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虞城轉性子了。
“繼續。”他饒有興味的盯着她,但眸底的審視意味明顯,聲音彷彿是冷的。
尹流蘇思忖了下,組織措辭後說道:“之前醫院裡出了點事,是高先生無意中幫了我,我當面謝謝他,只是因爲我是他女兒的家庭醫生,而且,他好像知道了我們的關係,所以你放心,我和他之間以前或者是將來,都不會有什麼。”
尹流蘇自以爲言辭懇切,抑揚頓挫,可陸虞城越是聽下去,表情越發的顯得古怪,微微發出脣齒摩擦的聲音,眼神也是暗的厲害,所以她鬧不明白了。
長時間的沉默。
兩個人在明暗交疊的光線中,對峙着。
太安靜了,以至於有幾隻惱人的蚊子,嗡嗡作響的聲音,清晰無比。
天知道,陸虞城快要被她的話給弄的五臟翻騰,這個女人知道些什麼?醫院的事情?
天哪,這個蠢女人!
明明是他找了趙董事,反而讓高文彬邀了功,他真懷疑這個女人的智商是不是負數……不過尹流蘇最後的幾句保證,確實挺中聽的。兩廂對比,折中,卻還是讓陸虞城心裡膈應着。
“上車。”
只見他筆直的身形移動了,入了駕駛座,聲音幾乎分辨不出喜怒。
到底算什麼意思呢?
這個解釋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剛剛他罵她勾三搭四的時候,不是一臉慍怒麼……總之陸虞城太詭異了。
這樣的低壓噤聲,簡直比兩個人拌嘴時更壓抑。
布加迪停在了西雅別墅門口,並沒有開進去的意思。
“下車。”
陸虞城面無表情的道。
自從陸虞城對她和顏悅色之後,尹流蘇便再也回不到能夠冷靜面對冰冷態度的心境了。
別人送,你不讓送。自己送,又這股陰陽怪氣的狀態。
尹流蘇脫口而出的下一句話,差點讓她咬斷自己的舌頭。
“你不進去嗎?”
她的本意只是奇怪,單純的好奇。
可落在陸虞城的耳中,則截然不同,他側國臉,挑眉,輪廓分明的臉孔在車燈下,顯得極其的俊美和魅惑。
他眼帶一抹深意,薄脣輕勾:“你這算是邀請嗎?”
呼吸,逼近。
儘管親熱了數不清幾次,窄小的車內,他的突然逼近,仍然能牽起心跳君的雀躍。
“你想多了,晚安。”
尹流蘇故作冷淡的道,極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眼睛,面容幾分刻意的冷肅,推門,正要走,卻被對方給按住了手背。
一瞬間,似觸電。
手背上的溫度滾燙,粘稠,他只輕輕地用了一點力,她便無處可逃。
“陸虞城,你到底算什麼意思?”
她沒有轉身,臉部埋在陰影之中。
聲音清冷中,充滿着無盡的壓抑。
“尹流蘇,承認你喜歡我,很難嗎?”
陸虞城俯身而來,卻停留在大約四五公分的親密距離處,不近不遠,他說的話,足以讓耳膜引起陣陣動亂。
尹流蘇渾身一顫,四肢都開始進入僵硬階段。
“記住,總有一天,你會承認的。而且,還會死心塌地地愛着我。”
陸虞城如是說道,與其說是一種預言,不如說是他此刻的執念。
他就是要這個清冷羞怯的女人,改變。
男人要的便是那一股歸宿感和征服欲。
尹流蘇抿着脣:陸虞城,你可知,我早已爲你病入膏肓,無藥可治。
緊接着,陸虞城的頭靠在了她削瘦的肩頭。
他像是把身體全部的力量集中在了她肩上,尹流蘇只覺肩頭很沉,大腦傳播出了奇怪的信號,再無法將他推開。
“陸虞城,你說你要我的心,只怕你會後悔。”
她僅剩的理智從齒間擠出了幾個若有似無的字眼。
無力,卻又份量沉重。
陸虞城閉着眼睛,鼻尖嗅着她洗髮水混合着消毒水的清香,沁入心脾,竟是無比的舒適,安心。
不知怎麼的,就這麼做了。
總覺得這個女人好堅強,嘴硬心硬的彷彿無堅不摧,如果是個男人,應該是極有擔當的。
“我陸虞城的字典裡,沒有後悔兩個字。”
陸虞城當時認爲,只要自己喜歡,就要不計一切的得到。不喜歡了,不感興趣了,當斷則斷。
在他的世界裡,自己就是主宰者。
“肩有點酸。”
幾分鐘之後,尹流蘇一把將陸虞城的腦袋給推開,也不知道他是否生氣了,一鼓作氣的下車,一氣呵成的舉步走回別墅。
陸虞城不是玩玩的。
他是認真的。
尹流蘇意識到這個可能,好像就陷入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慌之中。
她快要煩躁的爆炸,自燃了。
見她身形遠去,陸虞城臉上的幾分閒適笑容驀地收攏,直至凝固,他取出手機,在通訊錄上搜索了一會,手指在‘高文彬’三個字上短暫的停留着。
高文彬和他算是打過幾次交道,但不熟。
今天他邀功的事,直接影響了他的心情。
就像上戰場的時候,明明是他衝鋒陷陣打贏了敵軍,到最後,卻被人搶了功勞。
不知道怎麼,腦子想到了‘卑鄙無恥’四個字。
他眉心蹙了一會,星眸閃爍間,眉宇忽地鬆開,脣瓣輕勾起一道陰森莫測的笑容。
這個電話他不能打。
其實殺人不見血的最好辦法,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連讓對方上戰場的機會都沒有。
高文彬留給尹流蘇解決,豈不是更妙嗎?
這晚,陸虞城沒有進別墅。
尹流蘇覺得他肯定是因爲高文彬的事情而介懷,可她已經解釋過了,有時候事情的發展就是很巧合,不以人的控制爲轉移。
網絡上關於最美女醫生的熱潮終於緩緩地褪去,尹流蘇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依舊不免在醫院裡聽到有關於自己的閒言碎語。
清者自清,也沒什麼可解釋的。
直到某天下午,一個抱着小嬰兒的婦女找上門來,又是送錦旗,又是感謝,尹流蘇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就是她路邊接生的孕婦。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些聞訊趕來的記者。
陳主任似乎樂見其成,一點都沒讓醫院的保安幫忙攔着,她不免被攝像機拍到了正臉。
她真的不想一件極是單純的事情,變得複雜並且無故增加了商業的性質。有時候,她懷疑,這個孕婦是否出自真心,抑或是收了醫院的錢,故意來做這場戲。
從陳主任急着發言,把尹流蘇尹醫生更是誇的天上有地上無,順帶給第一醫院做了宣傳,打廣告的感覺呼之欲出。
之後,吳媛每每談起尹流蘇採訪中高冷的回答:這是我作爲醫生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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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以崇拜的目光仰視着她。
什麼叫寵辱不驚?這就是。
尹流蘇更沒有想到,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網絡,微博,生活中,居然都流行起,這是我的職責體。
她就這麼成爲了安慶市男性心目中的女神。
高冷,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這是後話。
回到眼前。
記者們被陳主任打發的差不多了,陳立仁懂得分寸,知道見好就收。
尹流蘇不喜歡類似的露臉的活動,整個醫院都知道,年會表演,集體活動,她低調的經常不出席。
換句話說,今天已經很給面子了。
尹流蘇略顯疲憊的送中年婦女和她的女兒走到了醫院門口,中年婦女歉意的道:“尹醫生,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事情鬧的那麼大,記者不是我找來的。”
她懷中的嬰孩異常的乖巧,粉嫩可愛,尹流蘇瞧了幾眼,體內的母性不禁氾濫,“我知道,也沒有生氣。我可以抱抱她嗎?”
“好的,好的。”
尹流蘇小心翼翼地接過嬰孩,她抱孩子的姿勢比較熟練,在婦產科混了那麼多年,沒有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嬰孩在她懷中咧嘴輕輕的笑着。
“尹醫生,你和你丈夫那麼喜歡孩子,怎麼不生一個?”
中年婦女脫口說道。
“我丈夫?”本來在逗弄孩子的尹流蘇略顯詫異,她什麼時候說過自己結婚了?
見她一臉雲裡霧裡,眼角不經意拂過幾抹嬌羞,中年婦女笑着道:“尹醫生,那天幫我接生,你丈夫不就是長得特別帥的那個年輕人,他的眼睛可一直盯着你,沒離開過……嘿嘿……”
說了一半她有些不好意思,都已經是孩子他媽了居然生完了還不小心犯了花癡,“昨天他來醫院看過我和孩子,我一問,才知道網上的那些人居然那麼可惡,你明明是做了好事,卻還要受到大家的譴責……”
尹流蘇眸光怔忡,渾身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擊中了。
陸虞城去看了產婦和孩子?
他什麼意思?
“尹醫生,本來我以爲你們是年輕小情侶,沒想到你們已經結婚好年了,我看你丈夫對你關心,又很喜歡孩子,你們還是趁早生一個,否則一拖,一鬧,像我就是高齡產婦了。”
“謝謝,你的話我會考慮的。”
考慮?
考慮什麼?
尹流蘇的回答根本是進入了條件反射的狀態。
送走了產婦和孩子,她整個人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似的,臉上的表情悵然若失,不可思議。
仔細一想,這件事情真的不對勁。
她立即打了一個電話給高文彬確認,果然是她誤會了,高文彬根本就不知道網絡上發生的事。
那麼——
真的是陸虞城幫了她!
她昨天卻張冠李戴的扣在了高文彬身上,陸虞城,現在一定很生氣吧!!
她要不要和他說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