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捲起風沙,拍打在那張略帶小滄桑的臉頰,趙鳳聲站在風中沉思片刻,在想着如何對付棘手的傢伙,過了幾秒鐘,吐出帶有沙粒的唾沫,說道:“孫子,八爺是不是你殺的?”
卓桂城似乎也並不急於擊殺掉可惡的傢伙,只是掛有微笑四目相對。
他就像是一條殘忍的眼鏡蛇王,將獵物吞入腹中,慢慢欣賞獵物困於囚牢,最後被胃酸腐蝕,變成一堆殘渣。
再說卓桂城受傷不輕,需要時間來恢復體力和傷勢,可趙鳳聲究竟受傷多重,從表象根本看不出來,好的軍人,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短短的幾分鐘,他還是能夠耗得起。
“韋老八就死在這片沙地,至於具體地點,我倒是忘了,運氣好的話,朋友們還能葬在一處。等把你折磨夠了之後,我送你們倆到陰曹地府團聚。”卓桂城脫掉破爛不堪的風衣,撕掉襯衣袖口,小臂和胸肌非常發達,跟他溫文爾雅的面孔形成鮮明對比。
“八爺就死在這裡?”
趙鳳聲計上心來,嘴角勾起,脫掉礙事的夾克衫,身材稍遜對方,“今天貌似是八爺的三七,按照風俗習慣,魂魄會重歸舊地,需要獻酒焚香撒紙錢,含冤而死的,則請道士和尚來超度冤魂。你是兇手,八爺的在天之靈,恐怕最想把你宰掉,作爲朋友,我沒帶酒也沒帶紙錢,確實有些不夠意思,就拿你給八爺當祭品吧。”
“就憑你?”卓桂城不屑一笑,“神神叨叨的,淨說些封建迷信的鬼話。我這輩子殺人無數,從來沒遇到過找我索命的冤魂,倘若有冤死鬼,怎麼會不來找我報仇呢?”
“你正值壯年,陽氣旺盛,鬼難近身,等到年老力衰,氣血褪去,看那些冤魂怎麼折磨你。咱們有句老話,叫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雙手沾過了多少鮮血,以後一定會加倍償還。”趙鳳聲認真說道。
卓桂城一愣。
國外那些殺人如麻的僱傭兵,晚年好像都比較悽慘,頭腦癡呆的,吞彈自盡的,惡疾纏身的,比比皆是,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幾顆沙粒吹到了脖頸,卓桂城頓時打了一個機靈,急忙回頭,卻沒看到任何鬼影。卓桂城受過專業的心理抗壓訓練,瞬間調整好心態,將迷信傳說丟到腦後,冷哼道:“我管他有沒有報應,死人肯定沒有活人好過,等會叫你嚐嚐國外的酷刑,一定會給你留下臨死前最美妙的回憶。”
“嘖嘖,不聽勸吶。”趙鳳聲搖頭嘆息道。
卓桂城這時的體力恢復大半,頭腦也不像撞擊後的昏天黑地,稍微活動四肢,終於發起了攻擊。
靴子帶起大片沙塵,一記樸實無華的直踢。
趙鳳聲明知自己在爆發力上不佔優勢,根本沒想硬拼,在卓桂城動手時,就已經挪動腳步,踉蹌了幾步,繞到了車後。
兩次撞擊,都傷到了腿,雖然沒有造成骨折,可掛破了大片皮膚,疼痛隨着神經頻頻刺激大腦,如果不是他意志堅定,早就疼的昏了過去。
“原來你受傷不輕啊?可惜了,一個小時的酷刑肯定挨不住了,只好縮短爲半小時了。”卓桂城察覺到了他的行動不便,褲腿還掛有血跡,立刻露出奚落的調笑。
“不一定哦,我這人皮糙肉厚,說不定能頂倆小時呢。”趙鳳聲嬉皮笑臉道,雙手卻藏到了車下,似乎在揉搓受到暗傷的部位。
“就這狀態,還敢來追我?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卓桂城沒再客氣,一躍而起,站到車頂,大頭皮靴狠狠抽了過去。
趙鳳聲只是咧嘴傻笑,似乎想用糙厚的老臉來接下威猛無匹的一腿。
就在鞋面即將抽到趙鳳聲臉頰時。
趙鳳聲雙手一掏,在汽車掩蓋中,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褲襠中間抽出一個紅色物品。
卓桂城萬萬想不到赤手空拳的他能變出武器,可由於怒極而動,腿勢已老,想要卸力根本無法做到,只能咬着牙踢了過去。
特種兵專門訓練過身體硬度,手掌開磚和腦門斷鐵板,只是入門功夫,尋常的木質和鐵質物品對他們很難造成傷害,自己又穿着質地堅硬的皮靴,所以卓桂城有信心將那一截東西踢斷,順便踢碎趙鳳聲的半邊臉。
卓桂城有信心,可趙鳳聲的笑容比他還有信心。
雙手一舉,衝着皮靴湊了過去,順便往上高了幾公分。
砰!
咔嚓。
兩種聲音同時響起。
卓桂城只覺得小腿骨傳來劇烈疼痛,完全不是木棍那種柔韌,硬,硬的出奇,就像踢到了鐵塊,不由自主栽倒在地,右腳跟小腿恐怖地呈四十五度,想都不用想,最少也是骨折。
紅色的東西被他一腿踢到土山,然後反彈回來。
跌跌撞撞滾到黃沙中。
千斤頂!
堅硬的中間部位已然彎曲。
可見爆發力有多麼強悍!
趙鳳聲被餘力震的雙臂發麻,但並沒有帶來多大傷勢,頂多舊傷崩裂,血流的多了一點。趙鳳聲趴在車頂,擠出欠揍的笑容,伸出大拇指,讚歎道:“卓爺不愧是卓爺,千斤頂都能踢彎,這要是踢到我身上,不得踢出尿失禁前列腺啥的?等回頭了,我得給卓爺宣傳宣傳,肉體硬剛千斤頂第一人吶!這可比胸口碎大石牛逼多了!足以載入史冊,去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
趙鳳聲早在撞車時,就發現了後備箱的千斤頂滾落在地,可他沒敢貿然出手,按照卓桂城的戰力值,秒殺他不成問題,所以就激怒對方,趁其不備,關鍵時刻,掏出了足以改變戰局的千斤頂。
說起來容易,但時機必須恰到好處,早一步,晚一步,都無法達到完美效果。
卓桂城疼得滿頭大汗,還要受盡某些人挖苦,又疼又怒,咬牙道:“孫子,我要把你皮都扒下來!”
趙鳳聲一瘸一拐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血流不止的大腿,咧嘴笑道:“我倆腿都受了傷,你才斷了一條腿,說起來還是你沾光嘛!不過我這人比較仗義,用你們京城話就是局氣,來,就讓你一條腿,咱倆看誰能把誰的皮給扒了。”
本來一邊倒的局勢,現在變成了五五開,卓桂城大口喘氣,迅速穩定情緒,眼睛泛出陰毒神色,臥在沙地一動不動。
他不動,趙鳳聲也不敢動,索性保持僵局,拖下去,等警察來了,自己穩操勝券。
卓桂城好像也想到了這一點,撐起身子,匍匐發動攻勢。
趙鳳聲急忙後退。
不料卓桂城趁他後撤的功夫,扭轉身體,轉而鑽進了警車。
這傢伙想跑!
自動擋的車,斷了一條腿也能駕駛,趙鳳聲不想放虎歸林,倘若放任卓桂城離開,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會嚴重受到威脅,於是想都沒想,快速衝上前。
即將抓住門把手那一刻,車門突然崩開,一臉陰笑的卓桂城直接從車裡撲了出來。
猝不及防的趙鳳聲被一下推倒,沒來得及還手,就被卓桂城壓在身下,卡住了咽喉。
計中計。
“跑啊!繼續跑啊!你小子不是挺有能耐嗎?!”雙目赤紅的卓桂城雙手死死卡住趙鳳聲咽喉,面目猙獰。
趙鳳聲只能雙手捏住對方雙手,雙腿盤住他的腰部,阻止他扭斷自己脖子,或者預防卓桂城採取腿部攻擊。這種級數的高手,隨便一處破綻就會至自己於死地,可力量懸殊,手腕壓力越來越大,就連呼吸都沒辦法做到,趙鳳聲面部青筋暴起,臉龐漸漸變成青色。
此時此刻,招式和技巧,已然毫無用處,只是單純力量上的博弈。
“放心,爺吃了這麼多的虧,會記你一輩子,你應該慶幸死在我的手上,死在這個地方,下地獄的時候,起碼有韋老八作伴。”卓桂城猖狂獰笑道。
趙鳳聲突然望向卓桂城腦後,眼神驚恐,只張嘴,不出聲,反覆在念叨“八爺”兩個字。
一陣陰風襲來。
卓桂城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趙鳳聲之前的怪力亂神,已經說的他心裡發毛,再加上這小子一副活見鬼的表情,難道真看到了韋八亢的冤魂?
不想還好,越想就會越怕,卓桂城忍不住朝後回頭,想瞧一瞧是否有鬼。
就在卓桂城一扭臉的功夫,趙鳳聲拼盡全力,將腦袋往旁邊一撇,含住一口黃沙。
後面空空如也,卓桂城總算放下心,可等他一回頭,眼中飛進了無數沙礫。
眼睛是人最脆弱的部位,受到攻擊時,會下意識保護,趙鳳聲卡在喉嚨處的雙手頓時鬆開,沒來得及喘氣,趙鳳聲立刻朝旁邊摸索,手指碰到冰涼的鐵疙瘩,正是之前的千斤頂,趙鳳聲不假思索抄起,往卓桂城腦袋用力一砸!
咕咚。
卓桂城腦袋受到重創,血流如注,膝蓋一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而卓桂城傷口流淌的鮮血,正好澆灌了一簇駱駝刺。
猩紅遮蓋住灰綠。
異常鮮豔。
遠方在迴盪着若隱若現的秦腔。
哀而不傷。
祭品。
哀樂。
一個不差。
似乎在爲韋八亢祭奠。
趙鳳聲力竭倒地,盯着天上藍天白雲,無力一笑,喃喃道:“八爺,你的朋友,夠義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