐盛的食物水果,尹流蘇讓人從車裡取了推車,把明朗安置在上面,備好了奶粉,再過會兒等他醒了就能喝了。
“我知道你沒胃口,多少吃一點。”
陸虞城體貼的往她碗裡夾着她愛吃的菜,溫言勸道。銀白的餐燈下,他棱角溫柔,眸光深情,仿若一個騎士般的存在。
尹流蘇朝他點點頭,目光淺柔,往自己嘴裡送着食物。
經過了那麼多事情,生生死死的,她何嘗沒有看透,方纔是激動,倒沒有真正接受不了。
“其實我到a市來有另一件事情。”
吃了會兒,陸虞城神色隱晦的道。
“什麼事情?”
“周霆琛從前的四個股東,你還記得嗎?”
“……記得。”
見他言語之間異常嚴肅,尹流蘇不禁重視起來,眸光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陸虞城緩緩道來,原來前不久,周霆琛的mk集團派代表來同他談過一個項目的合作開發,他讓許默私底下調查了一下,這個項目的投資風險挺大的,所以他沒同意。
而現在,周霆琛病重,絕不可能下達公司命令,所以mk集團現在到底是由誰在掌權呢?
尹流蘇疑弧問:“你想到了什麼?”
陸虞城幽深莫測的道:“暫時不能確定,但八九不離十了。”
尹流蘇不喜歡這種打啞謎的感覺,但是她現在無心多問,至少她這段時間必須留在a市了,爲人子女,她希望能夠讓周霆琛接下來的日子裡擁有親人的陪伴。
翌日。
一個似有預謀一般的網露出了蛛絲馬跡。
周霆琛的律師帶着遺囑進行宣讀,到場的除了尹流蘇外,她發現還有mk集團的四大股東,其他基本沒有其他人。
四大股東尹流蘇是見過的,當時認爲他們至少對周霆琛是衷心的。
但是,時過境遷,人是會變的。
當時,有兩個股東大哥大哥的喊,一邊傷感的抽泣着,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
總之尹流蘇分不清楚,也無心分析。老頭子不會說話了,好賴遺囑立着呢,經過公證的,哪能輕易變動呢。
陸虞城好像早有預料似的,提前讓人把小明朗領走了,也虧得他們此番來a市人帶的多,萬一發生點什麼也是來得及補救的。
律師從檔案袋裡取出一份文件,聲音肅重的唸到:“本人周霆琛,現將名下的所擁有的全部財產約n億元美金和mk集團的全部股份約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由女兒尹流蘇繼承……”
律師尚沒有說完,四大股東面色驟變,各自難看到了極點。
尹流蘇則一臉的寵辱不驚,周霆琛在打電話的時候,其實她便是有一些預感的。說要吧,陸虞城家大業大的,她倒不是很在乎的。說不要吧,好像挺矯情的。最關鍵的是,如果讓她一個醫學院專業的醫生去管理公司,她沒興趣更沒信心。
陸虞城上前了半步,摟住她的手臂,溫熱的胸膛從後背虛虛地貼上,仿若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山,默默地給予她依靠和結實的後盾。
四大股東窸窸窣窣商量了會兒,派出了一個說話的代表,忿忿不平的道:“老大,您的財產我們自然不會覬覦,但是集團的股份,之前您不是和我們說好的麼,現在又隨隨便便交給一個剛剛找回來的女兒,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你得給我們四人一個交代。”
另一人附和:“老大病了好幾個月了,誰知道遺囑是怎麼回事。”
周霆琛此時仰靠在牀頭,目光虛弱中帶着平靜,他好像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張了張嘴,並不着急解釋。
律師道:“這份遺囑是周霆琛先生頭腦清醒的時候立下來的,而且當時有醫生開的精神狀態的證明,所以各位完全不用懷疑遺囑的真實性,只需執行即可。最關鍵的是,周霆琛先生現在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和行動能力……遺囑即時起生效。”
“什麼?”
四大股東異口同聲的喟嘆道。
“這份遺囑我們是不會同意的。”
“我們不可能把集團交給一個女人。”
“……”
反對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尹流蘇本來真的對遺產什麼的不感興趣,但是,這些人唧唧歪歪的實在聽得讓人聒噪,而且那副名義上大公無私,實際上貪婪自私的嘴臉倒胃口透頂。
陸虞城雖然獨斷專行慣了,到底不方便插手,因此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他和尹流蘇相互理解,尹流蘇也不願意他捲入這件事情裡,她聲音驟冷的吩咐道:“管家,請你先送律師出吧。”
“好,小姐。”
縱然周霆琛沒有過大的情緒起伏,四大股東如此大的反應,擺明了趁着周霆琛生病,膽子才大了起來。
這些人跟着周霆琛,骨子裡和樑如樑輝沒有太大的區別,他們忠於周霆琛,而絕不是愚忠。
律師自然是企圖快速走人,只聽,突然“砰”的槍聲在門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