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宮。
由於這幾天一連串的槍擊案和頻繁的街頭械鬥,警察查的很嚴,往日人來人往的銷金窟,顯得有些蕭索。
一處裝修高雅的房間內,米建義站在窗臺,遙望燈火輝煌的雍城,雖然他出自米脂縣,可幾十年的風雨人生路在這裡度過,等於是他的第二個故鄉。米建義淺吟一口價格近千元的五十年西鳳,輕聲說道:“記得我剛來雍城的時候,高樓大廈很少,站在廠子裡的吊塔上一眼望去,整個雍城盡收眼底,莊稼,平房,樹木,只有黃色和綠色,哪裡有今天萬紫千紅的景象?哎~時間真快,一眨眼三十多年過去了,雍城也不像雍城了,有時候感覺很陌生,有時候又感覺很親切,人生如大夢一場,金玉良言吶。”
偌大的房間,聽衆只有一人,關中集團副總經理劉志淵,西裝革履,氣度不凡,他坐在進口沙發中,濃眉緊縮,似乎心事重重,端着價格並不亞於西鳳五十年的紅酒,沉聲道:“建哥,你答應過我要將此事擺平,錢,我已經花去一大把了,可彭浩瀚呢?證據呢?真要是讓他逃到京城,局面可就難控制了。”
平時,劉志淵對待建哥都是言聽計從,態度跟見了親爹差不多,但趙鳳聲和彭浩瀚的逃脫,實在是讓劉志淵怒火大盛,沒有了平日裡恭敬姿態,多了一股斥責的味道。
“證據在姓牛的小子手中,只要監視住他,彭浩瀚即便跑到公安部也無所謂,只憑一張嘴,大門都進不去。”米建義信誓旦旦說道。
“一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想必難不住您吧?”劉志淵望着米建義略微佝僂的背影,眼底閃過濃郁的不滿。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他逃進了白雀庵,暫時沒辦法。”米建義聲音變得沉重幾分。
“小小的寺廟,攔得住英雄一怒?”劉志淵看到建哥不耐煩,試圖想用捧殺的方式逼他出手。
“呵呵。”
米建義輕輕一笑,舉着高腳杯坐到劉志淵對面,翹起二郎腿,說道:“我老米這輩子不信佛,不信道,就是拆了白雀庵,也不怕因果報應,但是我信胳膊扭不過大腿這條至理名言。白雀庵裡住着雷斯年的大姐,老佛爺的大女兒,拆了白雀庵,等於拆了她的家和信仰,她一個虔誠的信徒,能饒得了我?雷家裡面的彎彎繞繞,想必孟祥偉也跟你提及過,雷斯年只不過是過繼到老佛爺膝下的兒子,推到明面的傀儡而已,真正的話語權,還在老佛爺跟她兩個女兒手中。雷音竹,雷斯年惹不起,你劉志淵也惹不起,我老米更惹不起,如果想要我當出頭鳥,你們在後面隔岸觀火,這錢,不要也罷,咱們各走各的路,一拍兩散。”
見到建哥想撂挑子不幹,劉志淵心裡把他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一遍,關鍵時候走人,跟趁火打劫有啥區別?
劉志淵深吸一口氣,將杯中紅酒喝乾,趁着酒勁上頭,大膽說道:“建哥,生死存亡的時刻,您不能見死不救,假如放走姓牛的,把證據帶到京城,跟彭浩瀚匯合,咱們的事情就大白天下。說句不中聽的話,我玩完了,您也不見得好過,咱倆一起做的那些事,槍斃十次都不過分。”
米建義睜圓渾濁的眸子,死死盯着劉志淵,“你……在威脅我?”
劉志淵頓時感覺像被毒蛇盯住,從頭到腳不自在,把眼睛挪到別處,不敢跟這位花甲老人對視,“建哥,話太重了,什麼威脅不威脅的,咱們都是一家人,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生死與共的交情,怎麼會呢。”
米建義撇了撇嘴,意味深長笑了笑,“想要散夥,我把這次的酬金退給你,至於黎麻子手下的辛苦費,人家出了力,也不好意思讓人家退回來,咱們是死是活,那就各安天命。”
“建哥。”
劉志淵焦急起身,抓住頭髮,轉了好幾圈,強迫自己壓下怒火,嘆息道:“生死攸關了,您就別一家人說兩家話了!”
米建義晃着純淨酒液,慢悠悠說道:“你在京城不是有路子嗎?就算彭浩瀚證據確鑿,難道就沒有辦法壓住?對於那些大人物來說,礦難,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有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經驗,花一筆錢,應該能平安過關吧?”
“我不想打無準備之仗。”
劉志淵雙手插兜,肅容道:“熬了這麼多年,馬上要修成正果了,爲了這點破事栽跟頭,不值得。我們一把手明年年初正式退休,只要我扶正,有的是賺錢機會,所以我想把一切危險因素扼殺在搖籃裡。不怕您笑話,爲了一個彭浩瀚,我已經逗留在雍城兩個月了,怕的就是引火燒身。不是我小心,而是官場的路不好走,一步錯,萬劫不復,這裡面的艱辛,您需要體諒。”
“你要扶正了,我卻想退休了。”
米建義笑容黯淡道:“這輩子我都沒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有心無力,想必是真老了。錢,已經夠我頤養天年,手裡的東西,也該是時候放下了。”
劉志淵猛然擡頭,“您打算金盆洗手?”
“別緊張,我是打算辦完這件事再退休。”
米建義打消了他的顧慮,“其實每天養養花,種種草,在街頭跟人下幾盤棋,日子也挺逍遙。就是打了半輩子的江山,交到女婿手裡,不甘心,也不放心。如果有個兒子能夠繼承衣鉢,我五十歲那年就馬放南山了,何至於到了一大把年紀還跟人拼命。哎~命數,命裡有時終須有,爭了幾十年,也爭不過老天爺。”
“那您什麼時候動手?”劉志淵急切問道。
“時間不重要,切入點很重要。雷家長公主咱們不敢動,那庵裡,不是還有其他人麼?”米建義高深莫測一笑,詮釋了什麼叫做老而彌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