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羅家從江東發家,在世界各地都有置業,而臨省江南的省會,自然也免不了購置一些房產。有錢人大多喜歡僻靜而環境優美的郊外,羅家則反其道而行之,在市中心買了幾層複式樓,平時都僱人打掃看管,一年半載都沒有人居住,但是今天,羅家的兩位掌舵人同時出現在複式樓中,只因爲一個人,盧家的繼承人,盧懷遠。
往日裡外表斯斯文文的盧家大少爺,今天卻顯得有些邋遢,頭髮凌亂,襯衣釦子掉了一顆,褲腿沾滿泥點,雙目遍佈血絲,坐在真皮沙發中,死死盯着對面的兩位長輩,一杯接一杯往喉嚨裡灌着黃酒。
羅偉新,羅弦月的父親,羅氏家族真正的掌舵人,這位商業大亨長相儒雅,穿着得當,並不像是一位沾滿銅臭味的商人,而是一位飽讀詩書的學者。由於痛失愛女,羅偉新眼眶發紅,面帶哀氣,時不時端起紅酒喝上一口。
羅劍新是羅氏集團第二大股東,羅偉新的弟弟,可是兩人長相氣質天壤之別,滿臉橫肉,腮幫子鼓出一塊,八字眉斷了一截,威武與匪氣並存。
三人就那麼互相觀望,誰也沒先出聲。
咳咳。
翹着二郎腿的羅劍新突然輕咳幾聲,斜着膀子,衝面目陰沉的盧懷遠說道:“懷遠啊,小月的後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雖說她嫁到了你們盧家,可時間太短,連門都沒認清就走了,按照我們本地規矩,如果出嫁不到三個月的媳婦死了,那得回婆家安葬,叫做認祖歸宗。再說喜事變成了喪事,對你們盧家來說太丟面子,小月的遺體,就讓我們拉回江東吧。”
盧懷遠身體前傾,胳膊放在膝蓋上,十指交叉,陰陽怪氣笑道:“面子?已經丟了,去哪再找回來?”盧懷遠食指朝下,指了指地面,繼續說道:“這裡是江南,不是江東,不能按照你們的規矩辦事,羅弦月就算嫁到盧家一天,那也是盧家的媳婦,你們的要求,我不能答應。”
羅劍新將視線投向右邊的羅偉新,傳遞出詢問信號。
“我的女兒,必須拉回江東辦理後事!”羅偉新攥着紅木扶手,聲音鏗鏘有力。
“既然產生了分歧,那咱們兩家合作的項目,是不是要緩一緩了?幾十億的數目,我們盧家不在乎,你們羅家……肯跟我們一起打水漂嗎?!”盧懷遠冷哼道。
羅偉新喘着粗氣,卻沒有任何擲地有聲的迴應。
“好啦好啦,都先消消氣,懷遠,你也是,作爲晚輩,哪有女婿跟岳父吵架的?這樣吧,小月的遺體,就在江南火葬,事後我們將骨灰運回江東,懷遠,你看這樣行嗎?”羅劍新是徹頭徹尾的商人,任何時候都喜歡分析利弊,每年十幾億的利潤和侄女的屍體,根本不用去斟酌。
“不!行!”
盧懷遠一字一頓咬牙道:“我要把她土葬!世世代代都埋在盧家的墳地!”
“盧懷遠!你太過分了!”羅偉新猛拍扶手,呵斥道:“那是我養育二十多年的骨肉,不能埋在你們家!”
“骨肉?你們跟我爸談合作的時候,把羅弦月當過親生骨肉嗎?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羅弦月可是這筆合作中最重要的一個籌碼。拿她抵了大把的銀子,到頭來人死了,卻要收回去,這樣不符合契約精神吧?對嗎,我唯利是圖的岳父大人?”盧懷遠乾掉一杯黃酒,不屑一顧笑道。
“你!你就是個壞蛋!如果當初清楚你是這種人,我寧願一分錢不要,也不能把小月推進火坑!”羅偉新顫顫巍巍指着女婿,氣的火冒三丈。受到嚴格家教的的他,從來不會罵人,遇到暴跳如雷的事情,也只是罵一聲壞蛋而已。
“壞蛋?呵呵。”
盧懷遠把玩着專門用來盛放黃酒的景德鎮小瓷碗,嘴邊掛有譏諷笑意,“是啊,我愛她愛到可以放棄一切,愛她可以愛到容忍所有污點,甚至爲了娶她,我不惜跟家人決裂,將萬貫家財拱手讓人。洞房花燭夜,新娘卻變成一具死屍,我只能傻傻抱着她哭了一晚上。就是這麼一個可憐蟲,竟然被你們說成是壞蛋,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你們光長歲數,不分是非,沒有一點分辨的能力嗎?”
“大哥,你先息怒。”
羅劍新安撫羅偉新坐好,“一家人,幹嘛鬧的雞飛狗跳,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懷遠,你別怪你岳父,他是因爲小月去世,過度悲傷,所以纔不近人情。我這當叔叔的,就做一回主,小月嫁到了你們盧家,就是你們盧家的人,至於安葬問題,你看着辦吧。”
“你!”羅偉新咬牙道。
“行了,哥,先讓小月入土爲安,其它事情以後再說。”羅劍新拼命眨着眼睛。
“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們商量羅弦月的後事,而是找你們要一個人。”盧懷遠平淡說道。
“要什麼人?”善於和稀泥的羅劍新接過了話茬。
“羅弦月的兒子,必須交給我撫養。”盧懷遠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傲慢說道。
“絕對不行!小燕雀是我的外孫,跟你們盧家沒有關係,這個要求我不會答應!”羅偉新將手一揮,嗓門出奇的大。
身爲羅氏集團掌門人,懦弱是懦弱了一些,但怎麼會是蠢貨?盧懷遠如今正在氣頭上,找不到人撒氣,小燕雀交到他的手裡,能有好果子吃嗎?
“小月是我妻子,她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盧懷遠陰笑道。
“做夢!”羅偉新額頭青筋暴露喊道。
盧懷遠見到羅偉新的態度堅決,不再用懷柔手腕,站起身,走到大門處,沉聲道:“我沒空給你們亂扯,三天時間,假如交不出趙燕雀,盧羅兩家,從此以後勢不兩立,不死不休!”