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趙鳳聲喬裝打扮了一番,從賓館消防通道出去,左拐右拐,乘公交,換出租,又步行了一小段路,來到了黑哥所在的小區。
此時到了行人最多的時間段,下班的,赴宴的,談戀愛的,將大街堵得水泄不通,犄角旮旯都站滿了路人,要避開對方的眼線,正是最恰當的時機。
趙鳳聲走到黑哥家門口,擡起彎曲的手指,鐺鐺鐺三聲輕響,不到一分鐘,裡面傳出黑嫂嘹亮的大嗓門,“誰啊?”
“嫂子,是我。”趙鳳聲壓低聲音,順便擡起了帽檐。
黑嫂打開防盜門,身材依舊豐滿如初,幾乎遮擋住了屋子內的所有視線,看到趙鳳聲,黑嫂表情一愣,然後雙眼一亮,“富貴啊,哪陣風把你吹來了,剛纔黑哥還唸叨你呢,說有段日子沒見了,不知道談戀愛了還是幹着大事呢,也不敢打擾你。這人吶,就是禁不住念,說曹操曹操到。傻站着幹啥,外面熱,快到裡面涼快。”
典型的北方女人待客之道,讓趙鳳聲似乎又回到了桃園街,微笑迴應,不失禮儀地摘掉帽子,摸着小平頭問道:“黑哥呢?”
“他前腳進門,你後腳就到,幸虧他今天沒加班,要不然吶,又得等到十一二點才能摸到人。”黑嫂寒暄幾句,衝離去喊道:“老黑,富貴來了,我去買幾個好菜,你們哥倆今天喝個痛快。”
麻利拿起手袋,黑嫂急匆匆離去。趙鳳聲沒有攔着她,因爲有些話只能對黑哥一個人講,哪怕黑嫂通情達理,最好也不讓她知道,那幫人神通廣大,再多一個知情者陷進去,百害而無一利,說不定會做出下三濫的勾當。
“來了?坐。”相比於黑嫂的熱情,黑哥顯得平淡許多,遞給趙鳳聲一根黃金葉天葉系列香菸,轉身就要去泡茶。
“別忙活了,就幾句話,說完就走。”趙鳳聲勸住了黑哥,將他拉到了沙發中。多停留一分鐘,就會給黑哥家庭帶來一分風險,做不到滴水不漏,只能減少犯錯的機率。
“啥事?”黑哥察覺到了趙鳳聲的反常。
“劉志淵還在雍城?”趙鳳聲小心翼翼地掃了一眼窗外。
“對啊,上次你不是問過了嗎?劉總在雍城都待了一個多月了,就連老員工都說稀罕,怎麼,你找劉總有事?”自己能夠進入關中集團,全靠劉志淵的一句話,而黑哥自然而然地把趙鳳聲當作劉總的朋友,根本沒往其它方面聯想。
“假如不出所料的話,劉志淵應該就是大老闆,小小的關中集團分公司,沒那麼大能量去疏通關係。我說這老小子幹嘛死賴着雍城不走,原來是在擦屁股……”趙鳳聲自言自語道。
“你說啥?”黑哥疑惑道。
“沒事。”趙鳳聲壓低聲音,“你在關中集團工作這麼久,聽沒聽說過新圩礦?”
黑哥稍微思索片刻,果斷搖頭。
“看來那幫王八蛋早就想瞞天過海了。”趙鳳聲嘀咕道,身體往黑哥那邊靠近了幾分,“有件事我想求你,沒好處,沒利潤,只有丟工作和掉腦袋的危險,可是我實在找不到別的人幫忙。”
黑哥明白趙鳳聲不會無的放矢,吞嚥一下口水,聲音艱澀說道:“你遇到麻煩了?”
“如果是我的麻煩,肯定不會讓你涉險,這關係到太多埋進地下的冤魂,往大了說,是國事,天下事,所以我才厚着臉皮來求你辦。黑哥,你先別急着答應我,想好再說,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間。”趙鳳聲一臉肅容道。
空調屋,二十幾度的舒爽氣溫,黑哥額頭竟然冒出汗水。
“先擦擦汗。”趙鳳聲笑了笑,試圖緩和緊張氣氛。
黑哥沒心思在意這點小事,悶頭抽着煙,煙霧嫋嫋,從這位中年男人的皺紋中來回縈繞。
分針轉了一個圈。
“好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趙鳳聲雙手撐住膝蓋,猛地起身。
當黑哥猶豫的那一刻起,趙鳳聲就心裡有數了。其實換作自己,趙鳳聲或許也跟他的選擇一樣。好不容易混到一份體面工作,不用再受到親戚朋友的冷眼,能夠給妻子一個美好生活,捨得就這麼放棄嗎?
只能說他太強人所難了。
“富貴,你先等等,能給我說一下是什麼事嗎?”黑哥嗓音透着一股沙啞。
“說了,就等於你入夥了。”趙鳳聲笑容古怪道:“要聽嗎?”
黑哥玩命抽了一口煙,眉頭深鎖道:“是需要我泄露關中集團的商業機密嗎?”
“比這些還嚴重。”趙鳳聲眼睛盯着那張滄桑臉龐,試圖要從他神色中讀懂蘊藏的寓意。
“不會是要綁架劉志淵吧?”黑哥說完以後,自嘲笑了笑。
“不是綁架他,而是把他送進監獄。”趙鳳聲解開了謎底。
“你們倆不是朋友嗎?幹嘛要把他送進監獄。”黑哥有些發懵。
“公道。爲幾十條冤魂討一個公道。”趙鳳聲嚴肅道。
“他……殺人了?”黑哥徹底被震撼,堂堂關中集團二把手,廳局級幹部,實打實的紅頂商人,殺人?還殺了幾十人?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礦難,關中集團的事,他逃脫不了干係,應該負有主要責任。另外貪贓枉法,勾結官員和黑惡勢力,即便他沒有全部參與,也是關中集團高層犯的錯。我現在需要一份新圩礦的資料,必須證明這個礦屬於你們關中集團,你不用親自去辦,只要告訴我是誰掌管這些資料,當時誰是主要負責人就好,其它的,我去處理。”趙鳳聲怕黑哥一下接收不了這麼多的信息,慢吞吞說道。
“有那麼嚴重?”黑哥瞠目結舌。
“或許比你想象的更離奇。”趙鳳聲抽完價值五塊錢一根的天葉香菸,不再強人所難,轉身離去。
“等等。”
黑哥揉了一把臉,從嗓子眼擠出幾個字,“讓我抽完這根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